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邬乔之外,其余四位都是男性设计师。
于是给她的画面就放在了四个人中间,一身白色晚礼服的女人,面孔清婉柔媚,犹如从烟雨江南里走出来的画中人。
好看的有些过分。
而正在观看直播的很多网友,这才发现这位候选人,居然就是先前跟程令时出现在同一个视频的女孩。
终于台上的嘉宾喊出了一个名字。
“邬乔。”
邬乔原本一直紧紧拽着自己的裙摆,在听到自己的名字时,她感觉自己的耳边如同潮水般涌起无数的掌声,还有欢呼声。
她在所有人的目光下,缓缓站了起来,然后跟左右的其他候选人握手。
直到她微拎着裙摆,一步步往舞台上走去。在那里,在舞台的最中央,有一个人正在等着他。
邬乔先跟那位女性设计师拥抱了下,接过她从司仪手里拿过来的奖杯。而身侧的程令时则从托盘上,将鲜花拿了过来,递给她。
邬乔再次伸手去接,但是这一刻,他伸手,在所有人的目光下,将她拥在怀中。
“邬乔,祝贺你。”
此刻不管是场馆内还是直播镜头前的观众,都看着两人,甚至有人忍不住捂住了嘴,安静的看着台上相拥着的人。
邬乔靠在他的肩上,听着耳畔他轻声的祝福。
她知道,直至死亡那一天,她都不会忘记今天。
当舞台上只留下她一人,此刻这是属于她一个人的舞台,而台上的灯光交错落在她的头顶,邬乔握着奖杯,对着台下深深一鞠躬。
当她凑近话筒时,她顿了会儿,终于缓缓开口:“谢谢评委会能够将这么重要的金奖颁发给我,我知道肯定有很多人觉得我很幸运。最起码在建筑界,像我这样的年纪,就能主持这样一个项目,我知道我是幸运的。”
“可是这一份幸运,并不源自于我。我首先最想的就是一位老先生,或许他作为建筑师默默无闻,或许他曾经三十年的坚持,不为世人所知晓。可是我希望大家能够记得,银湖之约这个项目最初的创意者,柳保山柳老先生。”
台下瞬间响起掌声,在座的都是设计师。
而刚学会看直播的商奶奶,早就守在手机前,在听到已经逝去的丈夫的名字,她浑浊的眼睛里,浮起了一层泪光。
知道在建筑行业成名者才是少数,更多的都是默默无闻奉献整个行业的人。
柳老先生这样的人并非第一个,但也并不是最后一个人。
但是每个人都值得被铭记。
“我知道很多人都习惯了现代的建筑方式,认为有些古老的东西,注定是要被时代所淘汰的,但是我觉得榫卯作为中国建筑史上最为璀璨和辉煌的结构方式,不应该就这么被抛弃。我觉得我们建筑师,应该有责任去保护中国最为瑰丽的建筑文化。这不仅仅是我一个人的努力,更应该是一代人的努力。”
“而我将依旧砥砺前行,初心不改。”
又是一阵掌声响起,没人知道这个纤细的身体里到底蕴藏着多巨大的能量。
原本很多人以为,她所得到的一切,都是因为幸运,可是现在才明白,她能走到现在,更多的是靠着她的坚持和努力。
“在此,我要感谢我组里的小伙伴,顾青瓷、高岭、时宸、檀启、柯霄、燕千帆。”
她将每个人的名字都念了出来,而此时聚集在高岭家里看直播的几人,瞬间拉响了早已经准备好了的礼炮。
大家尖叫着,欢呼着。
唯有房主高岭哀求说:“各位,各位,少拉点礼炮吧,回头打扫起来太难了。”
“怕什么,让他们拉,我陪你打扫。”顾青瓷一把将人薅着坐了起来。
高岭扭头看她,定定道:“这可是你说的。”
而电视里,邬乔的话还没说完,终于到了最后,她看着台下,神色专注而认真:“而在最后,我要感谢此生对我最重要的一个人。从我年少时,他就出现在我的生命里,可以说我如今能成为建筑师,也是在追逐着他的脚步。”
