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是因为他。池深垂下眼眸，纤密的睫毛像断翅的蝴蝶，一点微风都能引起残翅颤动。
　　半晌，他往后退了一步，用了所有的勇气，看着她一字一句地开口：“我不想跟你做朋友。”
　　这大概是乔蓁蓁听过他最长的一句话，虽然还是只有几个字，却足以她受到巨大的冲击。
　　她张了张嘴，半晌才小心地问：“为什么？”
　　“就是……不想。”池深别开脸，躲避她的视线。
　　没有理由，就是不想。乔蓁蓁怔愣半晌，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是啊，他如果有什么难言之隐，自己还能克服一下，可他就是不想和她做朋友，就是叶公好龙，只想默默跟着，她还能逼着他接受自己吗？
　　她重来一世，到他身边，本来就是为了让他开心的。
　　放学铃声已经响起，教学楼里的学生开始往外涌，池深抿着唇，又往后退了几步，跟她隔出一大段距离。
　　乔蓁蓁心里不是滋味，但还是决定尊重他，挤出一个微笑开口：“好，那我们不做朋友，还像以前一样相处。”
　　池深沉默。
　　乔蓁蓁深吸一口气，想改变一下气氛，可又觉得这气氛不能挽救了，于是挣扎片刻，到底还是先一步转身离开。
　　池深掐着手心看着她的背影，像以前一样目送她上了车，又目送车辆消失在视野中。很久很久之后，久到一四周熙攘的人潮消失，他才看一眼自己沁着血的手掌，面无表情地离开了。
　　他走之后，黑暗的角落里突然传出发动机的声音，原本早该离开的车重新启动，偷偷跟在了他身后。
　　晚上十点钟，正是一个城市最热闹的时候，大街小巷灯火通明，忙碌了一天的人们开始了夜生活。
　　而卖鱼店所在的小吃街，却仿佛被整个世界都屏蔽了一般，路上稀稀拉拉地亮着昏黄的路灯，路灯下三五个店主聚在一起聊天，聊到兴处声音突然一高，惊醒了隔壁正在熟睡的婴儿，接着便是婴儿父母骂骂咧咧的声音。
　　池深垂着眼眸走过，众人聊天的声音一低，接着便旁若无人地聊起他家的八卦，池深听着他们说自己心理有问题，说自己亲妈是个泼妇、亲爹跟卖油条那个女人的暧昧，仿佛在听别人的事。
　　光头男正在收摊，看到他回来顿时瞪眼：“你他妈死哪去了？！”
　　池深不语，挽起袖子开始搬东西，又腥又臭的水溅到身上，他也没有半点反应。
　　“妈的天天板着一张死人脸，不知道的还以为老子欠你的，你就是个废物！变态！养不熟的狗！”光头男越说越气，拿起手边的铁桶朝他砸去。
　　池深不闪不避，桶直接砸在了头上，接着弹到地上发出巨大的响声，血顿时顺着额头往下流，很快染红了半张脸。闲聊的众人往这边看一眼，又很快聊起了别的，仿佛对这一幕已经司空见惯。
　　池深抬手擦了一下脸，血顿时被蹭得更加触目惊心。
　　“闷猪是吧？一句话都不说是吧？”光头男嘴上骂得顿时更脏，黑着脸又抄起了剁肉的菜刀，刚一举起来，愤怒的声音突然从对面传来——
　　“住手！”
　　池深闻言怔愣，下意识地顺着声音看了过去，当看到熟悉的脸后，伤口突然开始疼了，麻木的脸上也突然有了表情。
　　她来了。
 
 
第13章 小蘑菇乖乖
　　昏黄的灯光下，散发着鱼腥味的小店门前，池深半边脸被染红，鲜血顺着下颌线集中在下巴，又一滴一滴地往下掉。
　　乔蓁蓁看得愈发愤怒，咬着牙质问光头男：“你凭什么把人打成这样？知不知道这是犯法的，信不信我现在就报警抓你！”
　　光头男不耐烦地看她一眼，认出她是上次来找池深的女生：“哪来的丫头片子，赶紧给老子滚，老子现在心情不爽，管你他妈的是谁。”
　　“你嘴巴给我放干净点。”乔蓁蓁黑脸。
　　光头男冷笑一声：“老子他妈的就不放干净，你能把我怎么样？”
