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点十分，裴绎才进入了会议室。
　　《心动进行时》已经上市一个多月了，在玩家口中获得的反馈整体都还不错。
　　乙女游戏竞争激烈，上线后也需要持续的宣传和热度，现下就快到年末各类节日扎堆的时候，公司的活动推广组早前除了打算在跨年夜时进行一次线下活动外，还建议游戏加出一个圣诞节的特别PV。
　　今天的会议上再度提起这件事，问起女CV的人选，有参与过众游那次甄选会的制作人提出让小泽葵来试试的建议。
　　毕竟当初，小泽葵的表现仅次于黑桃D。
　　但这个建议很快被裴绎否定，这件事他早有计划，但暂时还没有对外公开。
　　因为，他还没有获得宣迪本人的同意。
　　而这次会议结束后，裴绎觉得，也是时候问问宣迪的意思了。
　　-
　　15楼。
　　今天不怎么忙，宣迪刚好可以一边做后台维护，一边摸鱼和关靓发消息。
　　她把早上被裴绎看到手机备注的事告诉了关靓。
　　「我当时人都傻了，差点以为自己就要翻车了。」
　　关靓笑得瞌睡都没了：「所以你俩算不算扯平了？你也别生他什么气了，翻篇好好在一起吧哈哈哈。」
　　宣迪的确也这么想。
　　虽然早上备注的事自己成功把话圆了回去，但事后坐在办公室里，想起当时裴绎脸上的神情，宣迪心里多少还是有点愧疚。
　　他虽骗了她，但她也骗了他。
　　这事儿弄得，好像大家谁也不欠谁了。
　　宣迪还是心有余悸，忍不住猜想：「你说他要是知道了19其实是第19只鱼的编号，会怎么样？」
　　关靓：「？」
　　关靓：「别去想这种恐怖故事，放心，你把备注改回来，他永远都不会知道这个秘密。」
　　早在回到工位上的第一时间，宣迪就把裴绎的备注改了回来。
　　以防万一，连宋元俊的20都改了回来。
　　现在听关靓这么说，宣迪也稍稍安了心。
　　是啊。
　　全世界知道这件事的只有自己，关靓，和潘达三个人。
　　关靓和潘达是自己的铁瓷，绝不可能外泄。
　　所以，不出意外的话，这世上不会再有第四个人知道这件事。
　　裴绎当然也不会例外。
　　宣迪暗中宽慰自己，刚长松了一口气，眼镜哥忽然走进来，“宣迪，老板办公室找。”
　　宣迪赶紧按下手机，又用手指自己，“我吗？”
　　“是，老板点名要见你，快点上去，顺便——”眼镜哥丢了一打资料过来，“把这批计划书送给他。”
　　顾不上问原因，宣迪赶紧应了好，又给关靓回了暂时要忙的消息，接着赶去了17楼。
　　宣迪虽然来过17楼好几次，但老板的办公室却是一次都没进去过。
　　不过老板为什么要在这时候见自己？
　　是因为看到了昨晚自己和他弟弟在宴会上的事？
　　还是裴绎跟他说了什么，他突然要见自己？
　　宣迪脑补得厉害，脑子里有了很多狗血画面，比如待会裴庭州突然拿出一张支票说离开我弟弟，又或者给她安排个两年三胎之类的荒唐任务。
　　站在办公室门口，宣迪心扑通跳，深吸一口气，抬手敲了门。
　　“进来。”
　　宣迪听到这个声音微微一愣，不确定是自己紧张听错了，还是这两兄弟的声线过于相似。
　　她莫名觉得，是裴绎在叫她进去。
　　但眼下也轮不到宣迪思考，她推开门朝里走，等站定后抬起头，却看到办公桌前一抹熟悉的身影。
　　宽松的黑色外套，利落帅气的短发，还有左耳那枚标志性的耳饰……
　　没错，那个早上才给她买过牛奶和三明治的男人，现在正握着一支签名笔，从文件里抬起头从容地看着她。
　　四目对视，宣迪娇躯一震，张了张嘴，“你……”
　　几乎是瞬间，宣迪脑海中有很多画面跳了出来，和眼前的场景一一呼应。
　　刚入职的自己为什么会收到老板的亲笔欢迎信。
　　明明裴庭州是沉稳系男人，秦甜却说老大是个年轻帅哥。
　　为什么这人上班时间想去哪就去哪。
　　为什么那次在电梯里她对着裴庭州叫老板，对方却毫无反应。
　　原来，他才是PC互娱传说中的老大……
