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柔的月色在她的眸中摇晃,惊鹿[1]敲击着被水浸湿的岩石,在这清脆的声响中,缠绕着枝头的藤蔓上绽开了春花。
里梅在旁边气急败坏地骂了她什么绫小路葵一个字也没听见,毕竟在那之前,她已经学着两面宿傩的样子凑到他的耳边。
“毕竟我是看过256G的爱情片的人。”
“放弃吧,你才吓不到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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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云一点一点地遮蔽了光亮,和室的障子门并未完全拉上,冰凉的晚风从缝隙中透进,轻而易举地搅乱了被褥中沉睡的少女的呼吸。
【“神明?”
“没错,为了回应你的愿望而诞生的神明。”
血液沿着台阶一路往下淌,蝉鸣将寂静的上空碾碎,黄昏的光透过树叶的罅隙,铺洒在了陈旧的鸟居上。
金发的少女就站在那里,盯着下方的黑色影子笑。
“我没有愿望。”那道影子说道,声音里溢满了不屑,“不过,你站得太高了。”
绫小路葵清楚地看到了自己被撕裂的样子,她的身体分成八块,骨头与肉分离,漂亮的头颅从高高的鸟居上落下,恰巧滚到了那抹影子面前。
可是下一秒,飞扬的血肉消散,时间的幕布像是被一只手强硬地拽回,重新来到了一分钟前的起点。
“没有用的,■■。”
自称神明的少女并未生气,她在黑影面前蹲下了身,睁着眼睛,仁慈地弯起了唇角。
“在实现你的愿望以前,不管多少次我都可以重生。”
“我是回应你的愿望而生的,所以某种意义上来说你就是我的唯一信徒。”
“对我而言——”
“只要你存在着,我就是不死的。”
四溅的血肉染红树梢,暖黄色的天空中漂浮着数不清的妖怪,从脚下升起的恶念即使是迟迟赶来的女武神也无法消除。
那道影子哈哈大笑,他的身形在这黄昏这逢魔时刻一点点膨胀,几乎遮蔽了她的所有视野。
“有意思。”影子抬起手说道,“那就试试看吧。”】
……
“等等等等!”
从被褥中惊坐而起的少女从噩梦中挣脱,绫小路葵的呼吸彻底凌乱,她揪着胸襟,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其他神明有没有做梦的习惯她不知道,但绫小路葵已经不是第一次做这个梦了。
她下意识地去摸放在枕头下面的短刀,视线一转,却意外地瞟到了亮起的手机屏幕。
[夏油杰]:还活着吗?
哦对,距离上次五条悟和夏油杰帮她出谋划策已经过去了一天,忙着和两面宿傩玩读心小游戏的绫小路葵从那时起就没有什么时间在群里说话了。
夏油杰是晚上二十一点发来的消息,虽然不确定两边世界的时间是否一致,但绫小路葵还是很快地打好了回复。
[世界第一绫小路]:活着。
[世界第一绫小路]:但是刚才在梦里似乎已经死了。
没到半分钟,新的消息很快跳了出来。
[夏油杰]:似乎?
[世界第一绫小路]:是啊,虽然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明明感觉挺恐怖的,但是每次醒来后我都记不清发生了什么事,简直就像诅咒一样。
[世界第一绫小路]:完了,我是不是被什么怨灵附身了。
这次夏油杰没有立刻回复她,直到她试探着在群里发了个问号,对方那边才蹦出了个省略号。
[夏油杰]:虽然不太清楚,但如果是诅咒的话,听起来有点像[束缚]之类的东西。
[世界第一绫小路]:……
[世界第一绫小路]:看不出啊夏油,你原来也是捆绑play的爱好者吗?
[夏油杰]:不,是术式的一种,不过现在我大概知道你喜欢什么了。
绫小路葵一时丢人地不知道应该先退群还是先砸手机。
[世界第一绫小路]:那如果是你们那什么束缚的话,应该也有什么解开的办法的吧?
[夏油杰]:很遗憾,据我所知,除非达成约定,并没有什么中途解开的办法。
[夏油杰]:不过,等悟回来我会帮你问问他的。
[世界第一绫小路]:咦,你们不在一起吗?
