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门口稍微出了一会儿神,然后才握着冷透了的红茶转身离去。
五条悟被我安置在了高专,我曾经的宿舍中。
高专太大,而学生太少,所以哪怕退学了,你的房间大概率还是会被保留下去。
钥匙除了我只有夜蛾老师有,而他是百分百不会随便进一个女学生的房间的,哪怕那个学生已经不住在这里了。
很适合藏人。
我熟练的从窗户的位置翻进去,然后用一根消毒后的细针在五条悟的皮肤上扎了一下。
那根针上被我拍了同样的武器附魔,只要系统判定攻击成功,就可以直接生效。
第一个三天已经过去了,我还剩下两个三天。
我在五条悟的身边坐下,又盯着他的睡颜发了一会儿呆。
他的睫毛真长,闭上眼的时候就像是一只白色的蝴蝶正在他的脸颊上栖息。
“祝我们都能得偿所愿。”我想偷偷掐一把他的脸,但又觉得自己的手太冷了,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没掐,按照远路翻墙出去了。
【可您得偿所愿的概率只有百分之七十,里面还有来自我五个点的友情分】
【闭嘴】
我面无表情的往前走。
【我本来就没完全押宝在他们主动找我,过两天我就直接杀上禅院家,到时候就不信那颗脑花不过来捡漏】
*
结果证明,系统真的高估他们了。
我这边还没主动杀上去呢,禅院就主动来找我了。
看着把我团团围住的人群,和他们戒备的目光,我甚至还有闲工夫和系统聊天。
【我就说,那个消息一出来,他们绝对忍不住,更别说这两天五条悟还不见人影,怎么可能放过这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统,站在最前面那两个老家伙是谁?】
系统扫描了一下。
【是禅院扇和禅院甚壹,放心,站在这里的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宿主你放心砍就完事了】
我:“……”
总觉得这是什么黑帮的血拼现场。
不过系统都这么说了,我也彻底没有了后顾之忧。
“我等这一天已经很久了。”
我将拔刀出鞘。
凌厉的刀锋破开空间,卷起一地的纷纷扬扬。
这是一场超乎我想象的厮杀,我之前只杀过咒灵,但还是第一次将冷兵器刺进人类的身体。
曾经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都坚持着不杀人的原则。
但今天手中的刀却冰冷的划了开一个又一个人的咽喉。
血液溅在我的皮肤上,腥臭又温暖。
我的世界动荡不安。
周围都是死去的人,而我埋葬在这片混乱的中央。
这场战斗耗光了我的全部力量,就连系统都跟着一起衰弱了下去。
我的大脑中传来类似于机械故障般的,刺啦刺啦的声响。
疼痛抵达了极限的时候,我耳边轰鸣,眼前白光乱闪,快要失去意识。
小腿的骨骼已经彻底的裂开了。
浓厚的血腥味将这片土地彻底浸润。
我恍惚的伏在地上,耳边只有系统忽远忽近的声音。
以及由远及近轻微的足音。
——那道足音正在向我靠近。
系统疯狂朝我预警。
【目标人物正在靠近,距离您十米,五米,三米……】
头皮一阵剧痛,我被人拽着头发强行抬起脸来。
那是一张成年男性的脸,说不上英俊还是丑陋,事实上从一开始,我的全部注意力都在对方额头的那一道显眼的缝合线上。
“终于找到你了。”
鲜血映照在瞳孔里,我难以控制的颤抖起来。
——但并非是出于恐惧,而是兴奋。
对方看到我脸上的表情,他皱了皱眉,似乎打算把我先放下。
不过已经来不及了。
系统就和约定中的那样,在这一刻忽然将大量的能量全部注入的我身体内,甚至因为能量的瞬间溢出,我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清醒。
这大概是我这辈子最接近特级咒术师的一次。
“噗呲。”
我手里的刀快如闪电,掀开了对方的头颅。
另一只手直接伸了进去。
触感柔暖又光滑,我忍着恶心把那枚大脑取了出来。
它是淡粉色的,在我的手心微微的抽搐。