“他是我的领路人,也是我的师父,更是我渴望一生追随的人。”
“程令时,谢谢你的出现。”
卧槽,不管是电视前的组员们,还是在直播间的粉丝和网友,都被这一番告白的话,彻底点炸了,尖叫声此起彼伏。
这场告白被称为,年度最为动人心弦的表白。
*
离那场惊天表白半个月,邬乔没想到自己居然会不堪其扰的,逃回清塘镇。
当然说是逃回,也是因为清塘镇的一个项目。因为之前图书馆项目的成功,这座被称为最美乡村图书馆的建筑,让各地政府频繁向邬乔发出邀请。
邬乔的下一个项目,也格外受人注视。
本以为她会选择一个商业化较高的,但是谁都没想到她居然接受了家乡的邀请,重建自己当年读的那所初中。
因为旧的校舍已经投入使用了几十年,早已经老旧不堪。
所以在政府的支持下,旧校舍即将被推平。
邬乔这几天住在大伯家里,原本拼命想要逃离的地方,反而最后成了她的归处。
周末时,程令时从上海过来,邬乔正好要去学校看看。
于是两人相约在旧校区门口见面。
邬乔先到的地方,等了一会儿,没见着程令时,反而是一群穿着篮球服的少年骑着自行车从她身边过去,几人往学校里面骑,谁知他们快要校门口时,突然有个男生回头,冲着邬乔吹了一声响亮的口哨。
其他男孩起哄大笑,但是他们很快一溜烟的骑进了学校。
此时的邬乔再也不会像年少时,那样茫然而彷徨,反倒是生出了一股岁月流逝的感怀。
直到一辆黑色车子,停了下来。
从上面下来一人,疾步朝邬乔走过来,一到身边就问:“等很久了?”
“没有,刚到。”邬乔笑了下,她直接拉着他的手臂,说道:“你是不是还没来过我的学校。”
“对呀,第一次。”程令时说道。
邬乔笑了起来,明明给学校赞助了奖学金,却从没来过学校。
学校是校舍已经用了几十年,外墙上的墙壁早已经斑驳,一块块往下掉着白石灰屑,堆积在地上的墙缝处,风一吹,白色石灰屑轻轻飘起。
虽然学校的建筑是老的,但是胜在树荫繁茂。
他们从树荫下走过,阳光洒落在树冠上,被树叶切割成细小光斑洒落在地上,一阵风拂过时,光斑跟着轻轻晃动。
这是她少女时代,待过的地方。
或许是为了缅怀,或许是为了考察,邬乔拉着程令时慢悠悠,将整个学校逛了一遍。
阳光灼热,两人身上都不同程度的出了薄汗,但是却依旧兴致盎然的逛着。
邬乔带着他逛了之前自己读的教室,直到如今她还是能清楚的找到,哪怕此刻教室里空空荡荡,她依旧能指出自己当年坐的位置。
教学楼后面是综合楼,很多学校的重要器材都摆在这里。
邬乔拉着他,一路走到了当年摆放乐器的那间教室。因为他们是乡镇中学,所以音乐课、体育课这种副科压根不受重视。
“以前这里堆着很多器材,不过大多都是鼓,每次学校里有活动,老师就安排大家排练腰鼓节目。我每次都被选上,其实我一点都不喜欢排练腰鼓。”
但是邬乔形象好,每次不仅被选上,还都是领舞。
这间曾经熟悉的教室,早已经斑驳。
墙壁上涂料层都已经开始剥落,露出最里面水泥的模样,窗户是最为老式的铁栏杆款式,两边早已经锈迹斑斑。
“这里是什么?”突然程令时蹲了下来。
邬乔低头看着,眨了眨眼。
在原本堆积着腰鼓的那一面墙壁上,当堆放在这里的东西不见了时,露出墙壁,这才发现上满写着一行字。
那是用刀子在墙壁上划下的痕迹,哪怕墙壁斑驳,但是因为刻的太多,依旧还残留了好多。
CLS、CLS、CLS。
不知一遍,再仔细看,发现周围还有好几处。
都是同样的三个字母。
邬乔看着斑驳的墙面,回忆如潮水般涌来,可是她却面不改色说道:“小孩子乱涂鸦吧,我们还是走吧。”
但是程令时却攥着她的胳膊,轻声说:“只是乱涂鸦吗?”
