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的美食太多了,每一样都想给瑶瑶带回去。”柏亚川苦恼道,“可惜钱带少了,这里的东西好贵呀,早知道,我就把存在要在遥遥那里的钱全拿过来了。”
闻言,梅吟雪从怀里掏出一袋灵石递了过去。
柏亚川震惊了:“你哪儿来这么多灵石?”
梅吟雪:“瑶瑶给的。”
金陵是整个修仙界最繁华的地方,物价也高,安纾瑶担心小哥俩在金陵受气,于是临行前给了梅吟雪一大袋高阶灵石,让他和柏亚川到了金陵花。
梅吟雪对钱没太大概念,收了后就忘了,现在听柏亚川抱怨钱带少了,才想起来。
柏亚川不平衡了:“瑶瑶为什么给你不给我?”
梅吟雪瞥了柏亚川一眼:“你总丢三落四。”
“我哪儿有。”柏亚川为自己辩解,然后声音越来越小“我也就丢过一次钱而已……”
小哥俩儿正坐在凉亭下闲聊着,宋家的仆役突然带着一个身穿官服的男人走了过来,官服男大概三十来岁的样子,身材微微有些发福,脸很圆,笑起来也就显得更圆滑了。
“两位就是混沌神器斩魔刀和弑神剑的得主吧?”那官员笑着,“不愧是玉衡真人膝下的弟子,真是英雄出少年呀。”
官员先夸了小哥俩一通,然后自我介绍道:“在下吏部侍郎孔成浩,见过两位少侠。”
孔成浩是吏部侍郎,朝廷正四品官员,如此大的官衔,面对柏亚川和梅吟雪两个小少年时,居然毕恭毕敬,还作揖行礼。
他倒不是惧怕斩魔刀和弑神剑,主要是忌惮柏亚川和梅吟雪的师尊宋修远。
仙魔大战结束后,女帝战死,年仅七岁的萧煜明继位,从表面上看,萧家重回帝位,可实际上,萧家早已衰败,小皇帝有名无实,朝中大权全都握在摄政王宋明远手里,宋家又掌控着刀冢,和灵蕴大陆几乎一半的矿产,无论是在朝堂之上,还是在修真界,宋家都一手遮天。
宋修远是宋明远的双胞胎弟弟,别说正四品官员了,一品官员见了他和他徒弟,也得礼让三分。
“两位少侠年轻有为,可有兴趣入朝为官?”孔成浩堆笑道,“在下可为二位引荐。”
柏亚川和梅吟雪是宋修远的弟子,又得了混沌神器,名声大噪,所以吏部动了心思,想把人挖过来为朝廷效力。
“不必了。”柏亚川想都没想就拒绝了,“好男儿志在四……”
方字还没说出口,梅吟雪突然踩了他一脚,柏亚川疼到五官扭曲,一脸不可思议的看向梅吟雪,不懂好哥们儿为什么突然踩他。
梅吟雪没理柏亚川,一向冷漠寡言的他,居然拱手给孔成浩回了个礼:“谢大人,我们会考虑的。”
“那在下就静候两位少侠的佳音了。”孔成浩笑出了一脸的褶子。
孔成浩走后,柏亚川终于忍不住发作了:“你考虑什么呀?还真想留下来当官啊?不是说好了咱们铁三角要一起闯荡江湖,四海为家吗?”
梅吟雪扭头看向柏亚川,黑眸深沉:“瑶瑶如果好不了,怎么办?”
柏亚川僵住,一时无言。
柏亚川是个乐观的人,凡事都往好了想,在他对未来的规划里,他会找到神医治好安纾瑶,然后铁三角再一起完成儿时的梦想,一起仗剑走天涯,平天下不平之事。
他从未想过,未来也有另一种可能,他可能找不到神医,安纾瑶可能永远也不会好。
如今他的瑶瑶,连刀冢都去不了,又如何陪他浪迹天涯?
