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的她完全没意识到自己正在死神的镰刀上跳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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浑身都湿漉漉的,苏枝儿没有心思跟少年说话,只跟他道:“我们今天晚上在上次碰面的地方见?”
少年盯着她,极其缓慢地点头,“你要来。”
“不出意外,我一定会来。”
约定好后,苏枝儿就赶回去换衣裳了。
她沐浴完毕坐在床榻上,看着自己的脚踝。
她的脚踝又细又白,一掌能握,此刻,上面清晰印出一个红色的掐痕。
手指印,是人!
没错,池子下面真的有人,有人要杀她!
生活在和平年代的苏枝儿从来都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事,她僵在那里,浑身发寒。谁要杀她?为什么要杀她?
脑中思绪万千,不知道僵坐了多久,苏枝儿才在惊慌失措中恍惚间意识到一件事。
少年救了她一命。
第12章
苏枝儿走后,周湛然甩着湿漉漉的宽袖,一路行到小天地,然后坐上了大石。
不知道他坐了多久,夏天的日头慢慢出现,炙热的阳光笼罩下来,更衬得他那身苍白的肌肤冷白到透明。
身上的衣服被阳光烤干,少年歪下身体躺在滚烫的石头上,他的影子渐渐从长变短,冷白的肌肤也被晒得通红。
少年似乎终于觉得热了,慢吞吞起身换了一个阴凉地继续躺着。
“公子。”一道黑影落下,男人一袭深色长衫立于少年身边,拱手请安。他身量很高,腰间的绣春刀在光下耀出冷光。
少年闭着眼动了动眼睫,卷翘睫毛缓慢掀开,露出那双黑琉璃一般的眸子。
“我的大猫呢?”他问。
男人神色微僵,“带,带来了。”
“哦。”少年又闭上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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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枝儿没有将自己落水这件事告诉任何人,她只是待在屋子里,努力的想自己到底得罪了谁,甚至得罪到要让他杀了自己的地步。
“咔哒”一声,门边突然传来一道声响。
苏枝儿神色一凛,紧张地起身。她随手拿过桌子上的茶壶躲到门后,看着那扇门上的门栓被推得“哐当”作响。
突然,门不动了。
苏枝儿的心被吊起来,她用力捏紧手里的茶壶,冷汗从额角滑落。
会是谁?来杀她的人吗?一次不成功,这么快就来第二次了?
一只手突然从后面搭上苏枝儿的肩膀,苏枝儿惊叫一声,手里的茶壶朝身后扔去。
“哐当”一声,茶壶落地,苏枝儿瞪眼看着面前的男人,一口气上不来,差点憋过去。
“只差一点,本公子就要被你这个丫头砸死了!”郑濂伸手擦了擦半湿的衣衫,显然也是被苏枝儿吓了一跳。
“你,刚才推门的是你?”
“是啊,你知道有人推门怎么不开?害得本公子爬窗。”郑濂的衣服上都是茶水,还沾着茶叶,“本公子这衣裳可值一百两银子,就这么被你糟蹋了。”说着话,郑濂将外衫脱了,扔给苏枝儿,“替本公子洗干净。”
被罩了一脸的苏枝儿:……
苏枝儿随手将这衣裳往旁边一扔,心中疑窦顿生。
“二公子来找我做什么?”
“怎么,本公子不能来找你?”
这倒也不是,一个公子来找一个丫鬟还要什么理由?当然是贪恋她的美色了。
苏枝儿透过不远处的铜镜看到自己坑坑洼洼的脸,觉得郑濂的品味实在是有待提高。她真是不知道自己现在这张脸到底哪里吸引他了,他的人设不是非美人不爱的吗?
她记得原著中有这么一段故事,一位美人因为脸蛋上被蚊子咬了一口,所以郑濂就将她抛弃了。
是的,没错,就因为一个蚊子包。
苏枝儿一度以为这位腹黑男二身上有完美主义者的强迫症,除了像女主这样处处完美的女人能入他的眼,其余美人都无法走入他的心。可现在,他却好像跟自己杠上了。
“能,您坐。”
苏枝儿随手拉过一个墩子。
郑濂撩袍……袍子已经脱了。他拿着折扇坐下,四处打量苏枝儿住的屋子,然后露出明显的嫌弃之色。
“你就住这?”
