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上,钟思蕾拿着报纸来到奶奶家里,笑着说道:“我来给您读报纸!”
徐美霞今年七十八岁了。
不仅头发白了,浑身都带着苍老的暮气。
这些年因为总是哭,她的眼睛早就不行了,戴着眼镜都看不清报纸。
但她很关注新闻,尤其是《人民海军》。
不仅仅是因为钟衡参军去了海军,小蕾年轻的时候,还上过这个报纸的头条呢。
“思蕾来了?”
听到孙子的声音,正坐在摇椅上发呆的徐美霞转过身来,笑道:“今天又是什么大新闻呐?”
其实之前也没什么大新闻,但孙子每次来,开口就是‘大新闻’。
为的就是想哄她开心。
主要是,徐美霞老了,平时也没事可做。
她现在大部分时间,就是坐在家里发呆,一发呆就是一天。
钟思蕾担心奶奶无聊,所以一有时间就来陪她。
“核潜艇您知道吗!很厉害的,把丽国的战舰都吓跑了。”
钟思蕾拿着那份报纸,在奶奶面前蹲下,笑道:“这上面说了,前些日子在海南,我们解放军开着核潜艇把丽国战舰赶走了。只不过核潜艇很神秘,没有公布照片,就连核潜艇设计师都没有公布。这上面还说,那设计师很多年没回家,在一个秘密基地里给国家造核潜艇,真是伟大啊。这么多年没回家,最后悔的是没有陪妈妈吃完那顿晚饭……哎哎?奶奶你怎么啦?”
钟思蕾正在读报纸呢。
读到一半,他突然抬起头来,吃惊的看着毫无预兆开始嚎啕大哭的奶奶,惊慌道:“奶奶,你是不是不舒服……”
徐美霞颤抖着手接过那份报纸,费力的看完那篇关于核潜艇设计师的专访,一张苍老的脸上满是激动:“小蕾!是小蕾!”
什么小蕾……该不会是姑姑?
钟思蕾闻言震惊的瞪大眼。
印象中,从他十岁开始,家里就不允许提‘小蕾’的话题。
徐美霞总是抱怨自己生了个白眼狼。
但钟思蕾心里清楚,奶奶这是说反话呢。
要不然,他的名字怎么可能会叫做‘思蕾’呢。
可……姑姑是核潜艇设计师?
真的是这样吗?
钟思蕾有些晕乎。
“一定是的!”
然而徐美霞此刻已经激动到难以自持,她那张苍老满是皱纹的脸上满是振奋,用颤抖着手举起那张报纸,嚎啕大哭:“她一定是我的小蕾!她有苦衷的!她不回来是有苦衷的,她不是在怨我!”
▍作者有话说:
ps:
我国海军驱逐美军的时候,打开公频,被在附近海域的渔民收到以后,他们就在无线电公频里骂美军,真的很胆大。
事后海军方面接受采访,说这是老百姓的鼓励(。)
以及,下章见妈妈。
第48章 深海高歌48 [VIP]
1988年7月, 华国长征一号核潜艇深潜成功,并在南海逼退前来挑衅的丽国战舰。
消息传出,举世震惊。
继两弹爆炸以后,华国成功研发出核潜艇, 成为世界上第五个拥有核潜艇的国家。
自此, 世界海军战力开始重新洗牌。
华国海军, 正式在全世界挺起脊梁。
当然, 我们的成功不仅在海上。
两弹爆炸后不久, 华国成功发射了人造卫星, 完成‘两弹一星’的壮举,成为全世界第五个发射卫星的国家。
华国军事在海陆空三方, 都取得卓越成就。
两弹一星+核潜艇的问世,让华国一举打破帝/国主/义对我们的武力威胁与核讹诈。
建国后四十年间, 数不清的无产阶级革命同志在背后默默付出,咬牙拼命——
为华国拼出了一个繁荣昌盛的太平盛世。
改革开放的春风,吹遍神州大地。
八十年代末,华国的经济正式搭上快车,开始腾飞。
作为核潜艇总设计师,钟蕾在南海驾驶长征一号逼退丽国海军后, 赶往首都复命。
首都那边也没有吝惜对功臣的嘉奖,为她举办了隆重的接风庆功宴。
目前关于钟蕾的信息还不能解密,她隐姓埋名三十年为国效力,值得这样的礼遇!
