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冲浪时也曾见过海豚，它们多数时候都是温和活泼的, 虽然爱跳爱闹但你能感觉到它们只是想和你玩。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围着她转圈的两只海豚表现出前所未有的攻击性。
强壮的尾鳍不断地上下拍打，原本平静的海面翻涌起层层浪花。海豚游动的速度越来越快, 留给她活动的空间也在不知不觉间变得越来越狭窄，以至于安吉莉不得不蜷缩起手脚, 避免在游动时不小心踢到或是打到它们。
“嘿！你们这是怎么了？”
她想起以前看到海豚主动寻求帮助的视频，“是不是有哪里不舒服？”
海豚显然不能回答她。在不确定到底发生了什么的情况下，独自在海面飘荡就不再是件轻松自在的事。安吉莉心里升起些许不安，她探出头看向站在岸边的身影, “俞！它们不太对劲！”
“安吉莉！往岸边游！”
“俞？你说什么？！”
海豚拍打出来的朵朵水花遮挡住了安吉莉的视线。在它们形成的保护圈之外, 一个形似三角的黑色背鳍在水面时隐时现，大小在海豚的两倍开外。
安德鲁和安东尼也发现不对, 跑到岸边看清情况后两人脸色骤白。
“安东尼，去联系导演！”
俞九如的声音让他回过神，安东尼赶忙应是, 用最快的速度跑回营地拿对讲机，随行的摄像师也大惊失色。
比起站在岸边的众人，安吉莉现在还有些不明所以。在她看来带给自己最大威胁的是两条莫名躁动的海豚，而不是潜藏在水底蓄势待发的鲨鱼。
“九，我们怎么办？”安德鲁声音有些迟疑：“要不要下水去拉她？”
俞九如摇摇头，“不。”
他转头看向安德鲁和摄影。
“安吉莉看不到鲨鱼，你们用最大的力气喊，让她不要离开海豚！”
安德鲁和随行摄影正要点头，却被海上急转而下的情况吓得失神。两只海豚竭力围出来的保护圈终究被体型超过它们一倍的鲨鱼突破。三角形的背鳍以近乎恐怖的速度超安吉莉冲去。安吉莉终于明白海豚的狂躁不是因为她。
她想要避开，但短短一秒不到的时间只够勉强侧开身。重达两吨的大白鲨像是颗势不可挡的炮弹，直直冲她胸口撞去。安吉莉脑袋一片空白，整个人仿佛被来自死亡的恐惧定在了原地。
就在此时，另一只海豚突然以更快的速度朝鲨鱼冲去。纺锥形的躯干和尖尖的喙吻如同子弹头，重重射向鲨鱼较为柔软的腹部。鲨鱼冲势稍缓，但体重还不足它二十分之一的安吉莉像个轻飘飘的塑料人偶，被高高撞出海面。
安德鲁面白如纸，他知道只要海豚这会儿离开，安吉莉必死无疑。好在两只海豚重聚拢，将脑袋发蒙但还能勉强控制行动的安吉莉团团围住。
甜腻的腥味打断了他的思绪。
“九！你在干什么？！”
俞九如脱掉白色短袖，抓起几大把沙子混着细碎的石子堆在衣服上。锋利的军刀轻而易举地划开皮肤，殷红的血液争先恐后地蜂拥而出，不过片刻就把细白的沙砾染红。俞九如连着系了几个死结，将掺了血的沙子裹成沙包。
安德鲁很快反应过来。
“你要引开它？！”
俞九如：“继续喊！让安吉莉不要离开海豚，慢慢往岸边游！”
安德鲁咬咬牙，“好！”
萨尔曼无人岛的海岸介于沙滩和海湾之间。三面环陆成圆弧形，两边高中间低，中间低的部分就是众人脚下踩着的沙滩，和海水紧紧相连，两边高的部分向海面突出形成陡峭的岬角。
