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令时没想到,她居然都已经知道了,他低声说:“我不是故意失约的。”
“我知道,我知道,”邬乔的眼泪,其实已经下来了。
从知道真相开始,她就明白,当年他并不是故意失约。
他知道承诺对于她而言,有多重要,知道她曾经被亲生母亲辜负,再经不起一次失望。所以当他从病房里恢复清醒时,第一句问的就是,现在什么时候。
当得知已经是三天之后,程令时拼了命要打电话回来。
可是陈嫂去了一趟邬家,邬乔已经再次离开。
之后,陈嫂不管去几次邬家,都没再见过邬乔。
邬慧这会儿也终于站了起来,见邬乔哭了起来,小声说道:“邬乔,对不起。”
“你知不知道,他是个建筑师,手臂对他来说有多重要,”邬乔恶狠狠的望着邬慧,这是她第一次,对邬慧用这么狠厉的口吻:“要是他出事了,你和那些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邬慧被她吓得,一个字都不敢再说。
她这么恶狠狠护着他的模样,看的程令时有些怔住。
但放完狠话后,邬乔的眼泪一直在落,看得程令时都要叹气。
“对不起,我不该让你来的,你以后不要再为我受伤了,”邬乔的自责已经彻底将自己淹没,她一直道歉:“我不应该连累你的。要是你的手,还是因为我受伤。”
程令时连声喊道:“邬乔,邬乔。”
他喊着她的名字,终于在最后一刻,紧紧握着她的肩膀。
他俯身望着她,“我没事,还有不要一直说对不起了。我应该庆幸我今晚陪你一起过来,要不然我怕会发生让我这辈子都追悔莫及的事情。”
要是她真的因此受到伤害,他一定会后悔。
幸好,这次他依旧在。
他伸手将她眼角擦掉,柔声说:“好了,别哭了。”
周围是各种嘈杂的声音,停在巷子口警车尖锐的鸣笛声,还有警察呵斥几个流氓的声音,交织在一起。昏黄色的路灯照着这一切的发生,仿佛要将眼前的场景,置身在一部不真实的旧电影里。
他们两个安静站在一处。
仿佛与周围这样混乱的一切隔绝开来。
直到旁边的警察喊道:“那边那两位,你们也跟着去一趟警局吧。”
“抱歉,”程令时微露歉意的看着喊话的民警,问道:“可以稍等我两分钟吗?”
程令时垂眸,喊道:“邬乔。”
听着他喊自己的名字,邬乔抬起头,但在撞上他视线的那一刻,她的心脏没来由的重重一跳,仿佛感觉要发生什么。
“本来我想找个好时机,结果找来找去,好像一直在错过,”程令时眸色极沉,浅褐色眼眸仿佛正慢慢流动着漩涡,要将她深深的吸进去,“所以我不想再等了。”
这次他的声线不再是那种慵懒,什么都不在意的腔调。
相反,这样认真而低沉的声音是她从未听过的。
“不用对我觉得抱歉,不用觉得连累了我,这一切我都心甘情愿,”程令时依旧还盯着她,这一刻她仿佛连眨眼的动作都要忘记。
因为她怕自己一眨眼,就要错过他说的话。
程令时微微俯身,语气是从前所谓的认真:“因为我喜欢你。”
待他说完这句话,在众目睽睽之下,凑近邬乔,轻轻吻住了她。
纵使兵荒马乱,他亦无法抑制这汹涌爱意。
第57章
邬乔本就那句突如其来的告白,错愕的愣在原地,当程令时俯身过来,吻住她的唇时,她内心竟是一片空白。
周遭铺天盖地都是他的气息,唇瓣上意外的湿润与柔软。
随之而来的,是心脏扑通、扑通的剧烈跃动。
她被程令时告白了?
程令时说喜欢她?
这不是做梦吧。
应该不是吧。
在回过神之后,脑海里瞬间涌入千头万绪,除了最初的慌乱,余下竟全都是不真实感,就像一个在沙漠里走了很远很远的人,已经快要放弃寻找绿洲的希望。
可眼前突然出现了一片绿洲,还有汩汩水源。
她不敢上前确认,生怕眼前出现的这片绿洲是又一个海市蜃楼。
是虚妄的幻想罢了。
可是旁边的警察叔叔,再次提醒说:“两位,可以走了吗?”