　　说着话，他挥着刀逼近乔蓁蓁，刀刃泛着冰冷的光，乔蓁蓁吓得一瑟缩，正要鼓起勇气跟他对峙时，一只手突然攥住了光头男拿刀的手。
　　光头男，一抬头对上了池深冷凝的视线，一时间心头火起：“你长本事了是吧？给老子放手！”
　　说着话便试图挣脱。
　　池深死死盯着他，消瘦的胳膊只有他的一半粗，却牢牢将他控制住。
　　光头男挣扎两下没挣脱，当即烦躁起来，另一只手直接朝他脸上扇去。
　　乔蓁蓁瞳孔一缩，下意识想要喊停，可她的好感值已经清零，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的巴掌朝池深去了。
　　厚重的声音响起，池深的脸直接被打偏了，唇角也溢出点点血迹，可手却还攥着光头男的手腕。乔蓁蓁看着他被打的脸逐渐红肿，眼眶瞬间就红了。
　　光头男感觉到手腕上的疼痛，当即就毛了：“你他妈……”
　　“吵什么呢？还他妈叫不叫人睡觉了？”店里传出中年妇女不耐烦的声音。
　　乔蓁蓁认出是池深妈妈的声音，顿时眼睛一亮，正要请她帮忙，谁知她伸出头看一眼后，又骂骂咧咧地缩了回去：“妈的没一天叫人省心的，打吧打吧，打死一个少一个，别他妈耽误我睡觉了行……”
　　乔蓁蓁的心瞬间凉了半截。
　　她深吸一口气，趁光头男不备去拉池深另一只手。池深眼底闪过一丝怔愣，阴郁如水一样化开，乖顺地被她拉到了身后。
　　光头男重获自由，揉着自己被勒出淤青的手腕，拎着刀骂骂咧咧地正要上前，乔蓁蓁突然开口：“这里虽然偏僻，但不是没有监控，你敢再动手，就要承担后果。”
　　光头男气笑了：“什么后果？我没动你吧，我打自己儿子，打死也是家事，跟你有什么关系？”
　　“但你用刀威胁我的画面，已经被监控记录了，”乔蓁蓁冷冷看着他，“你大可以去打听打听我是谁，别人动不了你，不代表我动不了。”
　　她说这话，一大半都是唬人的，赌的就是光头男瘪三一个没见过世面，觉得有钱就能为所欲为。
　　果然，光头男闻言顿时怂了，恶狠狠看了池深一眼：“等她走了老子再跟你算账！”
　　说完骂骂咧咧地回店里了，路灯下的邻居们见没有热闹可看了，也很快各自散去，小吃街的街道上顿时空旷起来。
　　乔蓁蓁猛地松一口气，手忙脚乱地开始翻书包，找出手机后一边哆嗦着打120，一边颤声安慰：“别怕，你别怕，我现在叫救护车，你肯定会没事的……”
　　说着话，指尖艰难地在手机上按数字，在按到第三个的时候，一只冰凉苍白的手覆在了她手机上。
　　她茫然一瞬，抬头看向他。
　　“我没事，你别怕。”他哑声开口。
　　乔蓁蓁：“……”
　　“不去医院。”他又说。
　　乔蓁蓁嘴唇动了动，还未来得及说话，他便将手机拿走锁屏，放进了她的书包，然后低着头转身往店里走。
　　看着他平静的背影，乔蓁蓁心口狠狠一疼，下意识攥住了他的衣角。池深若有所感，脚步停了下来。
　　“……去医院，”她深吸一口气，“现在就去。”
　　池深沉默。
　　“你如果不去，我就不走了。”她咬牙道。
　　池深总算有了反应，抿着唇回头看向她。
　　“求你了……”乔蓁蓁眼睛泛红。
　　池深终于有了一分动容。
　　半个小时后，医院急诊。
　　“哎哟这么长的伤口，保守估计得缝八针左右，小年轻不好好学习，学人家打架，知不知道这伤口再往下一点，你的眼睛就保不住了？”
　　缝针的医生上了年纪，一边絮叨一边清创。
　　乔蓁蓁盯着看了片刻，最后因为伤口太狰狞，忍不住别开了脸，心里突然懊悔。如果今天她没有轻易把那80点好感用完，说不定他就不用受伤了。
　　“系统没有未卜先知能力，宿主也没有，所以不要轻易否定自己。”小八突然开口安慰。
　　乔蓁蓁抿着唇没有应声，直到医生说处理好了才回神。
　　“刚才用了麻药，去外面坐半个小时再走吧。”医生提醒。
　　乔蓁蓁道了声谢，扶着池深站了起来，两个人沉默无声地走到急诊门外。