　　24小时之内，裴绎在自己面前完成了从小司机到首富公子再到自己顶头上司的三重身份转变。
　　生活可比电视剧戏剧多了。
　　大概是有了昨晚首富公子这个身份的铺垫，如今的上司宣迪觉得也算是理所当然，她垂下头，只觉得好笑又无奈，随口自嘲了句网上的热梗：“你还有什么惊喜是我不知道的？”

　　裴绎被她这句话弄笑，指着椅子说：“坐，我有事找你。”
　　宣迪听话地坐下。
　　她已经佛了，就算下一秒裴绎说自己是富到流油的沙特王子，因为喜欢她不惜整容又伪装成裴家二少爷，再开了家公司来接近她，只为得到她的心这样天方夜谭的故事——
　　她都会面无表情，波澜不惊了。
　　因此，宣迪十分平静地点头：“老板有事你吩咐。”
　　裴绎知道她在揶揄自己，轻笑着扯了扯唇，“《心动》要做一个圣诞的特别PV，因为之前合作的女CV暂时退圈，我们想找一个新的女声来录。”
　　“之前合作的CV”
　　自己的另一个身份从裴绎嘴里轻飘飘地一带而过，宣迪不淡定地咳了声，“哦，那这跟你找我有什么关系。”
　　安静了几秒。
　　“因为。”
　　裴绎看着她，忽然道：“我想让你试试。”
　　宣迪：“……？？？”
　　宣迪以为自己听错了，“我？”
　　“我觉得你的声音条件不错，很符合我们对游戏整体风格的定位。
　　这。
　　这就滑稽好吗。
　　以黑桃D的身份拒绝，又以宣迪的身份接受？
　　而且要是答应，在录音棚一开口不就穿帮了吗。
　　宣迪马上摇头，“我不行的，我，我都没经验，也不知道该怎么配。”
　　“很简单，就两句话。”
　　“不不不，两个字我也不行。”
　　见宣迪完全没信心接这件事，裴绎也没有马上强求。
　　他顿了顿，换了轻松的语气，“之前你不是说喜欢司昙的CV，这次的圣诞PV刚好有和司昙的对话，也就是，你可以和你喜欢的CV合作。”
　　许久不提，宣迪都快忘了Not found这号人物。
　　虽说当时这人起床时的那声“喂”的确让自己心猿意马过，但之后的桃桃公主，还有那个龇牙笑的表情……
　　不提也罢。
　　宣迪默默被回忆又油了一次，委婉摆手：“喜欢摆在心里就行了，也不是非要合作，而且见到喜欢的CV我可能会更紧张，还是算了算了。”
　　过去好长一段时间。
　　就在宣迪以为裴绎会放弃这个荒唐的打算时，一道苏冷又温柔的声音从裴绎的电脑里传出来——
　　“我一直在你身边，回头，就能看见我。”
　　这是Not found配的台词，也是宣迪曾经狠狠磕过的一句话。
　　宣迪眨了眨眼，正想问裴绎突然放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就听到他淡淡道：
　　“如果——”
　　“那个人是我呢。”
 
 
第36章 早点睡
　　“？”
　　“？？”
　　“？？？？？？？？？？”
　　像是一道惊雷落在耳边, 宣迪怔怔地看着裴绎，感觉整个世界在顷刻间四分五裂，她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潜意识觉得裴绎只是在开玩笑，哄骗自己去参加配音。
　　宣迪嘴角抽了抽，发现自己连假笑都装不出来了, 努力稳住声音说：“别, 别开玩笑了。”
　　please！
　　请你马上告诉我这不是真的！
　　我宁可听你说你是整了容的沙特王子, 都不要说你是Not found啊！
　　宣迪感觉浑身汗毛都因为裴绎这一句话直直竖了起来, 她迫切地, 充满期望地等着裴绎的回答。
　　然而——
　　“我没开玩笑。”男人平静地说。
　　裴绎把宣迪这一脸震惊, 甚至震惊到好像完全傻了似的反应理解为是不可置信的一种表现。
　　这也正常，毕竟全世界除了陈延和自己，没人再知道他是Not found这件事。
　　出于对宣迪的尊重，他甘愿自爆, 只为对她毫无保留。
　　所以眼下, 宣迪这样的反应也在裴绎的预想之内。
　　裴绎又随意放了几条音频，以自己的经历举例给宣迪听：