少年的心,突然开始忧虑。
“别把话说死。”梅吟雪凝重远方天空的尽头,带着不以令人察觉的叹息和遗憾道,“给瑶瑶留条后路。”
如果无法做自由的鸟,就让她住进最华美的宫殿,她那样娇软的美人,理应拥有最好的。
这一年,梅吟雪十三岁,是铁三角中最小的,也是最沉默的,然而最小最沉默的人却最清醒,他比谁都更清楚自己想要什么。
***
玉衡峰,安纾瑶也听说了柏亚川和梅吟雪得到混沌神器的事,她想起那段不该存在的记忆,心中很是后怕。
听四师兄陆在清说,柏亚川和梅吟雪确实在刀冢里打了起来,打得还相当激烈,差点儿出事,幸亏打斗声惊动了附近的一位佛修,佛修念清心咒唤醒了被|操|控的两个小少年,这才没酿成悲剧。
一切,都如同那段不该存在的记忆所展示的那样,唯一不同的是,这一次安纾瑶没去刀冢。
微小的变量产生了蝴蝶效应,改变了故事的走向。
看来,那段不存在的记忆不是幻觉,而是某种形式的预言,安纾瑶在心里分析着:而且某些关键剧情,是没那么容易改的,就比如白月光的死,这是男主和反派决裂的关键,剧情想往前推动,白月光就必须死。
如此看来,成年后她也未必安全。
唉,想活下来,可真难呀!安纾瑶长叹一声,小脸儿趴到了桌子上,心里特别不平衡:为什么别的穿书者,轻轻松松就能改变命运,到她头上,保命的难度系数就上升到地狱级别了?
这不公平!
左前方传来脚步声,一个幼小的身影闯进安纾瑶的视线里,不到十岁的男孩子踮着脚想够书架上的一本书,但因为太矮了,怎么够也够不着。
小男孩儿努力够书的背影实在可爱,安纾瑶黑眸里染了抹温柔的笑,她起身走了过去,站在小男孩身后,弯腰勾起了第七层书架上某本厚重的古籍:“是要这本书吗?”
梅倦之抬头,看到一张过分娇美的脸,少女今年十五岁,五官已经张开了,漂亮得不像话,男孩儿微愣了片刻才回神,他轻轻点了点头,声音软软的:“恩。”
安纾瑶取下古籍,递给了梅倦之。
“谢谢师姐。”
梅倦之抱住这本比他脑袋还大的书,坐到地上看了起来。
旁边其实有桌椅,但他太矮了,抱着书爬不上去,索性坐地上了。
安纾瑶注意到小男孩儿看的是一本关于古神阵法的书,她有些诧异:“你看得懂吗?这书可是很难的。”
她上了整整六年的阵法课,都看不懂这本书。
“看不懂字。”梅倦之说,“我看图。”
阵法书上,都有很多符纹和阵法图,确实比其他书看起来热闹,安纾瑶被逗笑了:“师弟对阵法很感兴趣吗?我可以给你推荐几本入门的阵法书,图更多,字也简单。”
梅倦之盯着安纾瑶,桃花眼弯起:“谢谢师姐。”
他声音带着男童独有的甜,配合弯起的桃花眼,给人一种笑容灿烂的错觉,可如果仔细去看,会发现他黑眸像看不到底的深渊,里面是没有笑的。
笑容只浮在表面。
安纾瑶给小师弟挑了几本简单易懂的阵法书,并热情的介绍道:“夫子楼有关于阵法的公开课,不过最近大家都去刀冢取剑了,公开课停了,下个月应该就恢复了,师弟感兴趣可以去听。”
梅倦之点点头:“好。”
“那你先看吧,我不打扰你了。”安纾瑶笑道,“哪里不懂可以过来问我,虽然我阵法学得挺糟糕的,但教你这个小不点儿,应该绰绰有余了。”
“好。”男孩儿一直笑着,温顺乖巧的模样,“谢谢师姐。”
真是个可爱的孩子,安纾瑶在心里感慨着,忍不住又多说了一句:“聊这么久,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我是玉衡峰的安纾瑶,你呢?”
梅倦之抬头凝向安纾瑶,黑沉沉的眼眸里终于映出了笑意:“玉清峰,梅倦之。”
安纾瑶脸上的笑却僵住了:他就是梅倦之?!