俞九如朝最近的岬角跑去。
听到安德鲁和摄影的呼喊后，安吉莉强忍住隐隐作痛的腰腹部，小心地拨动手脚往岸边游去。两只海豚仿佛也明白了她的意图，配合着她的动作缓缓移动，被激起凶性的鲨鱼紧随其后。
在距离岸边只剩两百米时，海豚们突然停下了动作。越来越浅的水深让它们意识到自己不能继续向前。安吉莉手脚冷得像块冰疙瘩，每摆动一下都仿佛能感觉到神经在艰难地输送信号。
她不敢离开海豚的保护圈独自朝岸边游，但剩余的体力已不足以让她维持住身体的平衡。从鼻腔涌进来的海水又咸又辣，她努力探出头看向远在两百米开外的海岸。这点距离放在平常不过是四五分钟的事，如今却遥不可及。
“噗通——！”
沙袋入水的声音几不可闻。
嗅觉极为灵敏的鲨鱼第一时间闻到血腥味，伸出水面的背鳍划出半圆形的圈，调转身形朝沙袋的方向游去。
岸边，安德鲁顾不上自己价值几千万美金的嗓子，奋力地嘶喊着。
“现在！快游回来！”
“安吉莉！游啊！快游！”
“就是现在！快啊！”
摄影师嗓子像要裂开般刺痛。
安吉莉隐约意识到自己的同伴一定是做了些什么，她用尽全力摆动僵硬的四肢。脱离海豚保护圈就像摁下死亡的倒计时，岸边是她唯一的活路。
即便她用尽全力，但逐渐麻痹的四肢让她越来越慢，几乎停滞不前。与此同时，鲨鱼很快发现了沙包的秘密以远超安吉莉的速度游了回来。两只海豚试图形成包围圈却被它狠狠撞开。
眼下的情况几乎是必死之局。
精疲力尽的安吉莉提不起一丝一毫的力气继续挣扎。她转过身，眼看着背鳍划过水面，离自己越来越近。
二十五米……
十五米……
十米……
爸爸，妈妈。
安吉莉在心底无助地呼喊。
她几乎已经可以看到鲨鱼利刃般的锯齿，就在下一秒，鲨鱼突然甩动尾鳍调转身形，朝相反的方向游去。
岸边，安德鲁喉咙一涩。
“俞九如——！”
他僵直般的愣住了几秒，随即脱下外套冲进海里。安吉莉不断下沉的身体被一双温暖的手拖了起来。
安德鲁紧紧贴在她的背部，左手从前胸穿过将她夹在自己身前，右手用力向后划水。脚趾触碰到沙地，等在岸边的摄影师急忙将两人拽了起来。
收到消息后，导演马不停蹄地赶了过来。安吉莉正靠在安德鲁怀里往外咳水，他顿时吁了口气。安德鲁和摄影师过分难看的脸色让他有些不解。
导演：“你俩这是怎么了？”
摄影师咬咬唇，“水里还有人。”
“你说什么？！”
如果说水里有人这四个字已经足够惊恐，那么在知道水里的是谁后，导演连跟着跳进去的心都有了。
导演面露苦涩地看了眼神情恍惚的安吉莉，有那么短短一瞬间他甚至希望在水里的是她才好。紧紧盯着海面的安德鲁脸上突然没了血色。随行摄影嘴唇颤抖，“我的上帝！快看海面！”
离岸边四百米的地方，湛蓝色的海水缓缓绽开一朵淡粉色的花。众人几乎停摆的心脏在下一秒恢复跳动。
俞九如挥挥手，学着安吉莉的样子跟围在旁边海豚打招呼。
“小家伙，搭个便车？”
事实证明两周的游泳课程可能没有他想得那么有用。就动作层面而言大海和泳池没什么分别，但脚够不到地的深度从心理上讲还是有亿点点恐怖。
“叽——！”
两只海豚很不给面子地游开。
俞九如：“……”
性别歧视要不得。
