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直接，怕她还没准备好。
　　太委婉，又担心她觉得自己不够真诚。
　　知道宣迪刚刚失去一段感情，裴绎并不想太快逼她重新接受一段新的，只想慢慢陪她走过这段时间。
　　可有时候，无论是感情还是别的，都不会完全朝着自己既定的方向去发展。
　　比如，裴绎也没想到自己的喜欢会这般控制不住。
　　总是忍不住想要靠近她，看到她。
　　甚至得到更多。
　　然而说完那句，宣迪并没有回应。
　　通话沉默数秒，裴绎无奈轻叹说，“宣迪，任何时候，你都可以相信我对你说的话。”
　　其实宣迪一直都在听，只是不知道说什么。
　　她想，或许裴绎说的是真的。
　　但没有必要。
　　从昨天看到裴绎和别的女人有暧昧动作，内心收到的那份巨大的冲击和愕然后，宣迪已经从这段时间的迷失里清醒了。
　　猎者和猎物之间本不需要有这样走心的话。
　　截止裴绎，前面的18只鱼，有的宣迪只知道对方的网名，有的宣迪甚至还帮忙出主意追回三次元的女友。
　　宣迪是游戏的参与者，也是旁观者。
　　养鱼的本质只是无聊时间里的情感调剂，她无意真正进入谁的生活，自然也不需要这样真情实感的承诺。
　　这次，她已经越界太多了。
　　“不早了。”宣迪轻吸了口气，避开他的话题：“我该起床了。”
　　沉默。
　　宣迪听得见自己的心跳。
　　和手机那头裴绎的呼吸。
　　几秒后，裴绎没强求聊下去，嗯了声挂掉电话。
　　宣迪接听的姿势保持了很久才移开手机。
　　她看着天花板，也不知道这会儿生出的莫名怅然是因为什么。
　　闭了闭眼，宣迪掀开被子下床。
　　去卫生间认真洗漱，花心思化了淡妆，宣迪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凝脂般白净的皮肤，清澈的眼睛，樱粉的软唇，放下头绳后柔顺又慵懒的长发。
　　她本来不就是这样一个面容乖巧内心冷漠的渣女吗。
　　什么时候开始为了一只鱼摇摆不定了？
　　对男人动心就是人生倒霉的开始。
　　她不想再来一次了。
　　海王不会因为一只鱼靠岸的。
　　绝不会。
　　给自己又加强了几遍心理暗示后，宣迪出门上班。
　　平时宣迪都是坐地铁去公司，大概是昨晚在宣锦玉面前提了一嘴迟到的事，今天出门时，林默尧让宣迪上网选选喜欢的车，尽快给她买辆车，免得早晚高峰都挤地铁。
　　宣迪是那种手脚协调能力不好的人，打游戏没天赋，开车也是。
　　大二那年被宣锦玉催着去学车，考了整整三次才过关。尽管拿到了驾照，但这些年她一次真车都没摸过。
　　现在林默尧说买车，宣迪随口敷衍了句，没当回事。
　　去公司的路上，那位宋家少爷给她发来了微信。
　　20：「宣迪，起床了吗。」
　　宣迪和宋元俊加了好友后几乎没怎么聊过，虽然从朋友圈里看到这位少爷的照片还行，能过关，但养鱼和相亲不同。
　　养鱼自己是主动方，相亲不是。
　　所以宣迪对宋元俊也淡淡的，而且从他的态度也大概感觉得到，大家应该都是为了敷衍家长。
　　在地铁上也没事，宣迪便回了个问号：「？」
　　20：「爷爷让我们见一见，我现在在机场，待会十一点的飞机飞云城，晚上赏面一起吃个饭怎么样。」
　　还挺客气。
　　虽然说是请宣迪赏面，但宣迪知道，这个面，她不赏也得赏。
　　毕竟两家的关系摆在那，现在宋元俊不远千里过来，如果她视若不见，传到宋爷爷或林默尧耳里，那便是自己不懂礼数了。
　　宣迪简单敲了个字：「好。」
　　面是肯定要见一次的。
　　只有见了，才能走程序以各种借口去拒绝接下去的发展。
　　-
　　今天宣迪比平时早了十分钟到公司。
　　刚放下包，宣迪就收到潘达打来的电话，上班时间不能接听，她只好挂掉，微信问他什么事。
