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透窗而进,正是清晨时分,清音坐在雕龙刻凤的妆台前,由烟儿帮着挽发。
清音双手紧握,似显得有些许紧张,而后暗暗吸了口气,双手放松平放于膝前,只见她十根素指指甲染上了鲜艳的丹蔻,越显得肌肤如雪,莹润光泽,隐隐带着股风情味道。
昨夜烟儿帮她染的,说这才像白玉的风格。
“清音,你如今站在的是姑娘的位置上,可不能再像以前那样素头素脸,跟奔丧一般的打扮,姑娘以往每次出场,都是艳冠群芳,迷倒一大片男人的。”烟儿一边替她挽发,一边说道。
清音听闻烟儿的话,冷眉一展,含了抹笑意,“我知晓,今日我就把自己交给你了,任烟儿你处置。”
烟儿很是满意,笑嘻嘻道:“你虽然没有姑娘的美艳风情,但是底子还是很不错,等我帮你改头换面一番,绝对能惊艳到萧大人。”
“烟儿,你又乱说话了。”清音有些无奈道。
这几日,清音让坊中舞艺最出众的姑娘轻黛作为领舞排演了一只舞曲,那轻黛姑娘的名气原来一直排在非烟之下,非烟走后,她才得到领舞的机会,这次她决定拿出看家本领,准备在宴会中一舞成名,彻底取代非烟的地位。
这宴会的主角并不是她,她更希望轻黛可以吸引众人的目光。
烟儿扮了鬼脸,笑而不语,烟儿手巧,花不到两个时辰妆即成。
只见镜中的人挽着宫髻,髻上簪有步摇花钗,下缀穗状摇叶。眉纤长若柳叶,唇红艳似樱桃,整个人冷艳中又透着一丝妖冶。
清音愣了下,只觉镜中的人竟不像是她了,仿佛脱胎换骨一般。
“人靠衣装,果不其然,就是这个道理。”烟儿啧啧道,然后打开妆台上的玉盒,轻蘸了唇脂,往清音的唇上又抹上一层,使得她的妆容更加艳丽。
清音微笑了下,正要说话,却有丫鬟过来禀报:“清音姑娘,姑娘们都准备好了,让奴婢来传达一声。”
“知道了。”清音道,“我已经让厨房准备了早膳,让姑娘们先吃点东西填了肚子再去。”
“是。”那丫鬟退下。
烟儿听到吃的,不由咽了咽口水,两眼冒光:“等宴会结束后,我要去城郊的天下第一酒楼,吃一顿丰盛的美食。”
清音听闻烟儿的话不由莞尔,忽然又想到白玉在时,三人就常去天下第一酒楼,笑容微滞,内心添了几分愁绪。
生辰宴在萧成的别馆庆园举办,烟儿是陪白玉去过的,清音并没有去过,听烟儿说,这别馆依山而建,花树围绕,占地面积极为广大,里面光亭台楼阁,就有几十处,屋宇错落,约有五六百间。
庆园里还开设有渔庄稻舍,酒肆茶寮,射圃场等,平日里会对一些权贵及名流等人开放,供他们来此处消遣。
清音坐在轿子里时,往外看了几眼,这庆园的确是大,一路只见亭台楼阁,池沼碧波,相映成辉,风景美不胜收。
生辰宴设在听雨阁,清音烟儿等人去时,还没什么客人,只有陈左生和一美人在那指挥众侍女抬东西,一切古玩铺设都极为华美,内内外外锦天绣地一般。
清音知晓这两人,只是没说过话,一位是萧成的至交好友,阵左生,是为极有才华的名士,却厌弃仕途,不愿考取功名,有雍容大雅,度量过人。
他身旁的美人是他极其宠爱的歌姬,名叫柳飘飘,生得一副花容月貌,绝色无双,性子和顺,是个好相与的。
清音与两人见了礼,才知萧成还没来,今日萧成休沐,但他仍有一项公务要处理,所以得迟些才到庆园,萧成日理万机,根本没空弄什么宴会,一切是陈左生替他安排的。
“清音姑娘,萧大人已经许多年没有办这生辰宴了,这次也不知为何,突然心血来潮要办宴会,听闻白玉姑娘去了安阳,将红袖坊一应事务交给你管理,没想到清音姑娘应的第一个局便是萧大人的宴会,说来真是巧。”
柳飘飘听闻陈左生的话,不由笑看了他一眼,陈左生也看她,对视间似有心领神会的神情。
清音本来便觉得陈左生的话隐有深意,一见两人对视的眼神,心里更加怀疑,但她表面却未显露情绪,只顺着陈左生的话浅笑接道:“的确很巧。”
柳飘飘已经为红袖坊的姑娘们准备了休息的地方,清音与他们聊了几句,便带着众姑娘去了云烟楼休息,等听闻萧成到来,已是两个时辰后。
清音领着众姑娘去了听雨阁迎接,姑娘们一整排站在阁门外,远远看着,花枝招展,香风拂拂。
不一刻,一顶四人抬的华丽轿子停在不远处,外头的人恭恭敬敬地掀开轿帘,萧成自里大步走出,只见其仍穿着公服,束金玉带,十三銙,浓眉高鼻,眸光深邃,身材伟岸,随着他的阔步走来,一股如鹰如虎的锐利官气扑面而来,令人不由心生压力。
在这种压力之下,清音只觉心口跳得又有些快,好在她只站在了最边上,不会太过于惹眼。
冷淡的黑眸随意扫过站在廊下的一群打扮得娇娆动人的粉黛,萧成刀刻般的浓眉几不可察的皱了下,“怎么都站在这里?”
