景玉想要售卖的啤酒来源于黑森的一家小酿酒厂。
众所周知,德国啤酒不如捷克共和国的贮藏啤酒那么便宜,但德国啤酒以他独特的“纯度法令”同样吸引了不少啤酒爱好者,许多旅行者都喜欢拜访巴伐利亚啤酒花园。
虽然按照规定,酿酒厂只能利用啤酒花、麦芽、酵母和水这四种成分酿造啤酒,但德国大大小小的酿酒厂,仍旧依靠着基本酿造过程中的微妙变化来做出差异,酿造出超过5000种不同的啤酒。
“……你平时经常喝的淡啤酒,就用利用的底层发酵,”克劳斯讲给景玉听,“还有顶层发酵,比如早上喝的小麦啤酒,宝贝,坐正。”
景玉被迫坐正身体。
她打着哈欠,睫毛困的有了点潮湿湿的痕迹:“先生,我在听。”
她太累了。
昨天上午上完小提琴课,中午休息了不到两小时,下午又上了三个小时芭蕾舞的课程,还要阅读至少30页的德语书,写报告,晚上,还和克劳斯粗暴切磋一小时。今日清晨在自己的床上醒来时,景玉回顾自己昨天日程,只感觉自己现如今过的比高三还要辛苦。
至少读高三时候没有体力劳动。
克劳斯看到景玉困倦的模样,暂时停下继续为她讲解啤酒的历史和制造工艺。
但景玉却老老实实地端正了坐姿,按照克劳斯要求、教导的姿态,挺直背部,像一个优雅的淑女。
“先生,”景玉提出要求,“我想喝奶茶,可以吗?”
克劳斯冷漠无情地拒绝:“不行。”
景玉叹了口气,她挪了挪屁股,皱眉自言自语:“好酸呀。”
克劳斯侧脸,看车外风景。
玻璃上能够映出景玉的影子,小小一个,她好像在发愁,手指绕啊绕的,头发上两根没梳理好的呆毛直挺挺地晃了晃。
“……好可怜啊,我真的好可怜啊,”景玉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音量小声说,“昨天高强度运动加学习,还被摁过来压过去,结果现在连杯奶茶都喝不到,胃好饿肚子好惨,我比窦娥还要冤……”
克劳斯慢慢呼吸。
他侧身,语气稍稍松动:“换种饮料,除了奶茶,什么都行。”
“好呀好呀,那我想喝牛奶和茶的混合物,”景玉兴致勃勃,“最好再加进去焦糖珍珠、西米露、椰果、燕麦——”
克劳斯打断她:“甜心,你以为换种说法就能喝了?”
景玉:“……”
克劳斯言简意骇:“不行。”
景玉忧郁地对着车窗,用方言惆怅地开口:“潮吧。”
潮吧。
在青岛方言中,是傻子的意思。
克劳斯听不懂方言。
景玉这一句,在他耳中,成了“好吧”。
克劳斯先生对景玉接受现实这件事情非常满意。
对她柔顺的回答也十分欣慰。
车子经过美因河,逐步靠近克劳斯的家乡——美因河畔法兰克福。
这个最不像德国的德国城市拥有着欧洲第三繁忙的机场,摩天大楼鳞次栉比,有着世界上最大的证券交易所、欧洲中心银行,这里是切切实实的金融和商业中心。夜生活活跃、激烈,公园绿树成荫,漂亮的啤酒花园和悠闲的咖啡馆遍布街道。
法兰克福是强大的银行业巨头,而垄断性质的埃森集团,总部就在这里。
克劳斯·约格·埃森的家乡。
景玉所想要寻找的酿酒厂就在法兰克福以北约90公里处的马尔堡,但克劳斯来这里并不是专程照顾景玉——埃森集团需要他回去处理一些公务,不过是克劳斯食髓知味,捎带着景玉。
克劳斯并没有把景玉带回自己家中,而是安置在外面。
在抵达法兰克福的第一个晚上,景玉一个人住在克劳斯的房子中,这里同样有着精致的木质地板,还有一个照顾她起居、精通英语和德语的女佣。
克劳斯三天没有回来。
但景玉能够从电视直播采访和报纸、杂志上看到他。
作为埃森集团唯一的继承者,有个漂亮金发的克劳斯先生无疑受到许多关注。
虽然克劳斯没有说,但景玉也能从报道上知道他的行程,除却公事之外,克劳斯先生还参加了不少其他活动和晚宴,他身边有门第相当的女伴,合照时,两人站的不远不近,保持着礼貌友好的社交距离。
克劳斯看着镜头,绿色的眼睛如此清晰。
第四天,克劳斯才归来,和景玉一同动身前往马尔堡。
工厂在上城区,景玉在工厂参观时候没少头疼。
这边负责人英语稀烂,糟糕,讲的也不是标准德语,而是低地德语和弗里西语,对于德语非母语的人来讲实在糟糕透了。
还好有克劳斯做翻译,及时解释一些景玉听不懂的词语。
中间景玉上了个厕所,把自己的包暂时放到克劳斯手中。
等她出来后,发现完全找不到回去的路。
景玉不得已去寻找旁边的员工,想要询问路线,但对方一张口,景玉的脑袋瓜就嗡嗡嗡了——
她完全听不懂对方在说什么!!!