岸边的众人愣愣地看着俞九如慢慢悠悠地游了过来，速度堪比乌龟。匆忙赶到的救援小组驾驶着充气艇，把艰难挪动中的俞九如接到船上。
救援组组长偷偷瞄了眼漂浮在海面上的庞大躯体，一时间不知道自己是该害怕死得透透的鲨鱼，还是坐在他们旁边正在给裤子拧水的俞九如。
“嘿，哥们。”
组长迫切想要跟他对话，以此确定这位人形凶器对自己是无害的。
俞九如：“嗯？”
“那个……你把它杀了？”
俞九如摇摇头：“不是。”
组长愣了愣，“哈？不是你？”
俞九如组织好语言，大概复原了下海面底下的酣战。在他跳水后，不住流血的伤口再加上用力拍打水面发出的声响，很快就引起了鲨鱼的注意。
鲨鱼全身上下都被肉眼难辨的盾鳞包裹，长度不过十厘米的军刀再锋利也很难造成致命伤。俞九如对准它之前被海豚撞击过的侧腹部捅了几刀。
在鲨鱼退开重蓄势时，及时赶到的两只海豚给予它致命一击，强而有力的喙吻狠狠撞碎了鲨鱼的内脏。
看到完好无损、没有缺胳膊断腿的俞九如后，导演险些痛哭流涕，老父亲似的拍拍他后背，“你没事就好。”
俞九如正要说话突然眼前发黑。他无奈地笑道：“你身上有糖吗？”
导演不明所以地摇摇头。
“糖？没有啊。”
“那就准备接住我。”
不等导演问清楚，他眼里的金疙瘩像只摇摇晃晃的小企鹅，干净利落且角度准确地倒进了自己怀里。
众人：呆滞.JPG
这是什么型碰瓷吗？
救援组组长赶忙上前检查，这才发现俞九如真的晕了过去。他挥手示意众人散开些，不要都围在旁边。导演按照组长的指示，扶着金疙瘩躺平。
包扎伤口之际，匆忙赶到的男人用力推开组长。俞海半跪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把俞九如揽进怀里。
“怎么回事？！”
事情太复杂，导演三言两语也解释不清楚，只好跟俞海说俞九如问他身上有没有带糖，然后就晕了过去。
“低血糖昏迷。”
俞海脸色沉得可以滴出水，转头看向傻站在旁边的救援组组长，压抑着怒气沉声道：“你愣在这做什么？”
组长慢半拍地反应过来，赶忙跑去拿推注用的葡萄糖。倒也不是他专业度不够，实在是刚刚还叱咤风云的人形凶器突然就毫无征兆地晕了过去，原因居然是低血糖，换谁来都反应不及。
还在渗血的伤口被海水泡得有些发白肿胀，俞海目光冰冷，动作熟练地给伤口消毒包扎，又脱下外套盖在俞九如身上，抱起他往营地走去。被众人遗忘的小绿也摆动着蛇尾跟了上去。
*****
深夜。
夜空星罗棋布，闪烁着的繁星像是打翻在黑色幕布上的碎钻。万籁俱静的星夜和傍晚时的凶险对比分明。
窝棚里，俞九如刚刚睁开眼话都还没来得及说一句，嘴里就被塞进颗椰子味的软糖，他不自觉地嚼了嚼。
口感糯叽叽，甜而不腻。
俞海安静地坐在床边，目光在火光的映照下显得别有深意。
“少爷，我在想件事。”
俞九如眨眨眼，“什么事？”
“九爷曾跟我说要不要把你关在俞宅里，我现在觉得他说得很对。”
俞九如：“……”
阿海哥哥，你和大哥原来曾经背着我商量过这么恐怖的事吗？
他轻咳两声赶忙岔开话题。
“安吉莉呢？没事吧。”
俞海回答得简言意骇：“肋骨被撞骨折了，导演送她去了医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