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远侯夫人心里略微诧异了一下,但到底也是高门大户的主母,很快便敛了神色微微点头:“能得太后的召见是阿秋的荣幸。”
她看了跟在身旁的陈秋琅一眼,又面色柔和的道了一句:“阿秋,快去吧,到了太后娘娘宫中切莫没了规矩,知道么?”
陈秋琅温婉一笑,应了一声:“知道了母亲。”
而后她便跟在那宫女身后,走了另一条路离开了。
不远处有个看似经过的小太监眼睛往这处瞟了一眼,而后又很快走开,消失在路的转角。
没多久,东宫的书房外,福全轻轻敲响了门。
萧熠刚从寿宴回来便进了书房,还没多久,听见敲门声便淡淡道了一声:“进。”
福全推门进来,走到他身边,俯身低低禀告:“殿下,陈小姐随着昭和宫的一个宫女走了,似乎是太后娘娘召她。”
萧熠翻着折子的手顿了顿,然后重新翻开下一本,吩咐道:“嗯,再看看她是什么时候出宫的。”
福全应了一声“是”,退出书房。
窗户开着,屋外秋夜的风干燥且带了一丝凉意,将桌上的烛火吹的噼啪作响。
烛光明灭间,萧熠执起笔在折子上批了几个字,心里却在想,他这个皇祖母,到底隐藏的有多深呢?
萧熠心里无端的觉得有些烦闷,虽然自幼时他便知道,太后其实并不若表面上待兰妃或者华家那般冷淡生分。
但她在他面前却永远是一副和蔼可亲的模样。
幼时的萧熠尚还不懂是为何,等他渐渐长大,跟在父皇身边的时间变长,因为这个身份见的事情变多,便渐渐也察觉出了太后的用意。
她是在避嫌,不想华家树大招风。
虽贵为太后,但她到底不是父皇的生母,而父皇看中他,所以太后也亲近他。
萧熠起初觉得这也是人之常情,没有什么,况且太后待他好,他便也愿意亲近她。
只是后来……
萧熠放下手中的折子,抬手捏了捏眉心。
对原本亲近你的人猜测她的态度其实别有一番目的,这不是一件太让人好受的事情,即使这么多年过去了,想起这点依然让萧熠觉得心里有些郁郁。
他低低叹了一声,出了书房。
外头夜色浓重,初秋的凉意裹挟在风里,有一丝清爽,叫他舒了一口气。
萧熠在回廊下抬头,这曲折弯绕的深宫里此时一片寂静,无端叫人生出一些孤独和寂寞来。
他微微敛了眸子,而后抬脚往后院走去。
后院那个大大的秋千还差一点点就完工了,萧熠走过去在秋千上轻轻坐下,天边有一轮明亮皎洁的月,他抬头看向月亮,想起了盛昔微。
也不知道这个姑娘是不是已经回到府中了。
萧熠正想着的时候,盛昔微刚刚踏入自己的松岚苑。
刚一进院中,她的脚步便停了停。
身后跟着的巧珍和巧珠不明所以,问了一句::“小姐,怎么了?”
盛昔微摇摇头,只是抬头看着天边那轮明月,叹了一句:“今夜这月亮,可真美啊。”
巧珍和巧珠闻言,自是赶紧也看了一眼,只道这月亮美是美矣,但她们家小姐刚刚还嚷着累了要赶紧回屋洗漱歇下,步履匆匆走在路上时突然来了这么一句,还是属实有点突然。
盛昔微也不知道自己怎么突然就看到月亮停了下来,她在原地驻足看了一会,方才进了屋里更衣拆发,洗漱后躺上了床。
在巧珍巧珠熄了两盏烛灯,将将要把窗户关上时,被卷在被子里的盛昔微叫住了。
“窗户开半扇吧,晚上屋里进些风比较舒服,我还可以躺在床上看看月亮。”
巧珍和巧珠顿了顿,不是很懂自家小姐今晚怎么这么喜欢看月亮?
跟嫦娥姑娘似的……
但两人还是应了一声“是”,然后给盛昔微开了半扇窗,轻手轻脚退出了房间。
屋里很快安静下来。
浅浅的月华在窗前洒下一片柔和的光晕,盛昔微躺在床上看了看天边的月亮,唇边不自觉有了一抹笑意。
今夜月光这么好,她会做个好梦的吧。
迷迷糊糊闭上眼前,盛昔微又喃喃了一句:“希望殿下也是……”
希望殿下也能做个好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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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寿宴的两日后,盛昔微的嫁衣也绣好了。
这日她拉了盛夫人一起在屋子里试嫁衣,火红的嫁衣将她白皙娇嫩的面庞衬的更加艳丽夺目,盛夫人看着看着眼眶却微微红了。
盛昔微吓了一跳,提着裙摆走到她娘的身边,跟以前一样蹭进她怀里。
她将头靠上盛夫人的肩,软声道:“娘,怎么了?你是不是舍不得我呀?”
