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又菡坐在座位上没动,又看了一眼他的侧脸,须臾移开眼去,冷声说道:“滚下去,我的车不载狗。”
“我怎么就狗了?我大活人。”一听这话题,钟恒睁开眼,“再说了,狗怎么了,你不是最喜欢狗了?家里养了好几只,吵得小爷半夜睡不着觉。”
他们俩冤家路窄,她正好住他对门。
而且,好巧不巧,他们俩都喜欢一个人住几百平米的大平层。所以刚好,他们这一层,也就只有他们两户。
当初刚搬过去,上电梯遇上钟恒的时候,孙又菡真觉得自己上辈子做了什么了不起的缺德事,这辈子倒了血霉。
钟恒还在旁边不停地巴巴,她说一句,他能顶十句。
而且,这人真的一开口就破功,再好的皮囊给他也是白瞎。孙又菡翻了个白眼,从齿间挤出一句:“行,你是人。明天我就去定做一牌子安我车上,就写‘钟恒与狗不得入内。’”
相识多年,钟恒看出这是孙姐生气的信号,再不收敛下句准挨骂。是以,干脆也不跟她争论,只是从旁系好安全带,催了一句:“开车。”
……
最终,在钟恒主动提出孙又菡忙的时候可以把狗狗们都放到他家由他去照看的情况下,孙又菡才忍住把他踹下车的欲.望,勉强答应让他搭顺风车。
车子刚开出停车场,孙又菡的电话就响起来。
她的手机连着车载蓝牙,来电信息直接显示在中控台的显示屏上。
彼时孙又菡刚踩下油门,激情超车,忙得只能使唤旁边的钟恒:“喂,没死帮我接下电话。”
钟恒一副大爷像:“求我。”
“找死是不是?”
钟恒在车子显示屏上帮孙又菡接通了电话。
电话一接通,那头的人就急急说道:“孙总,不好了,咱们磕了小半年的陈导那部戏被截胡了。”
打电话来的人是孙又菡的助理。陈导是业内知名大导,能得他青眼,就是得了进电影圈的敲门砖。能上陈导的戏更是了不得。
孙又菡公司一哥最近正面临合约将尽和转型,她花了小半年死磕这个资源,就是为了留住公司的一哥。
眼见着差不多了突然有人截胡,她一听当即气不打一处儿来:“什么?截胡,谁干的?在这个圈子里,敢在老娘的手上抢东西,谁啊?”
电话的声音不小。
逼仄的车厢里,他们两个都听得见电话那头的声音。
钟恒坐在副驾驶讪讪地转头,将视线移到窗外。
下一秒,就听孙又菡的助理说:“是恒娱的人抢的。说是男主定了沈嘉遇了。”
“……”
孙又菡沉默了片刻。
哦。
恒娱。
真好。
孙又菡平复了整整十秒,下稳住心神,冲电话那头说:“好,知道了,先这样,挂了。”
挂断电话以后,她倏忽勾起唇,僵硬地笑着,冲副驾驶上的人说:“阿恒啊,我们认识几年了?”
“……二、二十多年了。”
“二十多年了是吧,那你应该很了解我。”
“……”
“你应该知道,抢我东西的人什么下场。”
“不、不知道。”
“怎么,想试试?”孙又菡咬牙切齿,“行啊钟恒,摆我一道,说说?怎么办到的?”
“这个嘛……”钟恒欲言又止。
“你说不说?”
“这商业机密。”
“商业机密?好,OK。”
空荡的街道上,一辆粉红色迈凯伦深夜疾驰,一路上的监控甚至可以记录出副驾驶上那个男人吓得苍白的脸。
到家的时候,钟恒抱着树一阵发晕。
“不行了又菡,快,快扶我一下。”
孙又菡拍了拍他的肩,笑的阴阳怪气:“不好意思啊,我今天还约了个哥哥在家等我,需要省省力气一会用,呐,阿恒啊,回见咯。”
话一撂下,便头也不回地利落地走开。
第42章
平城是北方的不夜城,市里的十里繁灯,可以整夜不息。
不过深夜的街道上,车子不多,行人更是几乎不见人影,还是显得有些清冷寂寥。
乘着月光,一辆黑色迈巴赫平稳开进金悦府高级小区。门岗似乎刚刚换班,精神得很,见到车子开进,不忘热情地打招呼。
孟遥之前来帮钟知贺买生活用品,对他家这边还算熟悉,即便是夜晚,也凭着感觉找到了他家。
车子停在公寓门口,孟遥不知他家该在哪里泊车,便转过头,问坐在后排的钟知贺:“钟总,车停哪里?”
