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安宁下楼到负一楼,负一楼的会客厅旁边有一扇小门,小门推开,门后是宽敞明亮的舞蹈室。
虽然在负一楼,可一侧有露天天井,视线很好,只是地板肉眼可见一层薄薄的灰,正面墙的镜子上也蒙着一层细密的灰,显然很久没人来打扫过了。
宋安宁走进舞蹈室,摸着舞蹈把杆上的灰走到另一侧。
这么大的舞蹈室就这么闲置了,实在是可惜。
“凝凝……”
宋安宁回头,望着站在门口的秦闻斐,舞蹈室太大,离得太远,宋安宁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只听声音,听出了低沉难过的声线,出于礼貌,她微笑道:“秦先生。”
随即陷入深深的沉默。
宋安宁走近,打破了秦闻斐脸上的幻想与怀念。
“是你。”
宋安宁微笑望着秦闻斐,“我听说负一楼有个舞蹈室,所以来看看。”
“这是秦凝小时候刚学跳舞时我让人改出来的,可惜后来她嫌下楼麻烦,我就把她舞蹈室改到了四楼,这里已经很久没人用过了。”
听秦闻斐说起秦凝的事,宋安宁附和着叹息道:“我听说秦小姐从小练舞,很有舞蹈天赋,可惜没有亲眼见过,有点可惜,不过我想秦先生那应该有很多关于秦小姐的舞蹈视频,不知道我有没有荣幸能看一眼。”
“你想看?”
“我当然想看,但遗憾的是,我只在网上找到了零星的关于秦小姐的舞蹈片段,不全很碎。”
看着宋安宁诚恳的目光,秦闻斐神色微动,“你跟我来。”
“好。”
宋安宁跟着秦闻斐上楼到书房,打开电脑后,一个文件夹中收藏的全是秦凝从小到大的舞蹈视频,大大小小有数百个。
“这些是秦凝从学跳舞开始,一直到她……最新的视频,你想看的话就看吧。”
宋安宁目光在电脑屏幕上不曾挪动,上下滑动鼠标,一键滑不到底。
“谢谢秦先生,我会认真仔细好好看的。”
秦闻斐站在她身侧看着她脸上藏不住的兴奋,与很多年前秦凝得知他将舞蹈室改到她卧室旁边时的兴奋重合,按捺不住的思念涌入脑海。
如果秦凝知道自己有个亲姐妹,她应该会很高兴。
“既然你对舞蹈这么感兴趣,负一楼的舞蹈室我找人打扫干净,空着也是空着,你有兴趣就去那跳舞吧。”
宋安宁一怔,她正犹豫不知道怎么和秦先生说这事。
“谢谢秦先生。”
“你慢慢看。”
“秦先生,我可以复制一两个视频吗?”
“复制?”
“嗯,我想存下来好好看看,另外,我觉得沈先生应该也很想看看,毕竟他是秦小姐的舞伴。”
秦闻斐双眼微眯,看宋安宁的目光中带着一丝不解,宋安宁顶着压力继续澄澈的目光看着秦闻斐,直到秦闻斐点头。
“谢谢您。”
她随手点开几个视频,找到她从网上找到的几个零碎视频片段的完整视频,既然在网上能找到,那么在这台电脑里肯定也能找到,毕竟那么精彩的演出,秦闻斐不会错过收藏的机会。
果然,按照时间排序她找到了好几个视频,她将这几个视频复制保存,回到房间后打开电脑,开始制作剪辑。
手机铃声响起,宋安宁一边看着电脑屏幕一边将手机摸了过来,放在耳边,“喂你好。”
“宋小姐你好,我是孟昭,还记得我妈?”
在键盘上滑动的手指停了,宋安宁看了眼手机屏幕上的来电显示,笑道:“孟小姐,当然记得。”
“现在有时间吗?”
“有一点,有事吗?”
