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的生存环境让男人养成了现在的习惯,如果是她被人用麻药包按在地上弄晕了,她或许一辈子都过不去这个坎。
可如果她直说自己是因为害怕他,所以把他弄晕了逃跑……可能会死得更惨吧。
苏枝儿伸手捧住脸,捂着自己的小心脏摸了摸。
其实像她这样的普通人看到尸体会害怕是很正常的,可不知道为什么,窦美人忌日那天,她看到那么多的尸体,看到满身是血的小花。
她对尸体的恐惧反而比对小花更多。
虽然她似乎没有意识到,但小花好像……并没有伤害过她。
想到这里,苏枝儿心尖一跳。
她站起身,眼前出现一个人影。
小花就那么站在她跟前,两人隔着一张硕大的桌子,对视了片刻。
“那个,我让金公公喊你回来吃饭。”
“我随便做了点。”苏枝儿话还没说完,就见男人已经伸出手戳中了离他最近的那颗蛋包饭。
软乎乎的蛋包饭上用番茄酱画了一个笑脸。
男人的手就那么戳了上去。
苏枝儿:……
“你洗手了吗?”
周湛然:……没有。
“去洗手。”
讲不讲卫生啊你!杀完人能不能洗手!
人人惧怕的太子殿下被赶着去洗手了。
洗完手,周湛然坐到桌子旁边,桌面上摆了十几个菜。
因为苏枝儿还不明白小花的口味,所以做了很多,乍一看,男人坐在菜后,就像是被供着一样。
咳。
好吧,是苏枝儿一想到小花受了那么多年的委屈,在此真相大白之际,自己就想安慰安慰他。
而且……他是因为相信她,所以才带着圣人大半夜去偷听太后讲梦话了吧?
“这是蛋包饭。”苏枝儿把被小花戳出两个洞的蛋包饭递到他面前。
软绵绵,黄澄澄,非常嫩嫩的蛋包饭。里面的米饭也是颗颗金黄分明,还放了切成正方形碎颗粒的胡萝卜等物。
“这个用勺子吃。”苏枝儿把勺子递给小花。
小花挖了一勺放进嘴里。
苏枝儿问,“味道怎么样?”
作为蛋包饭制作者,苏枝儿当然是希望小花说好吃。
可男人却是皱眉道:“不喜欢胡萝卜。”
苏枝儿深吸一口气。
没关系,没关系。
“呐,这个,蔬菜鸡肉丸。”
正宗的宝宝辅食。
没有宝宝不喜欢的美味小丸丸!
男人用筷子夹了一个,先是嗅一下,然后勉强吃上一口,最后皱眉盯着里面绿色的碎渣渣,宝宝皱眉,“青菜,不喜欢。”
苏枝儿:……冷静,冷静。
“这个。”苏枝儿把刚刚出炉的一笼汤包送到周湛然面前。
这种民间小吃,像男人这样身份尊贵的太子爷当然是没吃过。
他夹起一颗,咬一口,立刻就被里面冲出来的热汤烫到了舌尖。
“嘶……”
“哈哈哈……活该。”挑食鬼。
苏枝儿有点小得意,可当她看到男人从殷红嘴唇里吐出的那一点舌尖时,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点口干舌燥的冒汗。
太色气了吧!
你为什么要吐舌头!
“吃个包子!”苏枝儿立刻红着脸往男人嘴里塞了一个包子。
包子是蘑菇馅的,鲜香至极。
当然,一定不会有毒!
不过男人也只吃了一口就放下了,然后卷着舌头,慢吞吞地指向桌子一角。
“那个是什么?”男人看中了不远处的一颗煎蛋。
其实那是苏枝儿吃的,她忙活了那么久,没什么胃口了,就给自己做了一颗煎蛋。
这颗蛋煎得非常有水平,就像是淘宝模具一样完美。
白的蛋黄边缘像水波纹,里面的蛋黄也是饱饱满满一颗黄澄澄,上面被苏枝儿做了一个小猪造型的番茄酱图案。
给你吃,给你吃!挑食怪!