后排的男人此时正倚在椅背上,闭目养神。
闻言,默了片刻,才低声说:“先停这里。”
“嗯……那,钟总已经到家了,我就不打扰了,先走了。”
就这句话,孟遥一路上斟酌了好多遍。终于磕磕巴巴说完了,也不等钟知贺说话,手上就忙不迭地去解安全带。
像是避他如蛇蝎,恨不得尽快离开。
坐在后排的男人睁开了刚刚紧阖的双眼,将孟遥的动作收入眼底,眉头不自然地皱起来。
须臾,他叫她一声。
“孟秘书。”
孟遥开门的手停在半空,以为他还有什么事,有些僵硬地开口:“钟总,您还有其他事情吗?”
“……”
“没事。”
孟遥下车后不到两秒钟,人还没走出去一步,车子的后门也跟着开了。
钟知贺身量很高,一出车门,站在孟遥面前,在她身上投下一片小小的阴影。
顶头上司大老板已经站在自己眼前,孟遥不得不又补了一句道别的话:“那钟总,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了,明天见。”
“嗯。”
男人从喉间淡淡“嗯”了一声,算是应了。
他斜斜倚在车边,不疾不徐地掏出烟来,点上一根。
黑夜之中,看过去,修长冷白的指节间,夹着腥红一点,深吸的时候,脖绷紧,凸出的喉结殊为分明。
这一刻,性冷感和炽烈的火焰激烈碰撞,将男人整个罩进迷蒙的滤镜中。
他好像天地人间,一抹不可忽视的绝色。
孟遥目光从男人夹烟的手移到他凸起的喉结,很是不争气地暗暗吞了一口口水。
步子一时重得移不开。
眼前的男人吐了一口烟,见她还未走,偏头看过去,很轻很轻地笑了一声。
很快,又吝啬地将笑意收回。
问她:“怎么还不走?”
“我……”
“担心我?”
担心他?
听到他这样问,孟遥不禁愣了一下。
总觉得到了深夜她的脑子就锈住了,很不好运转,就像上了年纪的电脑,运行起来一卡一卡的。
不过她还是很清醒地知道,她倒是没有担心他什么。
好像。
他是个无所不能的人。
没有什么需要她担心的。
不过她锈住的脑袋尚且有一丝清明,知道该怎么在老板面前讲话:“当然了。我当然担心钟总了,不仅是我,全海擎的员工都担心您,大家都指望着钟总带我们发家致富……”
她的废话说到一半就被眼前人打断,他好像不想听她说这些。
只径直道:“不用担心我。”
孟遥悄悄抬眼看他。
钟知贺恰好垂头,对上她的眼睛。
凌晨十二点,整个金悦府行人不见一个。头顶上百米的高楼只零零星星有几盏灯。
此时此刻,仿佛整个夜空下,只有她和他两个人。
她和他。
孟遥和钟知贺。
只有他们。
对视的须臾,让孟遥恍惚觉得自己是在旧金山,在所有商铺都关了门的商业街尽头,在希尔顿大酒店空荡无人的楼梯间……
觉得下一秒,他就要倾身而来,亲她。
……
预想之中的热烈亲吻并没有到来。
钟知贺只是又吸了口烟,吐出烟雾之后,缓缓开口,拖着闲闲的调子:“你回去吧。不用担心我,我命大,反正不过是喝了两大瓶红酒,不会因为太晕在路上或是在浴室摔死的。”
“真的,”他看向孟遥,狭长的双眼像是蒙着一层模糊的雾气,叫人看不真切,可那意外得好看。
他如平常一般,语调低缓,用一种他独有的断句方式,“这么点儿酒不会引发胃痛的,所以家里没准备胃药也没关系,就算是疼一整晚,也死不掉。”
他说话的声线分明和平日所差无几,可孟遥就是觉得怪,很怪。