“明人不说暗话,我们出来谈谈,我相信宋小姐是想解决问题,而不是制造更多的问题。”
宋安宁爽快答应,“行。”
两人约定了时间地点,宋安宁带着剪辑后的视频出门。
餐厅的包间里宋安宁姗姗来迟,看着餐桌前的孟昭与沈鹭行,笑道:“不好意思,我来迟了,客套的话就不用说了,我觉得我和沈先生之间已经没有客套话可言,有什么事开门见山说吧。”
“既然宋小姐这么爽快,那么我就直说了,我想请问宋小姐想怎么解决这件事。”
“这件事不是我想怎么解决,而是沈先生他想怎么解决,他是始作俑者不是吗?”宋安宁看向沈鹭行,“沈先生同样解决这件事了?我还以为照沈先生昨天的脾气,不会与我和解。”
沈鹭行眼底沉沉望着宋安宁,那里面是宋安宁看不懂的情绪。
“那我请问宋小姐,希望沈先生怎么解决这件事。”
删视频删微博?这未免太过轻巧。
修改微博,将承认的秦凝改成宋安宁的名字也只需要两步,修改-发布。
“孟小姐言重了,我想给沈先生看一段视频。”她将剪辑好的视频放在沈鹭行面前,“沈先生好好看看吧,相信你能认清楚里面的人是谁。”
视频一共半小时,其中包括秦凝小时候学习舞蹈基础功时所受的苦,和长大后秦凝在舞蹈教室里一遍又一遍练习着舞蹈受过的累,最后一段是秦凝在各个舞台上光鲜亮丽的表演,每一帧都赏心悦目。
“沈先生,其实你的初衷我可以理解,这么优秀的一个舞者,这么有天赋的人,却红颜薄命,死在成名之前,我也觉得无比遗憾,只是我常听你们说秦凝是个多么优秀,心底多么善良正直的人,你有没有想过,如果秦凝还活着,她会同意你把一个和她没有一点关系的视频写上她的名字,发到网上让人夸赞?她难道没有自己的舞蹈视频?一定要借用别人的视频才能获得称赞吗?她就不能靠自己的舞蹈视频获得大家的赏识吗?沈先生对自己的舞伴难道就这么没有信心吗?”
沈鹭行脸色一僵,暂停视频抬头看向宋安宁,“视频你怎么来的?”
“秦先生存了秦小姐从小到大的所有的舞蹈视频,这些是他允许我复制过来的,你可以看看,但是不要发在网上扩散谢谢。”
一侧的孟昭不由得暗暗对宋安宁竖起了大拇指,杀人诛心。
“沈先生还是好好看看吧,看看这些年秦小姐是怎么咬牙坚持的,也看看秦小姐这些年在舞台上的舞蹈和成就,比不比我那一个视频要高。”
孟昭点开暂停键。
一帧帧一幕幕,秦凝脸上的汗和每一个咬牙坚持的动作无一不触动着沈鹭行。
他在舞蹈室里结识秦凝,这些练习的日常他也有参与,如果看到视频,好像回到很多年,秦凝还在,自己和她一块并肩跳舞的时候。
他曾问过秦凝,要不要和他跳一辈子的舞。
她说当然,她会永远永远地跳下去,直到全世界的人都看到她的舞蹈,知道她的名字。
他只记得秦凝说想让全世界都知道她的名字,却不记得秦凝说过,也想全世界的人都看到她的舞蹈。
那是宋安宁的舞蹈,不是秦凝的。
“我是我,秦凝是秦凝,如果你真的喜欢她,就请你尊重她,尊重她的舞蹈,也尊重她的舞台,另外,我认为,秦小姐也不希望看到这样一个你,沈先生觉得呢?”