然而令华国高层惋惜的是,总师这次回来复命的同时, 还递交了一封辞呈。
“我老了, 身子也不如从前了, 该把位置让出来, 交给年轻人去打拼了。”
庆功宴上,钟蕾拄着拐杖,笑眯眯的说道:“三十年前我来首都,为的就是给国家造核潜艇,如今核潜艇造出来了,我也……该回家看看了。”
虽然不舍得。
但此刻,没有人会忍心继续将她留下。
因为这对一个离家三十年的人来说,太不公平,也太残忍了。
三十年前的夏天。
22岁、满身光环、模样青春靓丽的小姑娘钟蕾,带着一大包行李,乘坐绿皮火车北上,坐了一天一夜火车来到首都。
三十年后,也是同样的一个夏天。
满头银发,身形佝偻,拄着拐杖,模样慈祥苍老的钟蕾,带着几件换洗衣服,在首都火车站买了票,准备返家。
可能这就是人生的轮回?
当初怎么走的,现在就选择怎么回去。
至于那些光环啊,嘉奖啊,都是身外之物,并不重要。
所以国家给予的那些勋章钱财奖励,她都没收。
一腔热血的赶来,自在舒坦的回去。
这不是挺好嘛。
只是,首都火车站太大太热闹了,到处都是人。
钟蕾走进去以后,瞪大苍老的眼睛茫然的看着这一幕,突然就觉得有些无所适从。
哎哟,这才多少年啊,怎么火车站就这么大啦?
去哪里买票,从哪里进站呐。
太多年的与世隔绝,让她已经无法适应这个高速发展的新时代。
“婆婆,来这边买票奥。”
一个胳膊带着红袖章的志愿者小姑娘蹦蹦跳跳的走过来。
她笑着打量一眼苍老年迈的钟蕾,热情的搀扶住她:“您跟我来呀,小心脚下。最近是暑假,好多人都来首都旅游,所以人可多了呢。”
旅游?
钟蕾闻言就笑了:“现在人们的日子可真是越过越好了,想当初我们那时候,谁有钱出来旅游哟。小姑娘,谢谢你,我年纪大了,平时也不怎么出门,人都糊涂啦。”
“您甭跟我客气,这都是我们志愿者该做的。”
说话的同时,小姑娘偷偷瞄了一眼这位满头银发的婆婆。
就见对方穿着一套熨帖整齐的工装,虽然容颜苍老,但却带着令人心生亲近的气质。
从她那优越的眉眼中不难看出,这位婆婆年轻的时候,绝对是位美人。
优雅,从容。
浑身都是岁月沉淀下来的风骨。
“圆圆,你知道吗,刚才我遇到了一个特别特别漂亮的婆婆。”
等带领钟蕾买好票,将对方送进车站以后。
小姑娘兴奋的跑出去,和另一个志愿者小姑娘同伴惊叹道:“哇,怎么会这么有气质,如果我老了也是这个样子,那我觉得衰老也不见得是一件可怕的事情。”
小姑娘谈起钟蕾的时候,满脸都是惊叹。
她以为自己只是偶然遇见了一位普通的婆婆,却全然不知道,其实这位婆婆为这个国家,做出了怎样的牺牲与不可思议的贡献。
当然,这位小姑娘还不知道的是。
其实在钟蕾周围,有七八个便衣保镖,在暗中随身保护着她。
就比如,让我们把时间倒回十多分钟前。
一个模样普通,穿着白色短袖、牛仔裤的男生走过来,笑着和这位小姑娘打招呼:“你好,你是志愿者吧?那边火车站入口位置,进来一个白发婆婆,她看起来可能需要你们一些帮助。”
奥。
红袖章小姑娘一回头,轻而易举就发现了站在人群中的钟蕾。
这位满头银发的婆婆,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气质干净纯粹,看着就很舒服。
于是小姑娘赶忙跑过去,笑着和对方打招呼:“婆婆,来这边买票奥……”
远处。
看着小姑娘带总师去买票了,那位白色短袖男生转过身,和人群里几个同伴悄悄比了个ok的手势,然后笑着去买了到申市的票。
总师为这个国家奉献了三十年,临老了,想回归普通人的生活。
他们这些安保人员心里明白。
所以只会在暗中默默守护她。
钟蕾年纪大了,经不起折腾,所以最后没买硬座,买的是卧铺票。
想当年来的时候,她坐了一天一夜的硬座,半点事儿没有……哎,算了,不提也罢。
终究是老了哦。
回申市这一路上,钟蕾几乎没有遭受半点窘境。
迷路了有人来热心提醒,到站了有人主动帮忙提东西,甚至下车的时候,还有一对年轻小情侣搀扶着她走……
钟蕾开心坏了。
瞧瞧,这才几十年过去呐,咱华国不仅国力强盛,就连人民整体素质都好的让人舒坦。
但,一个人的生活当中怎么可能只会存在有善意呢?