这口音也太太太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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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劳斯耐心地等了景玉一会儿,没等到人,才意识到,这只贪财的小龙或许迷路了。
与她机灵的小脑袋瓜和思维能力、以及出色的语言学习能力截然不同,龙辨认路线的能力很差。
在住到别墅的第二天,她还经常弄错两人的卧室。
好几次晚上呆呆打开他的房门,再说着抱歉,离开。
迷路到这个地步,令克劳斯十分惊异。
一个亚洲女孩,在酿酒厂中乱走的确有些糟糕。
克劳斯没有犹豫,立刻寻找经理。
当克劳斯成功找到迷路的小龙时,景玉坐在办公室中,正悲伤地擦着眼泪。
门开着,但克劳斯并没有进去。
隔着窗,他清晰地看到景玉脸上的焦急不安。
迷路的贪财小龙,竟然也会因为找不到他而害怕难过吗?
克劳斯停下脚步,仔细看这只小龙会为了找他而做出什么努力。
酿酒厂里一个英语说的还算可以的人,用英语询问她:“小姐,请问和您同行的先生身高多少?”
景玉摇头:“不知道。”
“好吧,那您知道他大概体重吗?”
景玉回答:“也不知道。”
“嗯……”记录员有点头疼,“那对方今天穿的什么衣服呢?”
景玉想了想,有些为难:“对不起,我没注意。”
“他有特别显眼的外貌吗?”
“……”
记录员把笔合上,他问:“小姐,那您能提供其他特征吗?”
克劳斯看到景玉脸上弥漫出痛苦的悲伤,那种哀伤的神情足够令人心碎。
景玉心疼地说:“他拿走了我的喜马拉雅铂金包啊,尼罗鳄鱼皮,扣环装饰18K白金,白钻扣,是稀有的雾色烟灰色啊,里面还装了500欧的现金……”
第20章 二十颗
当景玉还在仔仔细细地描述着自己那个第二次背的喜马拉雅包包时,有高大的身影笼罩下来,遮挡住身后的阳光,将她整个人都笼罩在影子中。
景玉的嘴巴暂停。
她抬头,看到了心心念念着的尼罗鳄鱼皮、18K白金扣环、白钻扣、稀有雾色烟灰色的喜马拉雅铂金包——
以及,金发碧眼、对着她微笑的克劳斯先生。
“亲爱的景玉,”克劳斯说,“我从未想到,你竟然拥有着如此优秀的观察力和记忆力。”
景玉谦虚地向自己的包包伸出手:“您谬赞了。”
克劳斯没有将包给她,他绅士地选择为龙暂时保存下她的包。
虽然有点点半强迫性质。
如今这包就像是能吸引龙的、闪闪发光宝石,只要包还在自己手上,景玉就绝对不会走丢。
令克劳斯稍稍欣慰一点的是,虽然景玉心里记挂着铂金包,但她没有因钱而忘记今天来的目的。
在听员工介绍这家小啤酒厂的啤酒种类、以及口味、最佳饮用方式时,景玉仍旧掏出了随身携带的小笔记本,认认真真地记着笔记。
这家名气很小很小的酿酒厂,目前生产的主要是Weizenbier(小麦啤酒),虽然小麦啤酒在南部——尤其是巴伐利亚占据着主导地位,但竞争也犹为激烈,最受欢迎的是Hefeweizen和□□tallweizen,后者是景玉喜欢在早餐时候来一杯的清爽味道。
但这家籍籍无名、险些被大型酿造商吞并的的小小工厂,如今却酿造出味道更清爽、甚至还带着些许葡萄酒香的啤酒。
棕发的厂长极力邀请两人品尝。