“是的,二公子。”面对郑濂“你就住在这样的猪窝”里的表情,苏枝儿表情平静的把自己脸上的面纱放下了。
“连杯茶也没有?”郑濂说完,一齐跟苏枝儿看向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的茶壶。
行吧,是真没有。
“奴婢去煮?”
“不用了,我走了。”
嗯?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实在是非常让人不知道他想干什么了。
“等一下,二公子。”苏枝儿突然想到什么,一把拽住郑濂的宽袖。
男人垂眸看向她捏着自己袖子的手,轻轻勾了勾唇,发出一个骚包的音,“嗯?”男人打开折扇,声音低沉,朝她凑近,“你是不是想通了?”
“二公子,请您往这边走。”苏枝儿把郑濂推到了后窗前。
这里是一片竹林地,平日里根本就不会有人走,也就不会有人看到郑濂从她的屋子里出来。
“什么意思?”郑濂面色扭曲。
苏枝儿道:“这边走快,近。”
郑濂冷哼一声。他哪里不明白这小妮子的意思,她是怕自己从她屋子里出来毁了她的名声,可他刚才进来的时候早就有人看到了。
呵。真蠢。
男人冷哼一声,单手撑着窗户要跳过去,发现窗沿太高,有点难度。苏枝儿赶紧把墩子搬过来,“二公子,您请。”
郑濂:……
郑濂表情狰狞地踩着凳子翻窗出去了,临走前他盯着苏枝儿,阴测测地笑,“你说,我们这样像不像偷情?”
“啪嗒”一声,回应郑濂的是响亮的关窗声。
郑濂:……
苏枝儿将门窗关好,看着那件被甩在桌子上的外衫,实在是不知道郑濂过来干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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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濂甩着湿漉漉的宽袖穿过竹林,往翠竹轩去。他原本尚带笑意的脸在进入翠竹轩后瞬时收敛,面无表情的让人觉得阴沉。
翠竹轩的丫鬟们本来看到二公子过来还着实兴奋了一下,二公子最会哄小丫鬟们开心了。每次来都会带点小东西送人,什么荷包呀,香囊呀,胭脂水粉什么的。
小丫鬟们兴奋的围拢过来,可当她们靠近后看到郑濂那张脸,登时被吓住。
二公子怎么这副表情?太吓人了。
小丫鬟们下意识避开往旁边去,郑濂一路无视她们,行到郑峰的书房。
书房门虚掩着,挂上芦帘后遮蔽了视线。郑濂猛地一下将书房的门推得大开。
书房内,郑峰单手执书,身侧立着位素衣美人,正在与他磨墨。
“你出去。”平常,郑濂一定不会这么对丫鬟,可今日他心气不爽,哪里还摆的出那张假面具来。
瑶雪下意识看向郑峰,郑峰朝她颔首。
瑶雪抿唇,躬身退下。她从郑濂身侧路过,美人幽香阵阵,二公子却无半点旖旎之心,甚至根本就没有认出瑶雪来。
待瑶雪走了,书房周围也无他人,郑濂才走到郑峰面前,阴沉着脸道:“苏枝儿是你派人去杀的?”
郑峰翻过一页书,慢悠悠道:“不是还活着。”
这就是承认了。
“她到底哪里惹你了?”郑濂实在是不知道一个丫鬟到底哪里惹到了他这位大哥。
郑峰拿着书籍的手微微收紧,面上表情不变。
郑濂没注意到郑峰的表情,只继续道:“我看那丫头胆子都没老鼠大,也从来不爱扎堆看什么热闹,也不喜欢凑什么堆儿。我说大哥,你跟她过不去做什么?”郑濂委实是急了,不然也不会抓着他大哥说出这番话来。
郑峰却依旧是不说话,只是唇角下压,显然是想到了什么不愉快的事。
“我要杀的人,自然有我的道理。”
“如果我不准呢?”
郑峰抬头看向郑濂,男人虽然是坐着的,但气势一点都不比站着的郑濂差。
“那你就去保她。”
郑濂看着郑峰冷酷无情的模样,面色更加难看,“那小丫头一定是瞎了眼才会看上你,你这个人如此冷酷无情没有心,到底哪一点好?什么鼻子、眼好看,难看死了!”