其实也有恶意的。
只不过那些恶意,有人替她悄悄挡了过去。
不仅如此,还回馈给了她更多的善意。
就像此前这三十年,钟蕾奉献青春自我,为国效力那样。
你深情挚爱着的祖国,其实也在默默的爱你。
现在你老了,没关系。
就换祖国来守护你吧。
从申市火车站出来以后,钟蕾看着周围崭新的大楼,以及路上来来往往的小汽车,多少就有些惊叹。
乖乖,这些小汽车很多都是出租车啊。
五十年代的时候,这玩意儿贵着呢,一般人可坐不起。
现在竟然满大街都是了。
她犹豫了下,上去问了价格,嚯,从火车站到家竟然要二十几块。
抢钱嘛这简直是!
钟蕾心疼钱,最后走着去了公交站,辨认了好久才找到自己家的路线。
一晃三十年,公交路线都不是记忆中的样子了。
下了公交车到家的时候,是下午。
眼前这片筒子楼,倒还是记忆中的样子,只是更加陈旧破败了。
从楼里走出来的人,一个个都眼生的很,瞧不出来是谁。
钟蕾站在楼底下,先是整理了下头发,又左右检查衣服,一颗心无端的开始扑通扑通跳。
这个地方,熟悉的很,却也陌生很。
就好像……已经不是她家似的。
在楼底下犹豫了很久。
钟蕾拄着拐着,一步一步的上楼,可当她来到记忆中的家,看到那紧闭的大门以后,愣是不敢上前去敲门。
大概……这就是近乡情怯?
早知道应该跟哥哥一起回来的。
可钟衡要回申市海军复命,两人没办法一起走。
三十年前不告而别,现在又贸然回来,算是怎么回事儿?
徐美霞还会认她这个白眼狼闺女吗?
万一敲门了以后,妈妈不让她进家门怎么办?
或许还会哭着骂她,让她滚出去。
这一刻钟蕾想了很多很多。
她站在楼道里,只觉得浑身发冷,完全迈不开腿去敲门。
以至于当那扇熟悉的大门打开的时候,钟蕾整个人都僵硬住,大脑一片空白。
开门的是徐美霞。
她年纪大了,眼睛不太行了,但耳朵却异常敏锐。
坐在客厅发呆的徐美霞,听到外面楼梯里有脚步声,最后这脚步声还停在了自家门口。
于是徐美霞颤巍巍的站起来开门。
这道大门,三十年来她打开了无数次,只为盼着一个小姑娘回家。
所以有时候哪怕睡下了,听到外面有动静,她也会起来看看。
万一是小蕾回来了呢?
她走的时候没带钥匙,回来的话进不来家门啊。
前些年的时候,她是在等钟蕾回家。
再后来,可能就是养成了习惯,外面一有什么动静,就想着出来看看。
这些年徐美霞每一次打开门都带着期望,最后又失望的关上。
她以为这次也会是一样的。
这个平凡又普通的下午。
就像是钟蕾离开那个下午一样,没有丝毫特别。
徐美霞打开门以后,眯起苍老的眼睛吃力的向外看过去,再然后她整个人都愣住了。
钟蕾站在门外,看着苍老枯瘦,浑身暮气的母亲,眼泪大颗大颗的往外掉。
徐美霞没戴眼镜,只能看得清一个模糊的轮廓。
但那血浓于水的直觉,让她颤声道:“是小蕾吗?”
“妈。”
钟蕾下意识往前走了两步,泣声道:“妈,是我啊。”
徐美霞没有第一时间应声。
听到那声‘妈’,她整个人都如遭雷击,然后慌忙颤巍巍的伸出手,从兜里掏出眼镜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