好脆弱,好可怜。
然后我一把捏爆了它。
【我们成功了,系统】
我无视周围人看我像是看疯子一样的眼神,欣喜的笑了起来。
【宿主……咔……咔咔……】系统的声音忽然中断。
【系统?】
然后再没有了回音。
系统在那一瞬间,消失了。
我的笑容僵在脸上,随后便是一股巨大的疼痛将我淹没,我连叫都叫不出来,就倒在了地上。
就刚在,在我将这颗小小的脑花彻底按碎之后,被系统蒙蔽多时的世界意识终于捕捉到了我们。
它被欺瞒了太久,正在暴怒的驱赶着入侵者。
系统带给我的力量随着它彻底消散之后逐渐的从我身上剥离。
那本来就是不属于我的力量。
太疼了。
我出于本能朝周围的人伸出手。
禅院家的人都死了,这两个人应该是来自加茂,他们的脸庞年轻而陌生。
我想我现在的样子一定很可怖。
因为他们的脸上都带着厌恶和恐惧,好像我是个什么怪物。
从很早我就说过,我讨厌当反派,但是这次不一样。
我知道,你们从来都没有离开过我。
而我始终在为我所爱的人战斗。
我忽然不再挣扎,放任自己倒在地上。
手机就在外套口袋里,但我已经没有力气去拿了,上面屏保仍旧是我们四个人在夏天拍的合照,我一直没有换过。
意识模糊的时候,我忽然想起了自己和硝子一起买的花,据说无尽夏的花季会从春天一直绵延到秋天。
但唯独,它在冬天是不开花的。
身体里的血源源不断的从这副躯壳中流出去。
好冷啊。
有点怀念夏天了。
我终于开始有点难过。
万众瞩目的死亡其实一点意思都没有,我在弥留之际承认了自己的愚蠢。
今天就是平安夜,晚上街上一定很热闹吧,可我要食言了。
——真的好想再见你们一面。
但是眼睛已经快睁不开了。
第89章
“先生,您的蛋糕。”
“谢谢。”
夏油杰伸手接过包装精致的甜品盒。
里面装着草莓牛奶味道的蛋糕,外层的最顶上是用淡粉色缎带扎的一个蝴蝶结。
店门口的风铃随着夏油杰推门的动作发出细细的声响,然后叮咚一声砸碎在这个冬日的午后。
他刚刚通宵完成了一个任务,现在打算回高专。
今天很热闹,可能因为是圣诞节的关系,天气虽然寒冷,街上的人却很多,到处都是赞歌,装饰品和甜蜜的香气。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混蛋!还给我!”
“别闹了,快还给奈奈。”
夏油杰的脚步一顿,循声望过去。
那是两男一女,身上还穿着相同款式的制服,应该是隔壁高中逃课出来玩的学生。
少年少女们闹成一团。
其中的那个少女背对着夏油杰,她有一头乌黑柔顺的长发,发尾修得整整齐齐,落在腰际。
——他的心脏狂跳起来。
也许是夏油杰的目光在少女身上停留了太久,站在她身侧的两个男生都投来了不善的目光,但又出于某种忌惮没有上前。
意识到了同伴的警惕,少女转过头来。
她注意到了夏油杰的凝视,忍不住红了红脸:“额,请问您认识我吗?”
夏油杰看着她暖棕色的眼瞳,忽然像是被人迎面浇了一桶冰水下来,心绪间那些柔软的情绪瞬间消失不见。
于是他重新挂上温和又充满距离感的笑容。
“抱歉。”
没有再多做解释,夏油杰独自一个人回到了高专。
他打开宿舍的大门。
——这不是他的宿舍,准确来说,这间宿舍并不住人,大家也都不清楚它曾经的主人,对方也许离开了咒术界去过普通又平淡的生活,也许早就在某次任务中意外死去了,谁知道呢。
但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比起自己的房间,夏油杰更喜欢这里。
好友五条悟蜷在沙发上似乎在补眠,听到开门的声音只是皱了皱眉头,并没有醒来。
而坐在窗台的硝子朝他投来倦怠的一眼。
“回来了啊,杰。”
那是他的同级,家入硝子。
大脑的记忆告诉他,他们的关系非常好,但实际上,他和硝子估计都不那么认为。
喜欢的东西,性格习惯,他们似乎只是应该停留在相对熟悉亲近的“同级”关系,而不是无话不说的好友。
但是记忆不会骗人。
所以夏油杰只是把蛋糕放在桌子上,温声回答。
“是啊。”
硝子看了那个蛋糕两眼,忽然冷不丁的开口。
“怎么忽然买蛋糕了,你什么时候喜欢吃甜品的?”