小猪煎蛋落入男人肚子里,挑挑拣拣的周宝宝又开始四处看。
苏枝儿看着他的样子,悄悄起身去做了一个简单的饭团。
捏住兔子耳朵,画出兔子的眼睛和嘴巴,上一点可爱腮红。
“喏。”
果然,周宝宝被吸引了视线。
苏枝儿看着男人一边玩,一边吃,顿时觉得自己就是那管饭的阿姨。
不仅要做,还要管他们吃。
苏枝儿看着周宝宝挑挑拣拣,觉得那些管饭的阿姨脾气真好。
好想给他直接把饭团塞嘴里。
幸好,男人吃饭不像三岁宝宝一样甩得到处都是,不然苏枝儿可能会崩溃。
真的好挑食啊!
-
虽然男人挑食,但苏枝儿做的每样菜他都尝了一口,等到苏枝儿说要把这些剩下的饭分给其他人一起吃的东西,男人的眉头猛地皱起,表示不乐意。
“你不是不喜欢吃?”
“喜欢的。”男人拧着眉头,吃了一口青菜,仿佛那是什么毒药。
苏枝儿:……
“别吃了,我还是分给别人吧。”
男人却固执的不肯,他坐在那里,慢吞吞地吃,苏枝儿劝也不听,足足吃了一个时辰,终于把满桌子的菜吃完了。
“那个……”看着男人坐在椅子上皱眉捂着肚子的模样,苏枝儿又高兴又心疼,“我下次少做点。”
-
吃完了饭,到达午休时刻。
天公作美,冬日暖阳微出。
苏枝儿和小花难得和平地坐在一起。
两人分别躺在两张榻上。
周湛然的榻上空荡荡啥也没有。
苏枝儿的先是垫了一层棉垫子,然后又垫了一层蚕丝被,她还把自己做的布娃娃抱到了怀里。
软绵绵,好舒服。
“殿下。”
男人皱眉,“小花。”
“嗯?”苏枝儿转头看他。
“小花。”
苏枝儿明白了,他是想让她叫他小花。
她轻咳一声,揪着布娃娃的手微微收紧,“小花。”
时隔半年,她终于又平静的喊出了这个名字。
“不是。”
不是什么?苏枝儿呆愣愣。
男人的视线落在她怀里。
苏枝儿跟着低头,看到了她怀里的布娃娃。
这并非她以前做的大白,而是用了五颜六色的布条做的一朵七色花。
一片花瓣一种颜色,上面还有漂亮的小碎花,中间是镂空的,用来支撑脖子。
等一下,他说的小花是这个小花,而不是那个小花?
苏枝儿面无表情的把手里的小花抱枕套到了男人的脖子上。
给你给你都给你!混蛋!
套着七色花瓣脖套的男人似乎十分满意,他往后躺了下去,然后又偏头看中了苏枝儿身下垫着的东西。
苏枝儿:……
正当苏枝儿想狠狠捶一下这个得寸进尺的男人时,周湛然突然翻身,从他的榻上翻到了苏枝儿的榻上。
“吱呀”一声,男人躺稳,不堪重负的榻发出悲鸣。
榻不大,男人要侧着身才能跟平躺着的苏枝儿挤在一起。
软绵绵的垫子凹陷下去,苏枝儿也被男人搂在了怀里。
男人身上干净的气息扑面而来,小娘子的脸腾得一下又红了。
苏枝儿觉得鉴于她这一天的脸红程度,她是时候怀疑自己可能脑溢血了。
“鹦鹉,很好。”男人揽着她,强占了她一半的榻,慢吞吞说出这四个字。
苏枝儿明白了,原来她的鹦鹉真的有用,他真的相信了她的话。
“对不起,我之前,没有相信你。”苏枝儿声音很轻,带着一股难以启齿的羞赧。
“真的,从此以后你说什么话,我都会相信你的。”
小娘子双眸亮晶晶地看向他。
男人不说话,只是也盯着她看,两人对视了一会儿,突然,苏枝儿感觉到自己腰间有只手。
正摸过层层屏障触到了她的腰。
“你胖了。”
-
过年了,杀猪吧。
“你胖了”这三个字的威力就跟上面那六个字一模一样。
苏枝儿浑身一僵,双眸瞪大。
她以为他们和解了,难道没有吗?
