讨论继续,没过一会,在轮到PC互娱这边回应时,原本应该是法务部说的内容,裴绎却开了口。
虽然意思还是那个意思,但从裴绎的嘴里说出来,那些完全可以用中文表达的专业术语,他全部用了英文,不免多了几分晦涩难懂。
周恺对中译日没什么问题,但裴绎说的一些英文单词太过专业,他在脑中努力搜索,勉强才磕磕绊绊地翻译过去。
刚翻译完,对面的裴绎轻扯了扯唇角。
只这一个表情,周恺莫名感到紧张,也意识到接下来的翻译不会轻松。
果然,之后裴绎每一句都在故意为难,中英夹杂,用词越来越小众,周恺到底非英语专业,应付不及,接连卡顿。
日方的主理人也不满地眉头深蹙,用日语不知说了什么,周恺连连卑微弯腰。
这样几回合下来,周恺似乎被突破了心理防线,一会版权金出错,一会授权期限出错,几分钟内频繁翻错裴绎的话。
到最后裴绎直接没了耐心,直接丢下笔起身,用英语跟对方主理人说:“换个专业的翻译再来谈。”
他离开,PC互娱的一众人也跟着离开,会议室里只剩日方代表气急败坏地用日语指责周恺是不是没睡醒,为什么要在这里浪费大家的时间。
周恺不断道歉,直到最后会议室里空无一人,他才虚软着坐下,一身冷汗地松了松领带看向门外。
他哪里不专业。
就是裴绎在故意整他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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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办公室时,宣迪正坐在沙发上看书。
裴绎在桌前坐下,又往自己旁边拉了个椅子,叫宣迪:“过来。”
宣迪不知情地走过去坐下,“怎么了。”
裴绎下巴指着门外:“等一个人。”
“?”
还没问清要等谁,办公室的门就被人推开,周恺直冲冲地闯进来,却在看到宣迪后微微一愣。
宣迪也诧异看着他。
但这样的对视只是须臾,周恺便把矛头对准了裴绎:“我一直以为裴二公子是个体面人,没想到你也会做这么不体面的事。”
裴绎头都没抬,轻笑一声,“我是不是体面人似乎还轮不到周先生来评价。”
“是吗,可刚刚会议上你明显就是故意针对我。”
宣迪看向裴绎,听得一脸茫然。
裴绎却不慌不忙,把桌上一份资料轻飘飘甩出去,“你配吗。”
周恺不知道裴绎什么意思,捡起掉在脚边的资料,只看了两眼脸色就变了。
“国内二流大学本科,凭着交换留学计划去了日本,在日本半工半读拿到修士学位,周先生的履历看起来很励志,但不知道你引以为傲的留学生涯是不是也包括这一段。”
周恺迅速把手里的资料揉成一团,他不知道裴绎是怎么查到的,但这是自己最大也最阴暗的秘密,他如今有这样一份光鲜亮丽的工作,是亲朋好友口中一表人才、争相介绍对象的高级金领,绝不能被任何人知道这段不算光彩的过去。
“你想怎么样。”周恺努力镇定地问。
裴绎指着身边的宣迪:“跟她道歉。”
宣迪睁大眼睛看向裴绎,裴绎却在桌下按住她的手,暗示她绝对受得起这份迟到的审判。
在曾经戏弄过的女生面前被她如今的男朋友戏弄已经很屈辱,如今还要道歉。
尽管周恺也没觉得年少时的自己理所当然,但这样的场景下,他被那点男人的面子撑着,怎么都低不下这个头。
周恺拼命咽下一口气,愤而转身。
门被打开又关上,残留着周恺满满的不服和忿然。
宣迪张了张嘴,“这……”
裴绎却不急不慢,淡淡说:“他会回来的。”
“啊?”
果然,还不到三分钟的功夫,周恺又走进了办公室。
他低着头,脸色难看到了极点,直接走到宣迪面前一鼓作气:
“对不起郑迪,以前是我不对,是我玩弄了你,请你原谅。”
?