　　潘达说：「之前众游那边联系我的负责人刚刚又给我打电话了，说是《心动进行时》之后要录一个圣诞特辑的PV，还需要女声参与，问我你能不能帮忙再录一次，价格好说。」
　　宣迪竟然毫不知道这个消息。
　　她转身问秦甜，“《心动》是不是要出一个圣诞的特别PV？”
　　秦甜一脸茫然，“有吗？我不知道啊，你听谁说的？”
　　宣迪心想可能是消息还没公布，自己这样倒是打草惊蛇暴露身份了，还好是问的秦甜，不是旁人。
　　宣迪马上解释道：“我看别家游戏都出了，还以为我们也要出。”
　　说完她低头，看着手机上潘达发的话。
　　答应，还是不答应？
　　从公来说，她现在是公司的一份子，公司有需要，她理应站出来帮忙。
　　可从私来说，黑桃D已经宣布暂时离开，这个时候突然跳出来出现在玩家面前，免不了会被人质疑之前的声明是在炒作。
　　宣迪纠结了会，打开V站。
　　自从之前发了暂退的视频后，她已经很久没去看自己的主页了。
　　主页的更新还停留在几十天前，第一条视频下已经有了上万条留言。
　　每天都有粉丝在下面打卡。
　　【DD放心去做你想做的，我会等你回来！】
　　【DD今天也没有回来，但没关系，我可以再听一遍你的美人音，听到你回来为止。】
　　【DD无论去了哪，一定要记得还在V站等你的我们！】
　　【D老师YYDS，没有人可以取代你在我心里第一女CV的地位！】
　　大清早的，宣迪莫名被这些评论看到红了眼眶。
　　她迅速关了网站。
　　是的，她说过会回去，会以更好的自己回去。
　　而她现在还什么都没有蜕变。
　　想了很久，宣迪给潘达回复：「不接。」
　　-
　　上午十一点半，17楼的CEO办公室。
　　陈延在房里走来走去，“所以你说现在怎么办，黑桃D不接，我们要找谁去接着录这个版本的PV。”
　　自从《心动进行时》上线，五个男主角各自拥有大量粉丝，所以前两天产品运营那边决定在12月出一个圣诞特辑的PV，女主视角仍有两句台词，需要之前的女声来补录。
　　可上午陈延让人联系了黑桃D那边负责沟通的人，得到的结果却是拒绝。
　　“喜欢你的时候你是小甜甜，为你扑心扑肺免费录音，不喜欢你的时候拉黑不眨眼，给多少钱都不录，这个黑桃D真的和传说中一样，是个没有感情的渣后。”
　　陈延逼逼叨叨说了半天，办公桌对面的裴绎却没反应，陈延干脆走到他面前坐下，“你又他妈在想楼下那个是不是。”
　　裴绎视线朝他睨过来。
　　陈延被看得讪讪，但还嘴硬，“你敢说不是？”
　　裴绎的确是在想宣迪。
　　但并不是那种想。
　　刚刚听了陈延说的，裴绎脑子里竟然产生了一个大胆的念头。
　　他想让宣迪试试。
　　宣迪的声线轻盈甜美，就连裴蜜也夸过她声音好听。虽然不是科班专业的配音选手，但和自己一样，胜在嗓音条件好，也许去录音棚里试试，会比黑桃D更合适呢？
　　当然，裴绎也有私心。
　　宣迪说过喜欢司昙。
　　这期特辑的台本裴绎看过了，圣诞夜，司昙会跟女主交换心底的秘密，然后告诉她。
　　“尽管只能在每一个梦里喜欢你，可我每时每分，都在渴望让这一切成真。”
　　这是司昙的秘密。
　　也是裴绎的。
　　如果宣迪真的可以肩负起这次PV的录制，那么……
　　裴绎也想借这个机会，告诉她自己所有的秘密。
　　所以顿了顿，裴绎跟陈延说：“这件事你别管了，我来安排。”
　　陈延半信半疑地看着裴绎，不知是不是窥探出了什么，忽然发问：“我怎么看你好像挺烦的？是墙角挖得不顺利？”
　　裴绎：“……”
　　说实话，裴绎现在的确有点烦。
　　因为姜书娜的事，他和宣迪突然就好像进入了另一个陌生的状态。
　　裴绎拿起手机又确定了一遍，九点给宣迪发的微信，她到现在还没回。
　　已经到了午饭时间，裴绎想了想，又给她发了条。
　　「待会一起吃饭？」
　　这次倒是回了，还很快。
　　裴绎点开，看到的却是：「不了，和同事一起。」