盛夫人摸了摸小女儿的头,将鼻尖的酸涩忍了下去,轻轻叹了一声:“近日娘总是想起你的小时候,那时才那么小豆丁点大,总喜欢在我身边跑来跑去,如今一眨眼,笙笙便是要出嫁的大姑娘了。”
盛昔微听了她娘的话,一时也有些酸了鼻子,瓮声瓮气的问了一句:“娘,我嫁入宫中,日后是不是就不能时常回家看看了。”
“傻丫头,出嫁了哪还有天天往家里跑的?”盛夫人轻轻拍了拍盛昔微的肩,又不放心的唠叨了两句,“东宫不比家里,规矩自然会多一些,你是太子殿下的正妃,更要时刻注意,不可失了礼仪分寸。”
“且日后你作为太子妃,是要管着东宫后院的,性子不可像在府中这般软了,要记得恩威并施,赏罚分明,知道么?”
盛昔微轻轻点头:“我知道的娘。”
但是太子殿下也许没想她守那么多规矩呢?盛昔微心里悄悄冒出了这么一个想法,轻轻抿了抿唇偷笑。
这天,她粘在她娘的身边好像又回到了小时候,盛夫人也格外纵着她,直到傍晚她在常山院用了晚饭回了自己的院里,盛夫人一直带着宠爱的笑容才渐渐敛了下来。
她依偎进瑞国公的怀里,又忍不住红了眼眶。
“夫君,我舍不得笙笙。”
瑞国公轻轻揽着夫人的肩,两人站在院子里一颗桂花树下,正值桂花开的时节,在树下便能闻到愈发浓郁清甜的桂花香。
瑞国公安抚怀里的夫人:“儿女大了总要各自成家,这棵树在笙笙出生那年栽下,如今也已是亭亭如盖了,纵然我们心里不舍,但近些日子看下来,太子殿下已是当得上良配一词了。”
“夫君,你说笙笙嫁入东宫,是福气么?”
“太子殿下若是看重她,那便是福气了,只是东宫到底不比普通人家,一切也看笙笙自己了。”
夫妇两人又在桂花树前站了一会,待到晚间院里起了些风,瑞国公便劝道:“阿柔,回屋吧,院里待久了当心着凉。”
盛夫人点点头,便与瑞国公相携回了屋里。
繁茂的桂花树被风吹的沙沙作响,偶有几朵小花被吹落了地,浓郁的桂花香便四散开来。
在盛昔微闺中乖巧待嫁的这几日,她的小姐妹们也没有闲着。
因着婚期将近,她不方便经常往外头跑了,祝卿卿和虞念便会时不时的来府上找她聊天。
说到盛昔微要出嫁了,祝卿卿比她还兴奋,就连要拦着接亲队伍的小游戏她都想了不下十个,被虞念好笑的出言打断:“卿卿,你确定到时候敢这么去拦着太子殿下?”
“额……”祝卿卿一下卡了壳,然后不甘示弱的挺了挺胸,“那,那太子殿下不敢拦,五皇子总能拦一会吧!”
“那季世子呢?”盛昔微小手撑着脸,笑着顺势问了一句。
“啊……”祝卿卿再次卡了壳,然后一指虞念,“季世子我不行,念念来吧!”
虞念:???
她轻轻打了一下祝卿卿的手:“我可是还想要命的,你看季世子那模样的人像是会让人拦的样子么?”
祝卿卿:“确实不像……”
虞念无奈的笑了一下,捏了捏祝卿卿的脸,片刻后又敛了些笑意示意祝卿卿先安静一会,而后低声对盛昔微道:“不过说起来,眼下有件事我觉得有些微妙。”
“嗯?什么事?”盛昔微偏头,有些好奇。
虞念眯了眯眼睛:“我府上与清远侯府隔了一条街,今日来找你时我正巧走了另一条路,路过清远侯府门口,看见陈秋琅拿了两个小包袱,与一个婢女坐上马车离开了侯府,赶车的是个小太监,我在宫中看到过几次。”
盛昔微听后微微蹙眉想了想:“近日没听说宫中有旨到清远侯府,看来陈小姐是被低调召入宫的了……”
祝卿卿煞有介事的摸了摸下巴:“而且还带了包袱,她要入宫小住啊?!”
