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那天明明见过的!我弟弟!”
周宇双手握拳,整个人如同一把绷紧了的□□,顷刻间就要脱弦。但他又像是在顾忌着些什么, 明明一只脚已经踏了出去,另一只脚却还踌躇着。
“弟弟?”
俞九如眨眨眼,笑着问道:“周老师是独生子吗?哪里来的弟弟?难成是从大街上随手顺来的?又或是蓄谋已久步步为营骗来的?”
“俞九如!你!”
眼瞅着事情就要闹大,工作人员正要想办法拉周宇出去,却见俞九如走到他身前,弯下腰附到他耳边。
“周大影帝,狼养久了都能养出两分狗性,你倒是禀性难移得很。”
搭在他肩上的那只手轻飘飘的,周宇却仿佛被压得矮了几寸,急促的呼吸声也跟着一滞。
俞九如眉眼含笑,说出来的话却冷得骇人,“这件事我还想插手,也奉劝你要让我有了对付你的理由。否则哪怕你长了副铜头铁尾,我也会给你一寸寸打断了、捏碎了,让你知道禀性难移在我这儿的后果。”
“我、我只是喜欢他。”
周宇像是没了气力,挺直的脊梁一点点垮了下去,嘴张张合合半天,最后却只说出了这么句没头没尾的话。
“喜欢?”
俞九如听后只觉可笑,“原来你的喜欢就是等人身陷囹圄时趁人之危,日思夜想如何才能把他拽进泥潭里和你沉沦。周宇,你的喜欢,可真够脏的。”
两人的对话可以说是从天而降的一颗巨型大瓜,让人想吃都知道该从哪儿下嘴。王耀和工作人员呆呆地站在一旁,呼吸都敢用力。
好在这会儿时间尚早,还没开始直播。工作人员赶忙联系了节目组负责人姜琳,请她过来收拾烂摊子。
姜琳,“……”
有完没完了,这日子还让让人过下去了。就是请几个评委拉高一下节目的逼格,至于这么搞她吗?
姜琳刚一进到教室,回过神来的王耀第一时间站到了俞九如那边。
“姜导!是他先闯进来的!”
王耀抬手指向周宇,“我跟九如正对着台词呢,他突然就闯进来了!信你看监控!”
众人,“……”
虽然你的挺身而出很让人触动,但这又是什么犯罪现场,需要你急着帮人洗脱罪名。
“老张,你带着王耀先回宿舍。”
“好。”
工作人员点头应下,拉起王耀往门口走去。临到门口,王耀还忘给他的俞大老师投去个“兄弟别怕,有我在”的眼神。
门关好后,教室内气氛骤变。
姜琳皮笑肉笑地问:“九如,吃过早饭了吗?”
“还没。”
“那就快去吃吧。”
大人的世界,小孩别掺和。
俞九如,“……”
哦,好叭。
同周宇擦肩而过时,俞九如意味明地说了一句:“你以为的泥潭也许只是旁人歇脚的驿站而已。”
在俞九如和俞海离开后,姜琳借着合约压了周宇几句。
知道是她的话起了作用,还是周宇自己脑袋清醒了过来,无论姜琳说些什么他都照单全收,之后借口还有事就先走了,直到公演开始才又衣冠楚楚地出现在评委席上,只见他神色自若看出丝毫异样。
也知是他情绪控制能力过人,还是他嘴里的喜欢过是弹指一挥间的自欺欺人。
首次公演时,俞九如所在的小组是第一个上场的,这次则正好相反。
后台里。
四五个小时的等待过后,再多的紧张也被磨平了棱角。候场的选手们眼神放空,思索起人与社会以及自然之间的微妙关系。
等在后台的选手越来越少,转眼又过去了一个小时,连接舞台的屏幕里传来了主持人易卿的声音。
“让我们请上今天的最后一组!”
“李皓轩,王耀,俞海,俞九如!”
易卿挥手指向通道,“为我们带来杜月笙传!”
*****
“啊啊啊啊啊啊!”
尖叫声中,舞台顶灯骤灭,俞海的声音配合着灯光切入得恰到好处。
【杜月笙,原名杜月生。】
【是生命的生,也是出生贫寒、绝处逢生的生。】
【一八八八年八月二十二日,俗称鬼节。一个男童于月圆之日出生,故名月生。杜月生两岁丧母、四岁丧父,由继母张氏抚养长大。张氏待月生如亲子,却在他未满七岁那年神秘失踪,遍寻到。】
【满十岁的杜月生寄人篱下,过了几年遭人嫌的日子,后为谋生计混迹于十里洋场,最终成为东方之都的无冕之王。】
俞海说话的速度快也慢,嗓音低沉饱满,几句话便将这位教父的生平交代一清二楚。随着他话音落下,舞台灯光乍亮,嘈杂声由远至近。
整座舞台后方被十六块高清巨幕环绕着,从左到右,自上而下。屏幕上映射出人头攒动的市集口,在来来往往的群众演员配合下几乎以假乱真。
由俞九如饰演的杜月生穿着身缝缝补补的旧衣,略显局促地站在水果店门口。面前的店铺算上大,却取了个十分响亮的名字:鸿元盛。
“怎么称呼?”
穿着大褂的老板背倚木门,嘴里叼了杆烟枪,手里像摆弄纸牌似的翻看着推荐信。
初次离乡的杜月生刚刚见识到繁华都市的热闹,眼睛里亮亮的,像是住进了两盏明灯。他身上有着少年人那股子初生牛犊怕虎的冲劲儿,回起话来却带了点儿讨好的味道。
“阿生,您叫我阿生就好。”
老板眯着眼,透过烟雾仔细打量了会儿面前这个细条似的少年。
“十五了?”