他用最普通不过的玻璃杯,为景玉接了杯还冒着气泡的鲜酿啤酒。
景玉小心翼翼地接过,说了声谢谢。
啤酒有着更加丰富的泡沫,味道微辣,景玉尝了口,有着惊人的爽口感,气味芳香、醇厚,好像有葡萄果汁也一并顺着喉咙,落入胃中,腾起一片温柔的麦芽香气,柔滑润口,细细回味,嘴唇上仿佛也有麦芽的淡淡焦香味道。
“饮用这款啤酒的话,还可以搭配丁香或者香蕉——喔,千万不要搭配柠檬,”厂长说,“那个味道太糟糕了,会破坏掉完美的泡沫。”
克劳斯并未做出评价。
他只稍稍向景玉点头,表示他认为这款啤酒的味道还不错。
这令景玉更加开心。
她虽然是喝着青岛啤酒长大,但对德国啤酒的了解,并不如克劳斯。
能得到克劳斯的肯定,对于她来说,意味着这款啤酒选对了。
回法兰克福的车上,景玉也没有闲着,她埋头计算着厂长报出来的价格,计算着这款啤酒的基本利润——想要推广出去,包装是一定要更换的。
这家啤酒厂还是传统的家庭经营式,在大型酿造厂的挤压下艰难地活下来。
景玉埋头计算了回成本,眼睛有点痛,她放下笔,一眼对上了克劳斯的视线。
克劳斯宽容地看着她:“算完了?”
景玉:“嗯。”
“很好,”克劳斯波澜不惊,“那我们现在来谈谈刚才的事情。”
景玉:“嗯?”
克劳斯终于把她那装着500欧现金的铂金包归还,景玉小心翼翼接过来,宝贝一样地捧着包检查了遍,并决定今后再也不背了。
这么贵的东西,还是得好好地收着,留着以后拍卖。
真要是弄个划痕,该贬值了。
克劳斯向她确认:“你很喜欢包?”
“啊,不,您是想送我礼物吗?”景玉将包放好,眨了眨眼睛,“先生,其实,我还很喜欢小动物。”
这个富有爱心、朴素无华的答案令克劳斯微微一顿:“嗯?”
“比如说什么宝马,悍马,布加迪威龙,”景玉乖乖巧巧地坐着,“您随意送,我不挑。”
克劳斯沉默两秒。
他礼貌询问景玉:“等下车后,请问你介意我抽一支烟吗?”
景玉温顺回应:“先生,只要您愿意送,别说抽烟,抽鞭炮都行。”
下车后,克劳斯并没有抽烟,而是新开了一瓶鱼子酱。
仔仔细细教导完某叛逆期的龙后,克劳斯又拿温暖的浴巾将她裹住,抱在怀里。
手臂压着她的头发,克劳斯问:“知道错了吗?”
景玉听着他的心跳,手指能摸到他金色的发、眉毛,睫毛,绿色眼睛。
她老老实实:“知道了。”
但是仅仅这样还不够。
调皮、傲娇、叛逆的小孩子。
克劳斯再度确认景玉的这个特性。
而对于景玉来说,在不被罚款的情况下,违背克劳斯的要求也是极为有趣的一件事情。
毕竟之前两人开诚布公地谈过彼此的雷区和事项,在不触碰高压线的情况下,景玉很乐意在规则的边缘大鹏展翅。
对于景玉来说,绝对服从这件事情实在太无聊了。
她喜欢这样,一次又一次地挑战、试探、确认克劳斯的控制欲和能力。
这种不停试探并得到反馈的相处方式会让她感觉到更有活力。
傍晚时分,一直为埃森家族服务的裁缝上门,为克劳斯测量精细的尺寸,好为他订制新的衬衫和裤子。
裁缝先生名字叫做劳伦斯,大约三十多岁的年纪,有着一半英国血统——这点很明显,可以通过他危险的发际线进行验证。
他文质彬彬,戴着一副金丝眼镜,说话时语速很缓慢、清晰,就像英语六级听力中的播音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