这滑跪得也太快了,宣迪差点笑出声来。
“如果刚刚道歉,可能这一句就足够。”裴绎语气沉沉,又带着几分轻蔑地看着周恺,“但你走了再回来,就没那么容易了。”
宣迪侧眸去看裴绎,第一次发现这个男人也有她不知道的另一面。
言谈间漫不经心透出来的那股腹黑太迷人了。
宣迪都懒得看周恺,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似的一直盯着裴绎,看他说话时喉头上下起伏的模样,嘴角时不时扬起弧度。
办公室仿佛成了两个男人的战场,硝烟浓浓。
周恺既然选择了回头,就已经做好了必须解决这件事的准备,在裴绎的施压下他完全没了气势,问宣迪:“郑迪,你要怎么样才能接受我的道歉。”
其实事到如今道不道歉已经不重要了,宣迪不在乎也不会原谅。她的注意力都在裴绎的喉结上,随便摆了摆手,“把17楼的厕所扫干净就走吧,我不想看到你。”
周恺:“……”
虽然无奈宣迪的敷衍,但她说了不想再看到他,裴绎心里那一点不确定也被悄悄填平,彻底坦然明朗。
“那就麻烦周先生了。”裴绎边说边按了外线叫来17楼的保洁阿姨,“带这位先生去洗手间。”
昨天还在包厢被一众同学捧到了天上,现在却要去洗厕所,周恺太阳穴的青筋一跳一跳,双拳微微握着,尽管觉得憋气窝火,可裴绎手里握的秘密太大,大到他不得不咽下眼前的屈辱,对宣迪言听计从。
等周恺一脸土色地离开办公室,宣迪才撑着下巴问裴绎:“你给他看了什么,他怕成这样?”
“你确定要知道吗。”裴绎说,“可能会毁了他在你心里的样子。”
宣迪皱眉望着裴绎:“你这话怎么听着酸酸的,他在我心里还能有什么好样子,他就算想不开去做鸭也不关我事啊。”
裴绎顿了顿,“嗯。”
“嗯?”
“他的确做了。”
宣迪:“……?”
以裴家的人脉,别说是去查一个周恺,就算是十个周恺,裴绎也有本事起底他的所有。因此,连24小时都没花到,周恺这些年在日本的轨迹就都到了裴绎手里。
看似光鲜的外企白领身份下,原来也干过不算光彩的事。
周恺虽然相貌帅气,但家境一般,日本留学需要的开支很大。他想往上爬,不甘心过底层人的生活,因此那几年,凭着一张脸在歌舞伎町的牛郎店兼职就成了他收入最大的来源。
等赚够了钱,夹上公文包换上西装回国,就成了别人眼里体面的白领翻译。
只是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宣迪看完裴绎电脑里的照片,眼睛缓缓睁大,半晌又平静:“他能干出这种事我一点都不惊讶,上学那会儿追隔壁班女生买的花听说都是跟别的暗恋他的女孩要的。”
一个人骨子里的人品,还没成年的时候就已经看出端倪了。
只是十六七的女生都单纯,轻易被他帅气的外表蒙蔽。
宣迪嫌弃地关掉电脑,“快删了吧,好辣眼睛,还留着干什么。”
“留着给他的父母看,给他的朋友看,给你那些同学看。”
“……?”宣迪愣了愣,“他不是道歉了吗。”
“那是对你,不是我。”
“?”宣迪听不明白了。
“当然,我不需要他道歉,道歉也没用,只想让他也尝尝被人玩的滋味。”
宣迪属实被裴绎这番不留情面的操作震惊了。
她看了裴绎一会,突然用指尖去戳他,“关靓还跟我说你格局大,我看你比我还记仇,还小气。”
裴绎没否认:“我是小气。”
宣迪正要笑他,却被他接下去的话缓住。
“所以从昨天开始,不会再允许任何人欺负你。”
宣迪笑容顿在唇角,一时间,说不清的情绪涌上心尖,好像漂泊游离了很久的灵魂被温暖的一双手抱回身体里,沉沉的,安稳的,让她格外安心。
半晌,宣迪轻轻靠到裴绎肩头,“谢谢你。”
裴绎正要说不用,宣迪紧跟着又是亲昵一句:“宝贝。”
裴绎:“……”
宣迪察觉到什么,抬头望他:“不喜欢我这么叫你吗。”
裴绎确实还没能在三次元习惯这个画风,“或许有别的更适合的称呼。”
宣迪眨眨眼:“比如呢。”
裴绎的手机这时响了一下,他看了眼,没回,却整理了外套站起来说,“比如我们先去吃饭,待会再告诉你。”
宣迪抿着唇,“还玩神秘。”
两人离座,手原本自然地牵在一起,可走到办公室门口宣迪又不好意思地分开,“还是别这么高调,不太好,你先下去吧,我去补个妆就来。”
裴绎便也没勉强,先开门离开。
宣迪在沙发上稍稍补了点口红,隔了几分钟才错开下楼。
刚出停车场的电梯,宣迪就看到一个胸口挂着工牌的年轻女人在跟裴绎说话。
她下意识放慢了脚步。
那姑娘看着眼生,应该是新来的,两个小酒窝很是可爱,冲裴绎甜甜地叫了声老大好,紧跟着发出邀请:“今天我们几个部门的人一起过平安夜,想邀请你一起来参加,不知道你有空吗?”