“哎,是。”
“个头低过长得瘦了点儿。”
俞九如像是知道该怎么作答,却也能回话,只好赔着笑把头往下又低了低,下巴都快碰到胸膛。
老板扫了眼推荐信,“我鸿元盛缺伙计,过嘛……”
他话说一半歪着头嘬了口烟嘴。俞九如猛地抬起头,忽又弯了下去,一双淡灰的眸子眼巴巴地瞅着他,里头泛着的亮光和他那哈着的腰太匹配。
“既然有人荐你过来,倒也算知根知底,便留下吧。”
俞九如心里绷得死紧,空荡荡的胃跟着一收一缩。直到听到这句话,他才终于把憋着的气小口小口吐了出来,看那模样仿佛是怕呼吸声太大,会扰到自己的新东家。
学徒好做,俞九如成了所有师兄们的跟班,由着他们使唤,干得也都是些脏活累活,还没得工钱拿。但他惯常会在好过的环境里讨生活,就像寄人篱下的那些年一样。
“阿生!把这几箱搬后头去!”
“好嘞!”
俞九如弯腰搬起箱子,绷直的后背被热汗浸湿,勾勒出劲瘦的线条。镜头给他被重物勒红的手一个特写,随后缓缓上移。
只见少年的胳膊微微有些发抖,为了能轻松点儿就把箱子顶在胸上,看起来十分辛苦,但眼睛却三五时地往远处的集市里瞄,熙熙攘攘的繁盛景象印进他眼底,为平凡的生活增添了几分平凡的憧憬。
灯光一暗,屏幕上印出几个字:
一年后
长了一岁的少年腰杆挺直了些。这一年来听到的话、认识的人、见到的景让他肚子里除了食物的残渣外还多了点儿底气,有了那么点儿阅历。
只可惜好景长。
俞九如刚回到水果店,耳边还回响着爱国人士的救国口号,手里握着他们发的小旗子,那抹红太过鲜艳,仿佛要灼伤人的双眼,这是一种代表着舍身忘己、义无反顾的颜色。
“以身许国,何事敢为?”
“苟利国家生死以!”
“岂因祸福避趋之!”
“与其忍辱生,毋宁报国死!”
他没读过书,这些复杂的遣词造句于他而言并好懂,但那些人呼喊口号时的神情,还有脸上如溪水般淌下来的热汗,难懂。
“以身许国,何事敢为……”
俞九如反复喃喃着那几句,试图将它们背下来。等下次举起旗帜站在人群中时,他也能毫犹豫地放声大喊,必再怕说错。
“站住!”
由俞海饰演的水果店老板劈头盖脸的两个字打断了他的思绪。俞九如像是被摁住了什么按钮,腰板一松,自觉就弯了下去。
“老板。”
“做什么去啦?”
俞九如哈着腰,磕磕绊绊地用有限的文化水平总结起自己的一天。
“帮、帮人喊口号去了。”
“人?什么人?”
俞九如握紧手里的旗子,想也没想地回道:“好人,爱国的好人。”
“够了!”
老板举起烟杆往矮柜上连着敲了三下,“你个小瘪三竟有这胆量?成群结队吵得人心慌,要惹出了什么麻烦,可是我这小小果店能兜得住的!”
俞九如脸色一白,正要说些什么时就听老板阴阳怪气地继续道:“我鸿元盛缺你这号惹祸精,把你那些没人要的玩意儿收拾收拾,滚吧!”
依旧是那身旧衣。
依旧是来时的那件碎布包。
依旧是那个细条般的高个少年。
他背着光,身影没入了摩肩接踵的人海中,消失见。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一章呀!
快夸我!嘿嘿。
◎第30章
打在少年身上的那道光束渐渐淡去, 舞台也随之暗了下来,俞海浑厚的声音再一次切入:
一九二二年
杜月生同黄金荣、张小林,并称洋场三大亨。借着帮国学泰斗章太炎先生排忧解难之机, 杜月生与他有了亦师亦友的情谊。不久后,章太炎先生亲自为杜月生赐名。
舞台上依旧伸手不见五指,只能听到老人意味深长的话语声。
“名者命也, 知其名而知其人。”
“西方之乐为镛, 东方之乐为笙。笙者生也,镛者功也。”
“姓杜, 名镛,字月笙。”
随着老人的声音落下,舞台背后的屏幕亮起, 上面播放着一段段真实历史的剪影, 俞海继续道:
一九三一年九月十八日
邻国敌军派兵炸毁南满铁轨,却诬陷为我国军队所为, 以此为借口发动袭击。在我军军力强过敌军近十二倍的情况下,政府致电东北区最高长官, 称无论敌军如何作为,我军都不予抵抗,以此避免冲突。
自此,东三省沦陷。
爱国人民怀揣一腔怒火与热血, 投入救国运动中, 抨击政府的不作为。杜月笙成立救国会,并倡议民众从拒买东洋货做起。
灯光亮起, 伴随着鼎沸的人声,繁华街道的喧哗景象映射在屏幕上。
由王耀饰演的于松桥是杜月笙的门徒,负责检查货物, 如有东洋货一律没收充公。
“桥哥,咱这是去哪儿啊?”
王耀步伐极快,边走边道:“俗话说擒贼先擒王!合昌祥那个绸布庄子里多得是东洋货,咱就从他下手!”
果然,两人一进庄子就翻出两箱东洋棉布,一人抱起一箱就往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