视频里播放着秦凝舞蹈的背景音乐,和网上传播的她和沈鹭行一块跳舞的舞蹈背景音乐是同一个,想必沈鹭行也看到了秦凝和他一块跳舞的片段。
沈鹭行没等视频看完,自己点下了暂停键,并将手机还给了宋安宁。
“你说得对,如果秦凝还在,她不会同意我这样做,是我一时间没想明白,昨天的事我向你道歉,我想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宋安宁拿起手机起身,“既然沈先生知道该怎么办了,那我就不打扰了,再见。”
打开微博,沈鹭行在微博道歉。
道歉微博提取精华有三点。
第一,视频中的人是宋安宁不是秦凝,他向宋安宁道歉。
第二,网上对于宋安宁的传言纯属造谣,将会替宋安宁追究一定的法律责任。
第三,秦凝是过去,宋安宁是未来,两位都是很好的舞者,谢谢大家的喜欢。
随后他将之前认领转发的微博修改:是宋安宁。
说损还是网友损,立马指出沈鹭行连和自己一块跳舞的舞伴是谁都分不清吗?有人立马将之前论坛爆料的事联系起来。
【我看沈老师不是认错是眼瘸,记性到底有多差才能认错和自己一块跳舞的人是谁?不会是觉得宋安宁和秦凝长得一眼,把人家当替身吧?否则这么多年不教学生就教了个和白月光相似的人。】
【楼上这么一说还真有可能,白月光替身什么的也太恶习了】
【那个楼主爆料不是说白月光还有几个男的追求吗?现在人出事了转头追求和白月光长得一样的S,摆明就是当替身吗?不知道S知不知道。】
【太恶心了,我在舞蹈课上听老师推荐过沈鹭行,没想到是个这么没有师德的人。】
【姐姐!你清醒一点!这几个男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我从外面吃来的瓜,他们只是把你当替身而已!@是宋安宁】
【我朋友在沈鹭行工作室上班,我可以很负责任的说,这个视频就是近期拍的,沈鹭行怎么可能认不清是谁,分明就是故意的,把原本属于自己的视频写上别人的名字,这和把我写得论文写上别人的名字有什么区别!气死我了!!!】
【沈鹭行,教人跳舞前先学学师德吧!】
稍晚的时候宋安宁接到了江隽的电话,她困得很,眼睛都睁不开,迷迷糊糊接听后含含糊糊地说话。
“老板。”
“结果满意吗?”
宋安宁许久没有说话,电话里只传来她规律绵长的呼吸声。
江隽低声一笑,“睡了?”
“没有。”宋安宁睁开眼睛,“满不满意,这也是最好的解决办法了。”
“不满意?”
宋安宁叹了口气,翻身趴在床上,“就算让沈鹭行身败名裂,他对我的伤害也已经造成了,如果不是我有勇气和能力和他杠上,恐怕我早就没了跳舞的勇气。”
“你别担心,有我在,你暂时还能为所欲为。”
宋安宁笑了,“老板,这次谢谢你。”
“不用谢,有件事我提前和你打个招呼。”
“什么事?”
“秦凝有消息了,这次是确切消息,她没死。”
宋安宁困意瞬间消减,“找到了?在哪?”
“别着急,据我所知在医院,你希望她早点回来吗?”
“这是我能希望的事吗?”
“当然。”
宋安宁坐在床上颇有些茫然,她来这个世界还不到两个月,只赚到了一两千万而已。
“算了,让她早点回来吧。”宋安宁叹息道:“一个个的看我像看死人似的,钱又赚不到几个钱。”
江隽那边迟迟没有说话,宋安宁看了眼手机界面,没有挂。
“老板?”
“我在。”
“怎么了?今晚感觉你怪怪的。”
江隽笑道:“没事,既然你希望她早点回来,我会派人尽快去接她,早点休息吧,有事给我打电话。”
“再见。”
宋安宁挂断电话,睁眼躺在床上,脑海里回想着刚才江隽说的话,想想还是觉得有些意外。
江隽还真是有本事,这才短短一个多月就找回来了,不过如果秦凝回来,自己是走还是不走呢?
不过回来就回来吧,钱少赚点就少赚点,大不了后半生节俭一点,日子勉强也能过得下去,还是得抓紧时间努力赚钱才行。
她翻身闭上眼睛,强迫自己入眠。
夜色沉沉,江隽站在窗边看着窗外被风吹得摇曳的树枝,挂断电话,转身走进满是消毒水气味的病房。
房间病床上躺着一脸色苍白的女孩,身形消瘦,扎针的手背骨感嶙峋,一片淤青。
和宋安宁长得一模一样。
听到有人走进的动静,秦凝费力睁开眼睛,张嘴半晌才勉强吐出三个字:“江先生?”
江隽坐到病床边,“是我。”
她茫然看着四周,“我怎么了?”
“一年前你外出旅游遇到泥石流,被路过的一个好心村民救了,只是窒息太久损伤了脑补所以一直处于昏迷状态,现在感觉怎么样?”
秦凝看着头顶的吊瓶,朝江隽虚弱笑笑,“谢谢你。”
“不用客气,我费尽心思救你,是有原因的。”
“原因?什么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