夏油杰一愣:“今天不是……”
他本来想说是生日,但又恍然惊觉,五条悟的生日早就在半个月前就过去了。
“抱歉,我记错了。”夏油杰盯着蛋糕上的草莓看了一会儿,忽然感到有一丝难以忽视的疲乏从骨髓里涌现出来。
可能是通宵太累了,他这么想着,然后走进了卧室。
每次失眠,夏油杰都喜欢来这间无人居住的卧室,在这里,他总能感受到久违的安宁。
但这间卧室的作用却在今天失效了。
夏油杰半靠在床头,很久都无法说服自己入眠,他发了一会儿呆,忽然从床头柜里抽出一本本子。
淡粉色的外壳,封面上面还印着小熊的图案。
他摊开本子,第一页被人用笔画了一整面的爱心。
——一笔一划,每一颗都画得很认真。
一共有五十颗。
夏油杰盯着那些爱心看了一会儿,又翻过一页,那里夹着两张电影票。
但都过期不能用了,干涸的血渍将电影的名字污成一团,看不出原本的字样。
但夏油杰记得这部电影,是一部青春爱情片,描述了一段无疾而终的暗恋,在某一年的圣诞节首映。
很多人会在那天选择邀请喜欢的对象一起去看这部电影,有些表白成功了,有些则没有。
夏油杰不觉得自己会去邀请谁看这部电影。
但那两张票确实是他买的。
为什么没有去看呢,似乎是因为一场意外。
他当时应该是专门出门,提前买好了电影票,然后在回去的路上,撞上了一场蓄谋已久的复仇。
据说复仇者是禅院家在十年前逐出家族的一位诅咒师,当时这件事在咒术界引发了很大的轰动。
夏油杰看到了一具支离破碎的躯体。
就倒在被血液浸润的土壤上。
他当时像是被蛊惑了,大脑一片空白,无意识的俯身把她抱起来。
外套口袋里的电影票就是在那个时候沾染上的血渍。
夏油杰觉得自己不应该忘记,但事实上,他甚至记不清那张脸了,只记得对方的柔软冰凉的长发勾在自己的手腕上,像是半声欲言又止的絮语。
那具尸体去哪了,不知道。
尸体的主人又是谁,不知道。
夏油杰事后有查过,但对方似乎把自己的身份隐藏的很好,哪怕高层再怎么震怒,也没能翻出一点关于复仇者的信息。
禅院家死了很多人,之后也翻不起什么风浪,就连加茂也在那次事件后沉寂了下去。
这对于五条悟这种革新派来说,是毫无疑问的好消息。
高层大都年老而疲弱,似乎再没有力量和他作对。
夏油杰在此后第二年进入了高专教学。
夜蛾老师无视了他之前无故退学,给他补发了毕业证。
一切似乎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但夏油杰总是觉得不对劲,缺了什么。
身体的某处像是被凿出一个看不见的洞,一到夜深人静的时刻便发出呜咽般的哭号。
察觉不到疼痛,只是无边无际的空旷和寂寞。
合上本子,他又回忆起了那一天,像是某种无法抗拒的命运。
萦绕在鼻尖的浓烈的血腥味,停留在视网膜中的残破不堪的身体。
是谁呢。
我为什么记不起来了。
夏油杰怔怔地看着硬质封皮上的透明水液,他摸了摸自己的脸,似乎有些难以理解刚才发生了什么。
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
在这个光怪陆离的午后,夏油杰忽然在半梦半醒间回忆起那部电影中的一句台词。
【我们把两人的书搬到了一起,于是书架上出现了许多一模一样的书。从今往后,再分不清彼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