还是无处可说的少女心事,只能默默的涂在这无人发现的地方。
因为大家总是乱扔腰鼓,所以老师就让邬乔最后收拾一下,她留在这个空无一人的教室,将腰鼓放好时,便会刻下一次他的名字。
哪怕知道这个学校不会有人认识他,但是依旧还只敢刻他名字的缩写。
CLS。
程令时。
这是她年少时,无法说出口的少女心事,是她曾经无望的暗恋。
程令时没有再逼问她,因为他已经拿出钥匙,在每一个CLS的名字后面,又刻下了几个字母。
XHWQ。
连起来就是,CLSXHWQ。
——程令时喜欢邬乔。
邬乔站在身后,看着他就这么半蹲着,将墙壁上每一个CLS后面都补全了这几个字母。
待他刻完,邬乔轻吸了下鼻尖,正要笑话他好无聊。
可是他转身直接将她抱在怀里,气息温热,低沉的声音在这个空旷的教室里响起:“是程令时喜欢邬乔。”
窗外的阳光悄然落进教室内,仿佛将人一下拉回了她的学生时代。
邬乔一个人在教室里慢悠悠的收拾东西,直到最后她掏出随身带来的钥匙,在墙壁上小心翼翼刻下他的名字。流火夏日里,她想着那个脸上总是挂着温柔散漫笑意的少年。
两人离开学校时,程令时将她送到家里,低声说:“明天见。”
他今晚会留在程家老宅里。
这一夜邬乔睡的很安稳,梦里她真的梦到了年少的自己,一直在奔跑,一直在奔跑,她终于忍不住喊住她。
轻声说:邬乔别怕,你想要的都会有的。
第二天上午程令时一直没动静,哪怕邬乔发信息过去,她也没回。
反而是下午时,大伯母在院子里突然喊道:“邬乔。”
邬乔从房间里走出去,就看见大伯母手里拎着一个醋壶,说道:“帮我送到程家大宅。”
邬乔一怔。
但是她慢慢走过去,拎起那壶醋,走出了家门。
一路上她沿着镇子上那条熟悉的路往前走,一栋栋白墙黑瓦的古式建筑小楼,连成一排,只是这些房子是刚修缮没多久。
到了程家大宅,她发现院子里没人。
就连厨房里都没有人。
只有墙壁上挂着的那台电话,突然响了起来。
鬼使神差间,邬乔伸手去接了电话,电话那头,一个低沉的声音说:“麻烦帮我冲一杯咖啡送到书房。”
邬乔愣住之际,对方又说:“谢谢。”
这一刻,她仿佛掉落了某个旧电影的场景里,相同的画面,相同的话。
邬乔看着旁边那个崭新的咖啡机,终于还是冲了一杯咖啡端到了二楼。
当她到了二楼,书房的门真的是虚掩着。
她的目光落在了地板上,很多图纸四散在地上,上面一张张画稿,邬乔抬眼望窗边看去时,一个高大宽阔的身影就坐在书桌旁。
沙沙沙,铅笔在纸上发出的声响,依旧那样熟悉。
窗外骄阳似流火,那颗始终屹立在窗边的老树,树冠茂密,将光线切割成细小的光斑,一点点落在房间里,午后的蝉鸣声不断传来,那道白色身影在她的视线下,缓缓抬起头。
程令时今天穿着一件白色T恤,一如当初,身材挺拔高大,五官深邃立体,明明是同一个人,却又不同于曾经,只是那双眼睛依旧清澈而温柔。
一如那个初见时的那个少年模样。
邬乔缓缓走过去,将咖啡放在他的桌边。
就在她手掌要缩回去时,程令时一把抓住她的手指。
随后他站了起来,拽着她的手,从桌子的那边走了过去,当他站在她面前时,一枚戒指悄然出现他的另一只手上。
当他单膝跪下时,举着戒指低声问道:“邬乔,你愿意做我的程太太吗?”
邬乔年少时也曾有过梦想。
可是若要让她说出自己的梦想,那么一定不包括,成为他的程太太这件事。
当她眼角湿润的点了点头时,他缓缓将戒指推进她的手指,直至稳稳的戴在她的手指间。戒指上的钻石那样耀眼而夺目,窗外斑驳的光点落在钻石上面。
折射出一道璀璨的光芒,这光几乎要射进她的心底。
年少所有的喜欢,都在这一刻得到了回应。
邬乔低头看着他,笑意那样温柔。
她年少时曾经见过最漂亮的光,是初见他那天遇见的光,他坐在窗口,阳光落在他身上。
那一刻是光因为他而绚烂。
程令时此刻站在她面前,缓缓抬起她的手掌,低头吻在她戴着戒指的手指上,声音低沉而缱绻,:“邬乔,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