宣迪低着头跟在裴绎身后,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谁知裴绎却忽然回头,好像等了她半天似的,直接伸手把人拉到了身边。
“……”
小姑娘看到两人牵在一起的手便懂了,尴尬笑了笑,“那不打扰老大了。”
裴绎从头到尾没有回应,他按了车控,打开副驾驶的车门,送宣迪坐进去的时候撑在车窗上俯身看她,片刻,玩味地低道:“别人约我你好像一点都不介意。”
宣迪淡定:“你的品味决定了你不会答应。”
“你似乎在夸自己。”
“有问题吗。”宣迪眨眨眼看裴绎:“要约我过平安夜也很难的好不好,裴公子。”
两人对视片刻,裴绎似是败下阵来,轻轻笑了笑,“是,我的荣幸。”
这是彼此过的第一个节日。
大街上灯火摇曳,商场的橱窗里挂满了与圣诞节有关的装饰,人流涌动的街头,今晚热闹非凡,小情侣们亲密地走在一起,尽管寒风冻红了鼻头,但眼里透出的炽热爱意却仿佛能融化一切。
裴绎订的吃饭的地方在城中某顶楼旋转餐厅,原以为这样的节日客人会爆满,没想到到了顶楼宣迪才发现,除了她和裴绎,只有远处座位上有四个人背对他们坐着。
宣迪很纳闷地坐下:“这儿不是市中心最贵的餐厅吗,怎么今晚没生意啊?”
“可能因为贵。”裴绎这样解释。
宣迪哦了声,悄悄打量四周。
今晚餐厅的布置很特别,除了该有的圣诞元素外,多了很多馥郁的鲜花,还有星星的灯带一圈圈地挂在四周,连他们吃饭的餐桌上都有。
一闪一闪的,梦幻又漂亮。
宣迪习惯性地拿出手机拍照,准备待会发朋友圈。
在她到处拍照的时候,侍应生也陆续上餐。
这样高级的餐厅主打的都是西餐,不外乎就是常见的那些食材,但今晚不知道是不是为了节日应景,每一道菜都被取了特别的名字。且送过来的时候,侍应生都会读一遍给宣迪听。
比如餐前面包和前菜,叫I fallen for you
双人牛排,叫I'm into you
后面的菜名各种五花八门,什么I adore you,I fancy you……
几乎全是“我喜欢你”“我钟情你”这种意思的表白。
宣迪一边吃一边好奇:“今天不是平安夜吗,又不是情人节,他们的菜名怎么这么奇怪。”
裴绎眼底有隐笑,淡淡说:“奇怪吗,不觉得。”
他将盘子里切好的牛排叉起一块递给宣迪:“也许有人想提前过情人节。”
宣迪并没注意裴绎这句话里的意思。她注意力放在裴绎竟然喂自己吃东西这件事上,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唇,身体往前凑了一点,张嘴。
舌尖触及肉质鲜嫩的牛排,宣迪灌了蜜似的,唇角控制不住上扬,顿了顿,也从自己盘子里切了一块给裴绎。
裴绎却没张嘴。
宣迪挥着叉子示意,“不要我喂你吗?”
“够不到,算了,你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