这下邬乔不用掐自己的手臂或者打自己的脸,来试试这到底是在做梦,还是真的了。也正是如此,邬乔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刚才程令时亲自己那一下,岂不是所有人都看见了?
她脸颊爆炸般的涨红。
“你,”邬乔抬头望向他,应该要指责一下吧,哪有人表白的同时,还直接亲人的,这岂不是耍流氓的行为。
谁知程令时再次靠近她,他的气息近在咫尺,带着滚烫。
邬乔忍不住想要退后,闪躲。
程令时已经低声歉意道:“抱歉,实在没忍住。”
说是道歉,但是他声音里好像也没听出多少歉意,反而有一种,要是再给他一次机会,他还是敢这么敢的坦然。
邬乔终于还是忍不住说:“哪有你这样的。”
“头一回追求女孩,”程令时垂眸望着她,声音里带着笑意:“是我的错。”
邬乔有点儿招架不住他的注视,他的笑意,明明他突然表白,又突然亲她,站在她的立场应该稍微生气一下。
可是邬乔心底真的升不起一丝丝恼火生气的念头。
反而是迎面拂过的夜风里,似乎都带着微微甜。
果然,夏天是她最喜欢的季节。
那年夏天时,他出现在她的生命里。
而这个夏天,他居然跟她说出了喜欢两个字,她曾绝望的以为,他永远不可能对她说这两个字。
“两位,谈恋爱的事情,可以稍等一下吗?麻烦你们先等我们去一趟派出所。”
终于,站在不远处的警察叔叔,再次忍无可忍的说道。
邬乔慌慌张张,正要开口。
垂在腿边的手指被身侧的人捏住,她一愣神的功夫,反而是旁边人抢先开口说:“不好意思,耽误您的时间,我们这就随您回派出所。”
她的手指尖先是被捏住,随着他说话的功夫,手掌被一点点握在掌心,然后被包裹住。
依旧是来时那条,乌漆嘛黑的巷道。
程令时握住她的手掌,直接将人牵到了外面那条老街。
周围的店铺还是灯火辉煌,而警车突然的到来,虽然引来路人的回头,倒也没引起什么围观。
至于黄毛那帮人,早就被警察抓住,就连邬慧都已经在警车上安静坐着。
这会儿谁都没了先前的气焰和嚣张。
因为警察只开了一辆警车过来,几个小混混和邬慧坐在上面,就没邬乔和程令时的位置。于是警察让他们马路边先等着,已经联系同事再开一辆车过来。
邬乔这会儿才想起来问道:“是你报警的吗?”
这么晚警察不可能来的这么及时。
“嗯,你跟他们说话的时候,我打了110,”程令时冷静说道。
邬乔还是抱歉道:“对不起,我刚才不应该直接冲进巷子里。我应该跟你一起报警,然后等警察来的。”
或许是听到邬慧的哭喊声,让她一时有些紧张。
人在情急之下,难免会判断不准。
反而是程令时看着她说:“我以为你跟你堂姐关系,并不和睦。”
“嗯,一直都不太好,”邬乔轻声说道。
如果说这个世界上,谁是她最厌烦的人,或许隋宁都排不上第一位。
毕竟隋宁跟她只有两次交锋的机会,况且邬乔最后还在美术馆项目上,彻底赢了。
对隋宁而言,她是胜利者。
可是邬慧对于她,是年少时无法挣脱的噩梦还有折磨。
“自从我到了大伯家里,就一直跟邬慧住在一个房间,对我而言,她就是我年少时,最想摆脱的人,”邬乔苦笑一声:“可偏偏听到她出事,我也无法做到漠不关心。”
即便邬飞扬打电话过来,她完全可以推脱一句,她没找到人。
反正也没人知道,她根本没找过。
可惜邬乔虽然厌恶邬慧,却无法真的做到坐视不理。
“如果不想做你讨厌的事情,不用刻意为难自己,”程令时声音清冷。
或许他天生淡漠,压根不会因为这种事情自责,所以他要唯一要考虑的就是邬乔。他直言道:“你这个堂姐,交友复杂,若是下次还有这样的事情,你不能再参与。”
“嗯,这次之后,我会打电话给大伯他们,让他们把她带回去。”