他的声音浑厚沉着,传入清音的耳中,惹得她心脏一阵颤动,然而她的面上依旧如水般沉静清冷,让人瞧不出一丝破绽。
陈左生斜倚着廊柱,双手抱臂,笑得一脸风流:“都在迎接咱们的寿星公呢,这都是清音姑娘想出来的主意,大人,一出轿子便看到这一花枝招展的美人儿,可觉得娱心悦目?”
清音被陈左生这么一调侃,太阳穴一抽,正打算上前行礼,站在中间的轻黛却抢先一步娇娆走出,盈盈行了一礼,声如黄莺:“妾身轻黛,给大人请安。”
清音便没有上前行礼。
萧成见眼前女子浓妆艳抹,身穿红艳艳的裙子,满头珠翠,红红绿绿,色彩让人眼花缭乱,萧成看了一眼,便移开了目光,“不必多礼。”
言罢在人群中又扫了眼,而后在边上看到了清音,他看了眼即移开,而后反应过来似的,又多看了她一眼,才向她微颔了下首。
清音目光平静无波,她猜测他方才有一瞬间没认出她来,他那双凌人的深目依旧含着客气疏离之色,让清音打消了内心的念头。
或许真只是巧合吧。
“且去休息吧,等一下宴会开始你们再过来。”萧成朝着众女子说道,便径自与陈左生上了楼。
清音即领着一脸失落的轻黛和众姑娘回了云烟阁。
清音在云烟阁待了片刻,有些心神不宁,她一直想着陈左生那番话,总觉得他知晓些什么。
一向不办生辰宴的萧成突然要办生日宴,还邀请她们红袖坊的姑娘前来助兴,偏偏他看起来又一副兴致缺缺的模样,这几件事串联在一起,清音突然间醒悟过来,萧成就是刻意的在帮她们。
萧成方才对她表现得客气疏离,也不难理解,他只是看在白玉的情面上才出手帮忙而已。
虽然与她无关,但清音无法心安理得的接受萧成暗暗的好意,念及此,她看了眼烟儿。
这间房间只有她和烟儿,别的姑娘在别的房间。
烟儿坐在桌前正吃着东西,桌上放着各种精美的点心零食,她一手拿着菊花糕,一手拿着蛇果,吃得笑眯了杏眼,两边梨涡深得能盛蜜,唇角还粘着糕果的碎屑。
清音唇角浮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烟儿,我出去一趟。”清音本来想让烟儿陪她,但看她吃得如此欢快,便不忍心叫她去了。
烟儿动作一停,做了个吞咽的动作,才张口道:“你去哪?识得路?可要我陪你?”
