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觉得自己仿佛睡在大几万上面。
这就是金钱的柔软吗?
苏枝儿选用的蚕丝被面是温暖的大花粉色,比起太子殿下冷冰冰的纯色系被褥,显得格外突兀。
还有那些穿着花衣服的,奇奇怪怪的棉布娃娃,被堆在小榻上,苏枝儿每次睡进去,就像是占了娃娃的床铺。
除了这些,苏枝儿还嫌弃地砖太冷硬,要了一张硕大无比的毛绒绒的毯子,一直铺满整间屋子。
有钱人的快乐就是如此朴实无华。
苏枝儿踩在软绵绵的毯子上,觉得自己的小脚丫都能陷进去。
周湛然回来的时候就看到满屋子白绒绒和粉嫩嫩。
他停顿了一下,往后退两步。
金太监站在旁边,面色紧张至极。
虽然这些事情都是问过太子殿下才做的决定,但当时太子殿下明显在神游天外地喂大猫,似乎根本就没有听到他说话。
金太监身上的冷汗浸湿了衣裳,大冬天的,他硬是出了一身汗。
“谁干的?”男人语气阴沉。
金太监“扑通”一声跪下,“是,是长乐郡主。”
男人沉默了一会儿,重新推开门,就看到那张看起来就十分舒服的让人想躺上去打滚的小榻上面窝着一个人。
真的是窝进去的,像一团融入了棉花团里的棉花。
屋内烧着炭盆,暖融融的跟外面仿佛两个世界。
周湛然冰冷的指尖被屋内飘散出来的暖意融化,可他却像是烫到似得迅速收手,然后转身离开。
金太监不明所以,可却知道自己逃过一命。
他伸手捂住狂跳不已的心脏,转头朝屋内的长乐郡主看去。
今日是下雪天,可金太监却在雪色之中看到了金光。
那金光是从长乐郡主身上散发出来的!
这不是长乐郡主,是佛祖在世啊!
正在睡午觉的苏枝儿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经被莫名其妙搬上了东宫佛祖的位置,也不知道以金太监为首的哆哆嗦嗦气氛组开始给她供上牌位每天三炷香的磕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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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湛然重新回到猫儿院。
这是在东宫里的一座猫儿院,不管是设备还是环境都比在承恩侯府的高档多了。
男人靠在大猫身上,半阖着眼,面前是纷纷落下的雪。
那雪被风推着,飘到男人眼睫上,顺着眼睑往下滑,乍然一看,就像是男人的一滴泪。
可肖楚耀知道,自家主子是不会哭的。
“主子,查到前几日郑峰跟云清朗有过接触。”
他说完,就见男人依旧闭着眼,仿佛任何事都不放心上。
“主子,”肖楚耀上前一步,犹豫道:“礼王虽无实权,但他教出来的那些学生却遍布咱们整个大周,若是他与郑峰联合,对我们十分不利。”
男人依旧没什么动静,他只是捻着老虎的一撮毛,将脸靠了上去。
他的动作自然而优雅,可埋脸的动作却难掩稚气。
这大概是肖楚耀至今为止看过的,他家主子最像人的时候。
“主子,这位长乐郡主是礼王养女,属下觉得,她不得不防。”
肖楚耀还不知道苏枝儿的真实身份,若是知道她不仅曾经是郑峰的人,现在还是礼王的人,肯定立刻跪在地上让他家主子把这个多面女间谍逮进昭狱里好好招待招待。
可男人却依旧什么话都没说,他埋在那里,像是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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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里除了疯太子的流言,还有关于苏枝儿的。
诸如这位长乐郡主连四五十岁的都不放过,硬是赠了自己的牡丹玉佩给人。
简直就是放荡无耻!
被迫成为海王的苏枝儿:……
“郡主,奴婢听说太子殿下将苗小姐关进了昭狱。”珍珠在外面溜达一圈,又带回来一个小道消息。
苏枝儿一怔,问,“为什么?”
珍珠摇头,“奴婢不知道。”
苏枝儿想大概是这位苗小姐不知道哪里又惹到那位疯爷了吧。
“苗夫人听到消息,已经连夜去找了太后。”珍珠怕苏枝儿不知道太后跟苗夫人之间的关系,跟她科普道:“苗夫人与太后是亲姐妹。”
哦,上面有人。
怪不得那位苗小姐如此嚣张,原来太后是她姨母。
“郡主,您就一点都不着急吗?”