梅倦之已经来灵虚宫将近两个月了,这两个月以来,安纾瑶一直想找个机会见一见他,可总是见不到。
梅无尘管的很严,几乎不让梅倦之外出,梅倦之刚被梅无尘带回来那几天,安纾瑶还拜托二师兄宗景灏带她去玉清峰探望梅倦之,也被梅无尘以“倦之重伤未愈需要静养”为由,拒之门外。
两个月过去了,狗贼梅无尘终于肯放小倦之出来了。
安纾瑶心情复杂到了极点,她望着眼前这个乖巧温顺的小男孩儿,自责像涨潮后的海水,密密麻麻淹了过来。
如果没有她的介入,他也许会拥有一个单纯快乐的童年,可现在,他却陷在深渊里,可能连挣扎都做不到,只能一点点往下陷,直到黑暗将他彻底吞噬。
“你就是梅倦之呀。”安纾瑶在梅倦之旁边坐下了,她以大姐姐的温柔口吻说,“我听说过你,你是梅氏纯血,不知道你师尊有没有跟你提过,我小师弟也是梅氏纯血,他叫梅吟雪。”
梅倦之眸色深了深,他垂眸,浓密的长睫毛在他下眼睑处投下一小片弧形的阴影:“没有。”
狗贼肯定不会提,安纾瑶在心里腹诽着,然而这是她第一次见梅倦之,她不知道梅无尘是否已经开始虐待梅倦之了,也不知道梅倦之现在对梅无尘是什么态度,因此还需拿捏好分寸,不能把内心对梅无尘的反感表现得太明显。
“他不提我提。”少女杏眼儿弯弯,好似空中皎洁的新月,“你和雪儿都是梅氏纯血,一定有很多共同话题可以聊,改天来我们玉衡峰做客呀?姐姐做的糕点可好吃了,保证你喜欢。”
说话间,安纾瑶胳膊不小心撞了小倦之一下,其实撞得很轻,只是无意间的碰触,梅倦之却倒吸了口冷气,捂着肩膀往旁边躲了躲。
安纾瑶心猛地揪了下:“你怎么了?受伤了吗?”
“没事。”梅倦之摇摇头,他明明疼得脸都白了,却还是软软的笑,“练功时跌到了而已。”
安纾瑶才不信这鬼话,这伤八成跟狗贼梅无尘脱不了干系,禽兽!这么小的孩子,他怎么下得了手?
“可以给师姐看看吗?”安纾瑶放柔了语调,用哄孩子的语气说,“师姐这里有止痛膏,抹一点很快就疼了,而且伤口也会好得更快。”
梅倦之却躲着,并不想让安纾瑶碰:“不必了,师尊说,男孩子要多受点疼,非致命伤不用看医生。”
一句话,气得安纾瑶心口疼,梅无尘这老贼实在太不是东西了,为了掩盖自己的罪行,居然从小给梅倦之洗|脑,让他不是致命伤就不要去看医生!
“别听你师尊乱说。”安纾瑶实在压抑不住内心的愤怒了,再提梅无尘时,语气差了很多,“你师尊是医修吗?他不是,他是‘贱’修,‘贱’修也许了解‘贱’,但他不懂医术。”
“所以听师姐的,师姐辅修了医学,是专业的,以后你要是受伤了,无论大伤小伤,都要去医馆找医修治疗,知道了吗?”
安纾瑶本来是想说:以后你受伤了,无论大伤小伤,都来找师姐,师姐给你治。
但转念一想,梅无尘不让小倦之去看医修,就是因为他想掩盖自己的罪行,如果小倦之只找她疗伤,那梅无尘的罪行还是曝光不出去。
所以她临时改了口,让小倦之去医馆,去得勤快了,医馆的人总会察觉不对。
到时候,这都是锤死梅无尘的铁证!
安纾瑶正想带着小倦之去医院鉴伤,一个低沉的男音突然从长廊尽头传来:“倦之,该走了。”
梅无尘站在书架的另一端,手里拎着基本厚重的估计,正冷眼看向这边。
原来,不是梅倦之可以离开玉清峰自由活动了,而是梅无尘自己来藏书阁找书,顺道带梅倦之一起来了。
藏书阁的书架巨大又厚重,挡住了好不容易透过窗户洒室内的阳光,安纾瑶和梅倦之坐在书架的起|点,那是阳光还能照耀到的地方,梅无尘站在书架的末端,那里只有冷寂和黑暗了。
梅倦之从地上爬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他抱起那本厚重的阵法书,软声软气的跟安纾瑶告别:“师姐,我先走了,有机会再见。”
两排巨大的书架组成通向黑暗的隧道,梅倦之沿着这隧道一步步向前,光阴在他身上流转,他终于完全陷进了阴影里。
心脏仿佛被一只大手掐住,安纾瑶觉得窒息,她想叫住梅倦之,想让梅倦之远离人面兽心的梅无尘,可千言万语都卡在喉咙里,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她,太弱小了!
空有一腔济世救人的心有什么用?没有足够强大的力量,就谁也救不了!
这件事让安纾瑶一整天都郁郁寡欢,傍晚帮玉衡真人研墨时,都苦着一张小脸儿。
玉衡真人见不得闺女这样,便问:“怎么了?无精打采的。”
“师尊。”安纾瑶犹豫着问,“如果灵虚宫有师父虐待徒弟,告到慎刑司,慎刑司会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