　　“因为当初司昙这个角色一直找不到合适的人选，朋友就让我去试了试, 原本我也跟你一样很抗拒，因为没有任何经验, 但最后出来的效果你也听到了。”
　　不，宣迪听不到。
　　宣迪感觉自己已经聋了。
　　从裴绎没有否认的那一刻起，她持续进入了耳鸣的状态, 耳边只剩嗡嗡的电流声。整个人好像漂浮在半空中, 离这个世界越来越远。
　　她觉得她要起飞了。
　　最好马上飞到一个裴绎不认识, 也找不到的地方, 挖地三尺，再把自己埋好。
　　——怎！么！可！能！
　　宣迪直到这一秒还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裴绎怎么可能是Not found？
　　他们，他们根本是两个世界的人啊！
　　可冰冷的回忆很快拍打着宣迪的脸。
　　事实上，那次裴绎打电话来叫她起床时，她已经觉得两人声线格外相似，只不过当时被种种理由说服过去。
　　是啊，明明他和自己吃饭的时候，Not found也在跟自己发微信。
　　所以到底怎么回事，是裴绎在骗自己吗？
　　宣迪又试探地问了一遍：“真的……真的是你吗？”
　　裴绎无奈地笑了笑，“你不信，可以跟我进录音棚，我亲自说一遍给你听。”
　　“……”
　　宣迪的世界观崩塌了。
　　她久久地愣在办公桌前，脑子里有的没的地闪过一些念头，人好像被抽走了灵魂，最后还是裴绎连着叫了她好几声才把人叫回神。
　　“你怎么了？”
　　宣迪缓了缓，摇头：“没。”
　　“就是，一下子，有些接受不了。”
　　裴绎当然不知道宣迪这会心中如惊雷把人劈了两半的滋味，还在努力劝说宣迪：
　　“所以，你考虑下我的建议。”
　　“哦，好。”宣迪只剩机械应答，之后又起身，“那要是没什么事，我先下去工作了。”
　　裴绎知道一时半会肯定说服不了宣迪，还是要给她时间，便嗯了声：“去吧。”
　　宣迪如释重负，起身那瞬却又不小心对上了裴绎的视线。
　　她怔了怔，忽然恍惚地想起桃桃宝贝和呲牙笑，一时间心情复杂地看着面前的这个男人。
　　裴绎被她的目光看到莫名，“怎么了。”
　　“……没，没。”
　　宣迪代入了又代入，还是想象不出裴绎喊桃桃宝贝和对着自己龇牙笑的样子。
　　感觉再待下去自己可能会精神分裂，宣迪匆匆退出了办公室。
　　出来后，经过走廊的落地窗处时，宣迪看到地上自己的影子，下意识抬起头，看向窗外的好天气。
　　脑子里也很适时地冒出了一句电视上学来的台词——
　　“以后这样的阳光，怕是再也看不到了。”
　　以为小司机变成首富家的二公子已经是对自己承受能力的极限挑战，之后的上司勉强也能应付，可宣迪怎么都没想到，最后迎接自己的竟然是这样毁天灭地的炸弹。
　　果然，压轴的往往都是杀手锏。
　　宣迪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飘回的15楼，总之最后整个人坐在工位上，腿都是软的。
　　愣怔怔地看着电脑屏幕，魂还停在17楼裴绎的办公室。
　　忽地想起什么，宣迪马上拿出手机，想欣赏下自己曾经跟他说过的话，可找人时才想起自己早把他拉黑了。
　　不过就算没了记录，宣迪大致也知道自己在网上撩那些鱼时的口癖。
　　用词最多的就他妈是直接嗨宝贝。
　　而且她还给了Not found特别的待遇，亲自打电话叫他起床。
　　等会，宣迪忽然惊悚地回忆起一件事。
　　所以当初裴蜜口中那位疯狂的，猛烈地追求裴绎的人。
　　不出意外，就是她吧……
　　宣迪：“。”
　　宣迪深深把头埋到手臂里，是喊救命都喊不出来的那种窒息。
　　怎！么！会！这！样！
　　事情怎么会发展成这样？
　　她是在酒吧门外认识的裴绎，在潘达工作室听到的Not found的声音，她当时只是单纯地想一起钓两只鱼而已，怎么会撞成了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