她着急什么?
苏枝儿不明所以。
珍珠左右四顾,见小太监们低着头根本不敢往这边看,赶紧道:“听说太后娘娘属意苗小姐已久,一直盼望苗小姐能当太子妃,现在搞成这副局面,太后定然会来找郡主您的麻烦。”
明白了,她莫名其妙挤掉了内定人员,上面老板的老板不满意了,要找她的茬。
可是……“这不是正好吗?”
她巴不得退位让贤呢。
珍珠:……
窝在榻上的苏枝儿忍不住幻想了一下太后娘娘搬出几大箱金子,让她离开她宝贝孙子的画面。
啊,金子太重了,她搬不走,能不能换成银票?
“郡主,听说太后娘娘虽信佛,但可不是好相与的。”珍珠小声提醒。
苏枝儿立刻便道:“这种好事也能让我碰上?”
珍珠:……
苏枝儿立刻准备给这位太后娘娘准备一份好礼。
“太后可有什么喜欢的东西?”苏枝儿询问珍珠。
珍珠最近跟召月混熟了,两人一齐在东宫内外走动打听消息,银子使了不少,消息也真打听出来不少。
“太后娘娘吃斋念佛,喜静厌闹。”
苏枝儿一拍手,“给我弄只鸟来,最好还是能说话的。”
珍珠:……
-
作为高贵的太子殿下的同居者,东宫气氛组组长金太监也知道这位长乐郡主身份尊贵,不敢得罪。
虽然如此,但他依旧要重复一下每天的口头禅,“东宫内从未养过鸟,此事还需禀告太子殿下,奴才做不得主。”
苏枝儿生怕那位太后娘娘马上就要召唤她,怕自己不能给太后娘娘留下一个坏印象,赶紧解释道:“不是我要养,是要送人的。”
既然是要送人的,金太监当然表示没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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寿安宫内,太后刚刚念完佛经,由身旁的嬷嬷搀扶起来。
那嬷嬷道:“苗夫人已经在外头等了一个时辰了。”
太后虽久居深宫,不管事,但最近外面闹得厉害,她多少也听到过一些消息,明白苗夫人是为何而来。
“那位太子殿下可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到底是什么事竟要将苗小姐拉进昭狱。那可是昭狱,别说女子,就是男子进去都活不了。”
嬷嬷跟在太后身边,她也是从小看着苗小姐长大的,说话时难免露出心疼之色,“太后也该管管这乌烟瘴气的皇宫了。”
太后冷笑一声,“我老了,哪里还管得了那两个。”
嬷嬷却不同意,“太后娘娘,您若不管,咱们这大周怕都要亡了!”
太后不说话了,正巧两人一道出了佛室,就见苗夫人哭得双眸红肿,面色惨白。她一眼看到太后出来,赶紧急急上前,“阿姐,救命啊!”
太后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拍着苗夫人的手让她坐到自己下首处。
苗夫人哭哭啼啼的开始诉说那太子是如何残暴,自家女儿是如何的无辜可怜。
“阿姐,你可要救救苗苗啊!”
苗苗是苗小姐的小名。
太后道:“我知道了。”
苗夫人继续哭,“那昭狱哪里是人去的地方,苗苗身子弱,指不定受了多少苦……”苗夫人就生了这么一个女儿,疼得心肝一般。
“确实是没有把官家小姐往昭狱里头压的事。”太后虽然嘴上这么说,但她心里却明白那位太子殿下是个疯的,什么样子的事情做不出来。
“哀家替你去找皇帝说说。”
苗夫人赶紧站起来,“阿姐,苗苗的性命就全攥在你手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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苗夫人扶着太后起身,一齐往寿安宫外面去。
一路上,苗夫人的嘴就没停过,“阿姐,我听说那长乐郡主是个浪荡女子,像这样的女子怎么能成为大周的太子妃呢?”