　　接二连三被拒绝，裴绎说不心烦是假的。
　　陈延并不知道他这些事，拉着他下楼吃饭，“虽然你做男小三这事不道德，但谁叫你是兄弟，是兄弟就得支持你，所以不管怎么样，先去吃饭，吃饱了才有力气继续挖嘛。”
　　裴绎就这样被陈延拉到了楼下。
　　他没想到，刚出电梯，就迎面遇到了吃完饭回来的宣迪。
　　她和一个男同事走在一起，男同事口沫横飞地说着什么，没看他们这边。
　　但宣迪看到了。
　　两人边走边看着彼此，却不言不语，生出几分说不清的奇怪距离。
　　男同事是半路遇到的，本来随便应付了几句，谁知他突然给宣迪讲起了圣经。
　　宣迪真是救大命，本想进公司就找个借口甩了他，可没想到看到了裴绎。
　　她转手便接过了男同事的圣经，装作感兴趣的样子，热烈回应着对方。
　　裴绎看到了，没什么反应，但擦肩而过的时候脸色不太好看。
　　走到门口，全程围观的陈延憋了会，小心翼翼地问裴绎：“刚刚那个是她吧？你们怎么见面都不说话……”
　　裴绎听到这句话停下，站定片刻看向陈延，“用你提醒吗。”
　　陈延：“……”
　　说完裴绎就转身，气压很低，“不吃了，上去加班。”
　　陈延：“？”
　　我这张贱嘴。
　　陈延就这样苦不堪言地被裴绎拉回了办公室上班。
　　整个下午，裴绎都让自己沉浸在工作里，努力没去打扰宣迪。
　　但到了下班时间，他到底还是没忍住，又给宣迪发了条微信。
　　「有话跟你说，停车场等你。」
　　宣迪很快回复：「不太方便，我晚上约了人吃饭。」
　　宣迪今晚的确约了人。
　　下班之前林默尧和宣锦玉先后打了电话，告诉自己宋元俊到了云城，并且晚上在某餐厅定了位置请自己吃饭，让宣迪务必要准时过去。
　　见个面还弄得这般兴师动众，这让宣迪更加反感。
　　原本约了六点半见面，但宣迪决定先找个地方逛逛，把这位自大的少爷晾会再说。
　　-
　　车里，裴绎看着宣迪回复的那行字，直接把手机丢到一边，手压在方向盘上，努力纾解心里的烦躁。
　　一天了，她都不理自己。

　　裴绎不知道为什么，宣迪总让他有种握不住，不确定的错觉。
　　明明有时感觉彼此很近了，可当他想再靠她近一点时，她又会转身离开。
　　宋元俊这时打来电话催促：“喂，你到了没啊，我第一次相亲，你倒是快点过来，万一是个照骗你也好找借口救我走。”
　　裴绎坐正，发动汽车淡淡道：“知道了。”
　　宋元俊早前就跟裴绎说了今天要去相亲的事。
　　裴绎对他来云城干什么其实并无兴趣，不过是之前那趟欠了个人情，说好再来时陪他，说话总得做到。
　　六点四十，裴绎到了餐厅。
　　宋元俊穿着一身名牌，看起来有些不耐烦，一见裴绎就吐槽，“无语，那女的到现在还没来，我宋元俊什么时候等过人？这还是头一个！”
　　裴绎心不在焉，“不想等可以走。”
　　他边说边又给宣迪发了条微信，「在哪吃，吃完我来接你？」
　　宋元俊当然只是嘴炮两句，老爷子的命令摆在那，他再不爽，今晚这顿饭都是要吃的。
　　他跟裴绎说：“待会你注意听我暗示，要是我踢你脚，就代表我不喜欢，你就找借口让我走，知道没？”
　　裴绎心思都在手机上，敷衍地嗯了声。
　　终于，宣迪回了。
　　「不用了，我吃完暂时不回家。」
　　裴绎：……？
　　什么朋友，吃完还不马上回家。
　　裴绎被宣迪弄得全无心思，他低头看着屏幕，正想着要怎么问她，一个莫名熟悉的声音在身侧落下：“不好意思，迟到了几分——”
　　裴绎手指一顿，皱眉抬起头。
　　四目猝不及防相对。
　　刚要入座的宣迪笑容也蓦地僵在那。
　　“……”
　　“……”
 
 
第30章 早点睡
　　宋元俊选的吃饭地点是在一家氛围很好的西餐厅。
　　安静, 人少，四周只有流动的钢琴声。
　　但现在宣迪觉得，连耳边那一点钢琴声都停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