如果苏枝儿有勇气,就会把还占据着她半张榻的男人踹下去,可她没有。
“你,还要杀我?”她听到自己颤抖的声音,“我,虽然曾经是承恩侯府的人,但现在已经不是了……”
小娘子的声音越来越低,连她自己都觉得这种话半点没有说服力。
这就好像是一个曾经要谋杀你的人说他洗心革面了,可你敢跟他握手,跟他说话,跟他睡在一个屋子里吗?
不敢的。
男人沉默着。
苏枝儿:……她就多余问。
小娘子的眸色黯淡下去,心情也跌落谷底,突然,她的下颌被男人挑起。
暖阳下,苏枝儿的眼睛被照得睁不开,她耳畔传来一道慵懒清冷的嗓音,“舍不得。”
嗯?
“舍不得杀你。”男人的脸摩挲着过来,睫毛纤细凝长,漆黑瞳仁之中装着的都是她那张傻脸。
眼看就要跟她软白的脸贴贴,然后被脖套挡住了。
苏枝儿:……
男人的动作也瞬时停止,他想起了什么,视线从少女红润的唇瓣上略过,有点不甘心,又忌惮着什么。
他幽幽的问,“你现在开心吗?”
苏枝儿的脑子里一团浆糊,她有点不敢相信她刚才听到了什么。
“开,开心,挺,挺开心的……”小娘子结巴,眼神飘忽,仿佛喝了一大盆二锅头。
舍不得……杀她吗?
“哦。”男人遗憾地闭上眼。
第48章
寿安宫内,冬日晨曦未出,太后披头散发地坐在床铺上,冷眼盯着站在自己跟前的两父子。
“你们,为何会在三更半夜出现在哀家的寝殿里?”
两父子都没说话,皇帝面无表情地盯着太后,然后突兀冷笑一声,“太后这几年睡得可真是安稳呐。”
太后面色霎时惨白。
自从五年前那夜,她在睡梦中见到那个身上插着烛台,满身是血,胡乱咒骂的女人后,她就再没有睡过一夜安稳觉。
她开始信佛,她开始让嬷嬷守着她睡。
起初,她很不安稳,后来她逐渐适应。嬷嬷年纪大了,也有熬不住的时候,太后便让嬷嬷不必陪睡。
她日积月累的抄写佛经,阅读佛书,就是为了平息内心那份恐惧感。
太后知道她有说梦话的习惯,是嬷嬷告诉她的。
一开始,她几乎每晚都会梦到那个女人,每晚都会说很多梦话。
后来,时间冲淡她心中的恐惧,太后的心境缓慢趋于平和,可当她在御书房内看到那张跟女人有七分相似的疯太子的容貌时,太后又开始做梦了。
日复一日的折磨让太后几近疯狂,她提前开始了她的计划。
她一定要除掉这个疯太子。
疯太子于她并非政治斗争那般的存在,也并非是阻碍她壮大权利的绊脚石,而是她心中无法自我治愈的恐惧伤口。
既然治不好,那就索性挖掉吧。
把疯太子杀了,只要杀了他,那个疯女人就再也不会出现在她的梦境里。
太后是这样告诉自己的。
她一步一步将疯太子逼到现在的地步,看得出来,圣人很是喜欢这小疯子,不肯轻易杀他。
可那又如何呢,这小疯子终归要死。
这大周的帝国终归会被另外一批人取代,因为大周的皇帝从第一个开始就是个有病的疯子。
这是一种无法治愈的家族疾病,愈演愈烈,直到现在,弄得整个大周人心惶惶。
是时候该由她来结束这一切了。
“她是你杀的。”皇帝向前一步,双眸瞪得血红。
太后被他这副骇人的模样吓到,可她依旧挺直背脊坐在那里,保持着自己贵族女子的骄傲。
“那个小贱人自己该死。”太后满脸狰狞的说完,又痴痴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她活该!是她!如果不是她救你,你怎么可能还活着,怎么可能还坐在这个皇位上?这个皇位本应该是我儿的,是我那命苦的儿的!”
太后伸手捂住自己的腹部,又哭又笑。
她的孩子,她那苦命的儿。
在她腹中已有手有脚,却终归还是去了。
周湛然对曾经的那些往事不感兴趣,他对自己的亲生母亲也没兴趣,他只是冷眼看着皇帝伸手掐住了太后的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