哭诉完了自家女儿的遭遇,苗夫人又趁机贬低一拨苏枝儿。
太后的眉头越皱越深,一方面是觉得苗夫人有些聒噪,另外一方面也是对这位风评极其不好的长乐郡主产生了一点偏见。
不,是很多偏见。
苗小姐毕竟是太后的亲外甥女,也蛮有孝心,隔三差五就来看看她这位姨母。
太后是属意让苗小姐成为太子妃的。
可惜,疯太子不愿娶妻,拖了这么多年太后也没有如愿。好不容易等到他愿意选秀,太后赶忙让苗小姐参加。
太后本来都将考核的人买通了,只可惜,那位太子殿下竟然要亲自甄选。
亲自甄选也没什么,苗小姐容貌出众,家世出众,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是万里挑一的美人。
苗小姐自己也十分自信能赢得太子青眼,可万万没想到,竟会栽在那什么长乐郡主身上。
太后猜测,太子或许猜到她的意图,妄想阻断外戚之势。
难不成这太子疯了这么多年,突然就清醒了?太后还听说最近他接手了红夷之事,开始插手朝政。
想到这里,太后捏着佛串的手陡然收紧。
-
太后与苗夫人一路来到圣人的御书房。
太后收回思绪,与她道:“你跟我一起进去吧。”
苗夫人自然肯,她一定要在圣人面前好好哭诉一番,自家女儿遭受如此磨难,一定是那个不知廉耻的长乐郡主搞的鬼。
自己被太子选上当太子妃,就容不得别人了!
苗夫人整装待发,随在太后身后踏上御书房的石阶。
御书房门口站着一个太监,看到太后娘娘前来,赶紧跪地请安。
太后娘娘目不斜视,那边早已有小太监奔走禀告圣人,太后娘娘来了。
御书房的门虚掩着,有小太监从里面打开。
太后端着身子,抬脚跨入,圣人正坐在御案后面批改奏折,他身边站着一位容貌昳丽的年轻男子。
这男子不是别人,正是当朝太子周湛然。
太后时常流连佛堂之中,她几乎已经有好几年没踏出过自己的寿安宫了。
作为一名疯太子,周湛然自然也不会去看望这位在他看来根本就不必认识的老女人。
因此,周湛然并不怎么认识太后,太后也不怎么认识周湛然。
可当太后在看到周湛然那张脸的时候却愣了愣,她似乎透过少年这张雌雄莫辨的脸看到了某一个人的影子。
“阿姐。”苗夫人轻轻推了推太后。
太后回神,走到圣人跟前,“皇帝,哀家听说苗苗被抓进了昭狱?这是怎么回事?”
圣人不知道这事,他转头看向周湛然,“怎么回事?”
男人微掀眉眼,眼神淡漠地看一眼太后,朝身侧的小太监吩咐一声,“把肖楚耀叫来。”
小太监立即奔出去,不过一会儿便将肖副使带了过来。
肖副使不是一个人来的,他手里还拎着两个人。
一个是苗小姐的贴身丫鬟,另外一个则是赵公公。
两个人跪在地上瑟瑟发抖,使劲磕头求饶。
肖楚耀先是与圣人行礼,然后才向太后行礼,他与众人介绍道:“这位是苗小姐的贴身丫鬟。”
苗夫人立刻跳起来,“没错,是绿桃。绿桃,小姐呢?苗苗怎么样了?”
绿桃显然是被吓傻了,她不住地磕头,在听到苗夫人提到小姐时,脸上的表情更加恐慌,“是小姐让奴婢做的,都是小姐让奴婢做的,奴婢只是听命行事,太子殿下饶命,陛下饶命啊!”
绿桃哭得几近晕厥。
苗夫人却愣住了,做什么?
“你在说什么?”苗夫人也不知内情,她只知道自己的宝贝女儿被疯太子抓进了昭狱。
疯太子做事哪里有什么理由,苗夫人赶紧过来求太后救人。
“事情是这样的,”肖楚耀解释道:“苗小姐意图谋杀长乐郡主,被太子殿下发现,命臣将苗小姐暂压昭狱看管。”
“谋杀?”苗夫人当然不信,“你胡说八道什么,苗苗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来!”说着话,苗夫人就朝肖楚耀冲了上去。
女人打架向来是没有章法的,就算是身份高贵如苗夫人。肖楚耀不敢回手,硬生生被苗夫人在脸上抓住了三道血痕。
面颊上的疼痛让肖楚耀变了变面色,他一把握住苗夫人的手,在震慑住苗夫人后又突兀摆出一份笑脸,“苗夫人,证据确凿,臣也是万分惊愕啊。”
“这两个是人证,那物证呢?”太后突然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