“教导她,不是你的责任。”程令时伸手在她头上,揉了下。
邬乔低声嗯了下,随后她轻笑:“我也没那么大的能力,去教导一个成年人。”
很快又一辆警车到了,邬乔和程令时上车。
到了派出所之后,双方开始录口供。
不出意料,这帮小混混丝毫不承认向邬慧敲诈十万的事情。
反倒是邬乔先笑了起来,她直接掏出自己的手机,交给警察。原来之前她没来得及打电话报警,就是因为在录音。
程令时就在隔壁做笔录,转头看过来。
她挥了挥手机:“自从发生上次的事情之后,我发现口说无凭,还是录音为证。”
上次美术馆项目中,她明明撞见对方与一位隋先生打电话,却苦于没有证据,最后只能豁出去才反败为胜。
所以这次,邬乔汲取上次的教训,直接将对方叫嚣的事情都录了下来。
这段录音放出后,不远处还在叫嚣着自己是冤枉的小混混,一个个面无人色。
“两位警察,我并不是法律的专业人士,但是我想知道这件事构不构得成敲诈?”邬乔冷静问道。
“我操,你这个女人诬陷我,是你堂姐偷了我们的东西,你他妈的……”黄毛当时就忍不了,拍着桌子站起来。
邬乔冷眼看着他,仿佛在看什么脏东西。
最终,邬乔他们因为是自卫,录完口供,很快就被放了出来。
至于那帮混混,因为涉嫌敲诈,没一个被放走。
邬慧临走时,警察叮嘱她,二十四小时都要开机,以免后续的案子还要她继续配合调查。
三人一起出了警局,邬乔才想起来他们的车子还停留在先前那个地方。
“你在这里等着,我去把车子开回来。”程令时说道。
邬乔说:“我陪你一起去吧。”
这一晚上,程令时都在为她们的事情忙来忙去。
程令时摇头:“就几分钟的路程,不用了。”
正好邬乔也想跟邬慧聊聊,便没有再坚持。等他一走,邬慧盯着他的背影,看了好久,突然说:“他是那个程家大宅的少爷。”
邬乔怔住,她没想到邬慧居然还记得程令时。
“你怎么会记得他?”邬乔说道。
邬慧哑然失笑:“你该不会以为,就你一个人注意到他了吧?你知不知道,当时他出现在清塘镇没多久,我们学校好多女生在QQ群里,一直讨论他。”
“还有人故意在程家大宅附近转悠,就为了见他一面。”
小镇上的少女,芳心懵懂的年纪,突然犹如从天而降般,出现一个如同从电视里走出来的男人。有钱,长得好,光是这两点就足够不少女生心底脑补一出灰姑娘和王子的童话故事。
“谁知你居然捷足先登,”邬慧看着她。
邬乔深吸一口气:“我没有捷足先登,我只是帮大伯母去程家送醋的时候,才碰巧认识他的。”
“何必这么在意,反正现在你还是最大的赢家。我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你们居然还会在一起。”邬慧没什么所谓的说道。
邬乔说:“其实我不需要对你解释什么,但是我们之前并没有在一起,我也不是什么赢家。”
她从未一直一帆风顺,她所承受的旁人也不会理解。
暗恋的苦,从来都只有一个人知道。
邬慧终于无语起来:“你知道为什么从小到大,我一直都不喜欢你吗?我就是讨厌你这种好像什么都不在意的模样。跟你比起来,我妈一直说我像小孩,说你懂事,还让我一直学你。”
“你住哪儿?我叫车送你回去。”邬乔没搭理她的冷言冷语。
邬慧如同一拳打在棉花上,她硬邦邦说道:“今晚的事情,谢谢你。不过你是怎么知道的?”
“是飞扬打电话告诉我的。”
邬慧嘀咕:“这个臭小子。”
“你打电话给飞扬,让他给你十万,他一个大学生怎么可能有这么多钱。”邬乔越想越觉得不可理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