虞念和盛昔微相视一眼,看来是八九不离十了。
但这个时间点,倒是选的很微妙啊。
第36章 大婚
九月十六, 黄道吉日。
最是艳阳高照的好天气里,元京城满城喧嚣,洪禄大街上更是十里红妆。
胭脂红的纱幔挂满了整条街, 从宫门一直到瑞国公府的门口, 迎亲的这条路上更是铺满鲜红花瓣,喜乐齐鸣,排场不可谓不盛大。
早就看过张贴告示的百姓们, 在这天特意空出了时间,有的甚至早早就在视野最好的茶馆二楼或是街边占好了位置,就等着看今日太子殿下迎亲了。
毕竟半个月前东宫给瑞国公府下聘时,太子殿下竟然还亲自去了。
以他的身份, 原本是只需要派礼官随下聘队伍一同到瑞国公府便好, 而他不但去了,还给盛昔微单独备了东宫的一溜聘礼。
给人整的这整场下聘看下来,只有一个词从脑海里掠过,那就是:财大气粗。
福全之前看到自家殿下在东宫库房里挑聘礼的时候就觉得,殿下这聘礼挑的,实在是豪横!
萧熠很久没有看过东宫的库房,这些平常都是给福全在打理, 他照着单子往贵重了的挑,划了一大半进聘礼里, 又吩咐福全去司礼局知会一声, 这一些是东宫单独的聘礼,单给盛昔微的。
也就是说, 宫中备下的聘礼是给瑞国公府的,而这些,却可以让盛昔微算入她自己的私产中去。
大胤国鲜少有人会这样下聘礼, 须得男方对女方足够重视才行。
而对方还是太子,下聘这天在元京城里小小的掀起了一阵波澜也是可以理解了。
瞧瞧这下聘都这般隆重了,迎亲还会马虎么?定然不会了!
没准今日为了喜庆还会给街边的人撒金豆子呢,那捡到就是赚到啊!
是以在萧熠还没出宫迎亲前,街边就已经里里外外站了不少人了。
元京府衙调了大批巡防卫来站在街边守着,就怕一会百姓太激动出了什么岔子,冲撞了太子殿下。
城里这浩大的声势盛昔微是还不知道的。
她今日一大早便被丫鬟从床上拉起来洗漱梳妆了,直到现在还觉得有些不真实。
离着迎亲的吉时还有约莫半个时辰,盛昔微的院子里已经站了好些人。
姑姑婶婶伯母姨妈们挨个进来看了她,都道她好福气,又赞她今日一身盛装格外隆重好看,定是最美的新娘子。
盛昔微招架不住这些夫人的热情,感觉自己脸都要笑僵了。
待盛夫人将亲戚们请到了院里,盛昔微的小姐妹才轮到进屋。
除了虞念和祝卿卿,她在京中相交较好的几家小姐也都来了,还有几个表姐表妹,虽然平日里来往不算多,但这个时候也都进屋来跟她道了恭喜。
这一番热闹下来,喜庆的根本叫人意识不到,当初赐婚下来时,大家都还在说盛昔微是去冲喜的。
祝卿卿和虞念作为盛昔微关系最好的两个姑娘,在屋子里留到了最后。
盛昔微已经一切收拾妥当,正在床边乖巧的坐着,就差最后盖上盖头了。
她今日的妆容比往日里要艳丽许多,一颦一笑间都带上了一股缠绵的风情,叫祝卿卿看的一愣一愣的,喃喃道:“这新娘子的装束,真是好不一样啊……”
虞念笑着看了她一眼,轻轻在床边坐下,凑近盛昔微小声问了一句:“笙笙,你紧张么?”
盛昔微点点头,那她不是一丁半点的紧张,她是十二分紧张!
东宫纳正妃本就礼仪流程繁琐,宫里的嬷嬷早些时候就来了瑞国公府一一教她,好在盛昔微从小到大这方面都很是妥帖,是以学的也还快。
只是免不了还是会有些担心出什么岔子。
加之昨天夜里娘亲又来跟她说了一番私密话,叫她整个晚上都没睡着……
那个小册子被她放哪儿了来着,好像是第一台嫁妆箱子的最下面,可不能叫殿下看见了,这也太让人害羞了!
可是娘说洞房花烛夜是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