“不必了,你继续吃,我就去听雨阁一趟,识得路。”清音说着便起了身,云烟阁距离听雨阁不远,她来回两趟早已熟悉路径。趁宴会未开始前见萧成一面,不然待会儿人多只怕是搭不上话的。
清音去了听雨阁,萧成却不在,从陈左生的口中得知萧成刚刚才走,去了寝居。
清音缄默不言,纤长如柳的眉却轻轻的蹙了一下,怎如此不巧?还没等她说话,便听陈左生语气悠然道:
“清音姑娘想必是有重要之事要找萧大人吧,我让丫鬟带你去清荷居。”
清音本来想说不是什么重要的事,但见陈左生如此热情,便道了句:“多谢先生。”而后随着陈左生指派的丫鬟去了。
两人沿着一条鹅卵石路走,而后穿假山,绕回廊,便是一带凤尾细竹林,从竹林抄进去即为清荷居。
这地方向来不许闲人到来,那丫鬟也不是侍候萧成的,不敢随意进去,只停在月洞门口,又告诉了清音主屋的方向,便离去了。
清荷居不是很大,院里有修竹,有假山,有池塘,环境甚是幽雅,池塘里栽植一大片荷花,此时已是秋季,荷花已谢,只剩下荷衣,有些还枯萎了。
清音缓缓走上台阶,窗隔糊着碧纱,隐约可看见里面的铺设。
周围静谧得过分,清音脚步滞住,内心感到有些后悔,这屋中大概就只有萧成一人,她来找他,只怕又要惹萧成多想。
清音刚要往回走,转念一想,觉得自己心思纯粹,身正不怕影子斜,又何必在乎他人看法,于是还是转身回去敲了门,敲了三下之后,里面才传来萧成沉稳浑厚的声音:“门开着,进来吧。”
清音暗吸一口气,伸手慢慢推开门。
没看到萧成的身影,听他方才的声音大概是在内室,清音没敢进去,只站在外面等候,屋内窗棂明亮,宽敞洁净,桌椅古香古色,两具紫檀木几皆放置古炉古瓶,四壁挂着一些名人字画。
清音没多打量,只是安静地站着等待萧成出来,还不到一会儿,一道高大的身影自内室走出。
清音听到动静,抬眸看去恰与萧成幽深的黑眸对上,两人眸中皆惊起一丝微愕,清音目光不觉往下,只见萧成光着上半身,手上拿着一件套了一臂的衣服,露出那肌垒分明的结实胸腹,麦色的肌肤,极具男性魅力。
清音没想到一抬眸便见到如此带有冲击性的画面,头连忙一偏,眼睛竟不知该往哪边看,白瓷般的脸迅速蹿升一抹红晕。
萧成浓墨般的刀眉皱了下,腰板挺直,面色沉稳地将衣服穿上,“你怎么会来在这里?”
这地方萧成向来不许一般客人到来,更不喜欢女人来此,方才他以为是陈左生,听到开门声,又不见他说话,萧成觉得疑惑便走了出来,以至于衣服都没穿好。
听闻萧成的话,清音不经意抬眸看了眼,见他一条精壮手臂稍一抬,肌肉绷紧,极具力量。脸瞬间一热,面上的红润又深了一层,她垂下眸,察觉他似乎有些不高兴,便解释道:“是陈先生告诉我,你在此处,让丫鬟带我来的。”
萧成恍悟,这个陈左生,简直胡闹,不知者无罪,萧成也无法说她不是,“你且坐着等一下。”他沉声道,语气带着点命令成分,言罢转身进屋去了。
第6章
清音本来想直接离去的,未想萧成让她等着,没办法只能听从他的吩咐,坐下来等他出来。
清音双手平放在膝上,面容沉静如水,但实则内心颇有些忐忑不安,尤其是想到方才看到的画面,更是有股透不过气的压迫感。
这还是她第一次看过男人的半裸身躯,她不知晓别的男人藏在衣服下的身体是怎样的,但她觉得萧成的身躯很美,肌肉紧致结实,块垒分明,却又不会过于粗犷,线条很匀称,充满着一股成熟男人的魅力。
等意识到自己在胡思乱想些什么,清音白皙莹润的耳垂都裹上了一层粉红,但转念一想,既然决定放下礼教大防,彻底融入这场子,那么看个男人的裸体又如何?况且又不是她自己想看的,看便看了,有什么大不了的,于是清音内心坦然了,脸上因为羞愧浮起的红晕也渐渐褪去。
清音看了眼内室,见人还没出来,不由有些坐立不安,她正要起身出去外边等候,萧成却已经穿戴整齐,从里面阔步出来。
他已换下公服,着一袭箭袖锦袍,乌发束冠,身姿挺拔如松,十分惹人注目。
“萧大人……”清音起身上前欲请安,却被萧成伸手拦住。
萧成垂眸看了她一眼,她今日的打扮与以往迥然不同,萧成先前差点没认出她来,以往她打扮素淡,总给人一股清冷淡然的感觉,而今明艳的色彩令人眼前一亮,纤长的眉若柳叶,眼变得有些狭长,微向上挑,多了一股动人的妖冶。再往下,萧成没看,怕失了礼仪。
她的发髻上簪有步摇花钗,下缀穗状摇叶,随着她的动作,叶片轻摇,似要摇进人的心里,
这时一股淡淡的脂粉甜香自她的身上传来,萧成微皱眉头,不露声色的后退些许。
“坐吧。”
萧成转身一撩衣摆,端坐下,目光如刀掠过缓缓坐下的女子,“清音姑娘因何事特地寻来此处?”
那‘特地’二字令清音心中略觉不适应,清音看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