郑峰听到此话,暗自皱了皱眉。
“我早就该将她掳到我的院子里头去!”扔下这句话,郑濂甩袖而去。
郑峰坐在原位,低头看书,那些字却再也入不得他的眼。
喜欢他的鼻子和眼睛?
郑峰的书房里没有镜子,他微微转头看向挂在墙壁上的长剑。
男人起身走到长剑边将其取下,然后“唰”的一声抽开。
长剑上印出郑峰那张俊朗面容,淡漠如墨,无情无心,只余下骨子里隐藏的野性。
“啪”的一声,郑峰将长剑合上,眸中露出凶色。
他在干什么?
那个丫鬟必须死。
第13章
一开始,郑峰更怀疑那天的人是瑶雪,他先对瑶雪下手。瑶雪被他从老太太处要了过来,郑峰假作亲近,李绸儿果然吃醋,三番四次对瑶雪下手,像瑶雪这般的性子,估计会自寻短见。
可不久他就发现,苏枝儿的嫌疑更大。
瑶雪是位美人,还是位极其讲究的美人。她最不喜欢身上沾染油烟之气,就算是不巧路过厨房都要回去沐浴一番,换身衣裳,还是那种用了熏料的衣裳。
这样的一个人怎么可能带着满身的糕点甜腻味出门?
呵,兜兜转转,竟差点真的被那个小骗子忽悠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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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枝儿晚上去寻小仙男的时候心中踌躇又害怕,她拿上了家里唯一的武器:一个榔头。
这是一个铁制的小榔头,苏枝儿把它握在手里,走到哪块太黑的地方就挥舞几下。一路过来,她神经紧绷,活像个疯子。
好不容易来到小天地,苏枝儿一眼看到那个躺在大石上的少年,赶紧奔过去。
“我来了。”少女气喘吁吁,手里还举着榔头。
少年眨了眨眼,缓慢坐起来。
苏枝儿赶紧把榔头收好,借口道:“家里修椅子,忘记放好了。”
“哦。”少年慢吞吞点头。
“你的头发怎么又没梳?”苏枝儿习惯性地掏出梳子,替少年梳了一个马尾,侧边一个编发。她从身上找出一个带子,替他拴住马尾。
长发被梳起,少年身上的阴沉气质顿时消散,露出精致的轮廓眉眼。
苏枝儿重新坐到他身边,然后从怀里掏出用油纸包装着的东西递给他,“喏,这是我今天自己做的。”
少年接过,打开,只见里面是一个猪猪形状的巨大版馒头,一个顶三个那种。猪猪做的很可爱,两个耳朵,两个黑豆眼睛,一个鼻子,还有一点红艳艳的小嘴儿。
“里面是豆沙馅。”苏枝儿不知道少年吃不吃甜,但猪猪嘛,一般都是奶黄馅,她没有奶黄,就只能用豆沙代替了。
猪猪还是热的,苏枝儿原本想催促少年快吃,可看着他仔细观察猪的样子,又觉得急什么呢。
她人都要死了,还急什么呢?急着去投胎?
苏枝儿想,她能幸运第一次,可不会幸运第二次了。
穿书对于她来说是获得第二次生命,可人嘛,好运气是会用尽的,她觉得如果这次她死了,那就真的是死了吧。
想到这里,苏枝儿悲从心中来,她呢喃一声,“我可能……要死了。”
少年捏着猪猪包的手一顿,问,“为什么?”
“因为,因为有人要杀我。”苏枝儿不敢跟王氏说,因为她知道王氏也帮不上忙,她也不敢跟其他人说,因为她不知道其他人是不是就是那个要杀她的人。
她只是一个平凡的女人,在面对生死之时当然会害怕。
苏枝儿看向今日无意间救了自己一命的少年,那股藏在心里的委屈和恐惧再压抑不住,她忍不住哭了,“你说,你说我做什么了呀,就,就要杀我,你们,你们古代人怎么动不动就杀人……”
后面那句话因为苏枝儿哭得抽噎,所以少年没有听清楚,他只听到了前面的话。
“做什么了?”他问。
“我,我根本就什么都没做,明明,明明是他自己学的狗叫……”苏枝儿一边哭,一边抹泪,哭得面纱都湿了,可她却不敢将面纱掀上去。
因为她知道现在自己的脸很丑,哭起来肯定更丑。
苏枝儿想了很久,想到了一个可能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