他在说话的时候她就在皱着眉想到底哪里怪,一直到他的话说完,又噤声到两步外垃圾桶上的公用烟灰缸里弹了弹烟灰,全然没有要回去的意思。
孟遥反应了片刻,在他烟灰弹下去的那一刻,恍然大悟。
他刚刚说的话真的很怪。
阴阳怪气,全是反话。
孟遥有些不知道如何回答。
那边的男人弹完烟灰却不再说话,径直向着公寓楼门的方向走。
他今天喝的实在很多,在盛都的时候尚且还可以控制住,现在酒劲儿上来,连走路的时候也十分不稳,身形略显摇晃,走到台阶前,还踉跄了一下,亏得扶住旁边的石柱,才算是稳住身形。
总之,他现在整个人,瞧着都有些虚浮。
孟遥站在刚刚的位置,看着钟知贺的背影,半晌欲言又止。直到他踉跄了那一下,险些摔倒,她才终于忍不住,快步跑了上去。
停在他身边,顿了一下,鼓足勇气扶住他右手臂。
男人的目光看过来的时候,孟遥飞速躲闪开,低着头,小声说:“你喝太多了,还是我送你上去吧。”
单扶着一只胳膊是真的扶不走,是以,进大门的时候,孟遥干脆把心一横,直接拉过他的手臂挎在自己肩上,用自己的肩来承受男人的全部重量。
不过,很不巧。
唔……她今天穿的露肩裙。
所以裸.露的肌肤和身上的男人接触,只隔着他身上那一层薄薄的衬衫。
灼热的温度轻而易举从他的身体里,传递到她的身体里。
乘电梯从一楼到他家门口,孟遥一路努力支撑,愣是一句话也没跟对方说。
他倒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她说——
“很重?我自己走,不会摔倒的。”
“你送我到门口就走吧,不用到家里照顾我的。”
“……”
孟遥一路费力支撑他,一句没搭茬,好不容易坚持到了钟知贺的公寓门口。
到了门口,两个人谁也未动,就这样站在门口,几乎整整僵持了二十秒。
还是钟知贺开了口:“好了,没有其他事了,孟秘书可以先回去了。”
孟遥目光落在防盗门上,没有聚焦,听到这话,倏然觉得如释重负,刚要开口道别,脑子里却倏然灵光一闪——
卧!槽!
她之前不知道他就是小钟总,还买了几盒计生用品放在他床头柜里!!!
救命!!!!他又不是一般老板看到她在他柜子里放了套.套一定会误会的!!救命怎么搞谁来救救她!!
怎么会有这么尴尬的事情。
让、她、死、吧。
▍作者有话说:
钟钟醉后总是茶里茶气。
以及,本文又名《孟秘书社会性死亡实录》《孟秘书为何那样(doge)》
第43章
“好了,没有其他的事了,孟秘书可以先回去了。”
钟知贺的声音犹在耳边,见她愣在原地,没有回应,他还略带探寻地看她。
孟遥想到她放在他床头柜里的那几盒计生用品,觉得今天她就是回到家躺在床上也不会睡得安稳。
是以,她深吸了一口气,把心一横。一不做二不休,当即决定跟他一起进去,把东西偷出来再走。
反正他今天喝的不少,大约,怎样也比平日里好糊弄吧?
因为孟遥一直没有回应钟知贺的话,两个人就这样在门口僵持了好几秒。直到男人再度开口问她:“怎么不说话?”
孟遥才从自己的思绪中抽离出来。
“没,”孟遥摇了摇头,再开口的时候,连公事公办的语气都被改换成一种充满了关心与关爱的语气,只听她一本正经地胡说,“我刚刚在想一些事情。”
钟知贺双目稍阖,懒散地睨她,声线很低,又透着些无法言喻的哑:“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