　　已经将近夜里十二点了，即便是急诊也少有人在，偌大的等候区就只有他们两个人。
　　乔蓁蓁坐在池深旁边，半晌开口问：“疼吗？”
　　“不疼。”池深回答。
　　乔蓁蓁顿了一下，双手突然捧住他的脸，迫使他和自己对视。下颌被温软的小手包裹，池深出现一瞬的怔愣，回过神时已经和她面对面。
　　“你要说疼，”乔蓁蓁认真地看着他，“除了没有痛觉神经的人，都是会疼的。”
　　池深定定看着她，薄唇微微动了动。
　　“你缝了这么多针，怎么可能不疼呢？”
　　“疼的时候不要忍着，不要让身体习惯疼痛，没有人活该习惯疼痛，那是不对的。”
　　“说，你疼。”
　　池深失血过多的唇愈发苍白，许久之后，终于艰难开口：“我……疼。”
　　乔蓁蓁顿时更心疼了，没忍住伸手抱住了他。
　　当人生第一个拥抱来临，池深整个人都僵住了，两  的，是软的，是与他格格不入的另一个世界。
　　但世界却将他拥入怀中。
　　这是不对的，他身上的鱼腥味，只会弄脏这个世界。
　　池深猛地惊醒，紧张又不容拒绝地退后一步，直接挣脱了她的拥抱。
　　【好感+80，现存80点】
　　乔蓁蓁：“……”
　　短暂的沉默后，池深艰难别开脸：“我不想跟你做朋友。”
　　乔蓁蓁无语，伸出手指戳了戳他手背上的青筋。
　　【好感+20，现存100点】
　　“……说什么屁话，你做梦都想跟我做朋友吧。”乔蓁蓁斜他一眼。
　　池深抿起薄唇不语。
　　乔蓁蓁正要再追问，余光突然扫到一道熟悉的身影，她立刻起身迎了过去：“妈。”
　　秦静正四下张望，看到她立刻冲了过来，抓着她的手小心翼翼打量半天，确定她没事后终于松了口气骂人：“说话不说清楚就挂断，我缺你那点电话费吗？！大半夜的跑医院干嘛了，知不知道我很担心……”
　　“知道知道，”乔蓁蓁赶紧打断，“我不就是怕你担心，才会提前给你打电话的吗？”
　　秦静瞪了她一眼，正要说话，便看到了她身后无措起身的池深。
　　她顿了一下，看到池深额头上的纱布后皱起眉头。
　　“不是打架伤的，”乔蓁蓁太了解自己亲妈了，一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误会了，于是赶紧小声解释，“是他爸打的。”
　　果然，秦静的眼神一秒变同情，皱着眉头走到池深面前，上下打量一遍后叹气：“真是小可怜，伤势不严重吧？”
　　“……不。”池深垂着眼眸。
　　秦静又叹了声气，扭头看向乔蓁蓁：“现在怎么办，他能回家吗？”
　　“可不能回家，会被打的，”乔蓁蓁赶紧解释，“不如给他定个酒店先暂住一晚吧。”
　　她需要一点时间，好好想想该怎么避免他受二次伤害。
　　“受着伤住什么酒店，先回我们家吧，明天我跟你家长见一面，好好聊聊这件事。”秦静斟酌之后说道。
　　乔蓁蓁早就料到她会心软，于是含蓄地点了点头：“我是没什么意见，毕竟大家都是同学嘛。”
　　池深顿了一下：“不用……”
　　“那就这么定了，司机在外面等着，没什么事了就走吧。”秦静直接拍板。
　　乔蓁蓁立刻附和：“行，走吧。”
　　“我不用……”
　　“你想惹我妈不高兴吗？”乔蓁蓁突然压低了声音。
　　池深指尖颤了一下，抬头对上秦静颇有杀气的双眼，然后彻底沉默了。
　　最后还是稀里糊涂地跟她回了家。
　　已经晚上十二点多了，一进家门，乔蓁蓁就被赶回房间了，秦静亲自带着池深去了客房。
　　“家里别的房间都没收拾，你先住在这里吧，什么都别想，”秦静把他领进屋里后，自己没有进去，“好好休息知道吗，明天还要回学校上课呢。”
　　“……谢谢。”池深缓缓开口。
　　秦静听着他略显艰涩的声音，已经大概猜出他嗓子有问题了，心里顿时更加柔软：“乖，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