[夏油杰]:他一个小时前因为破坏公物被夜蛾老师叫走了。
[世界第一绫小路]:哈哈哈哈,我截个图,下次嘲笑他的依据有了。
绫小路葵下定了决心,要是五条悟下次再骂她中二病,她就任务结束后摸到他们学校,把聊天记录打印出来在每个厕所贴个遍。
虽然不知道对方长什么样子,但是一想到嚣张地号称最强的少年一脸吃瘪的样子,她就忍不住心情愉悦了起来。
这么想的绫小路喜滋滋地关掉了手机,又钻进了被窝。
然而,十分钟后,她又再次从冷汗中惊醒。
坐立难安的少女满脸沉郁,一瞬间产生了“世界毁灭吧”的可怕念头。
明明她之前已经很久没做那个梦了。
一定是因为两面宿傩早上吓她的缘故。
……
等等,两面宿傩是不是说了等她记起什么东西就杀了她之类的话?
瞬间清醒的绫小路葵突然有了个大胆的想法。
她总不可能真的是因为两面宿傩那个变态才诞生的吧?
如果是真的话,这件事要是被那群深受两面宿傩迫害的神明知道——
“我才不要和那个傻狗一起死!”
少女压抑的尖叫声惊起了门外栖息的鸟雀,在前所未有的寂静中,她房间的障子门忽然被人粗暴地拉开。
房间和她隔了一千八百米远的里梅完全没有出现在这里的理由,但他的确背对着光站在那里,俊秀的脸上堆砌着忍无可忍的怒意。
绫小路葵也不知道那时的自己是怎么想的,总之她满脑子都是转移里梅注意力的念头,手下意识地拍了拍被褥,话也从嘴里无意识地溜了出来。
“嗨,一起睡吗,好朋友?”
第10章
“谁和你是好朋友?”
虽然听上去是挺离谱的一句话,但在转移里梅注意力方面似乎有着奇效。
白发的少年显然是愣了一下,随即别过脸去,恶狠狠的语气中还带了点心虚的意味。
绫小路葵忽然明白过来里梅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你深更半夜的是不是想来暗杀我。”她刻意用了肯定的口吻,冷淡的脸上流露出痛心疾首的神情。
里梅冷哼了一声:“我只是确保你没有去打扰宿傩大人休息。”
“我是那种人吗?”绫小路震惊,说完后却顿了顿,“……不过确实可以考虑一下。”
里梅的表情以肉眼可见的程度裂开了,他下意识地想要动手,可一想到之前在台所里发生的事,身体又不由自主地僵住。
【“里梅在看,我怕我没命吃。”】
说完这句话后的少女胆大包天地抓住了宿傩大人的衣服,她之后说了什么他听不见,只知道从他的那个角度看去,像极了亲吻的姿态。
这几乎可以列入里梅眼中的世界八大不可思议事件之一。
“算了。”他一改之前的态度说道,“你要是有命做就去吧。”
少年有些别扭地移开了目光,一副浑身上下都不自在的模样,这使得绫小路忍不住发笑。
她的肩膀颤动,搭在枕头上的手一拍,柔软的白色便飘扬在月色中,轻巧地落在了对方的头顶。
那是一小片鹅毛。
来自里梅养了半个月的食材。
绫小路葵:……
她的笑声戛然而止,看着站在门口的少年面无表情地将鹅毛从头顶上摘下。
“你刚刚骂谁傻狗?”里梅无比冷静地问道。
“一个妖怪。”有了前面的思考时间,她没什么停顿地回答道,“不仅爱捉弄人,还总想着杀了我。”
里梅隐约记得对方刚来这里时身上的确沾满了妖怪的气息,于是他的表情微妙了一瞬,不确定般地缓缓开口:“这就是你跟随宿傩大人的原因?”
绫小路葵一本正经地点点头:“没错,我打不过那个性格恶劣的家伙,所以就跑到这里来了。”
里梅轻轻皱起了眉头。
“我听说过那个妖怪。”
他似乎并未回过寝间,白天那身昂贵的僧衣仍旧穿在身上,星光洒在他的肩膀,少年抬起眼时透出一股冰棱般的气魄。
“你可以去请求宿傩大人。”
里梅在说这话时的语气平淡,就好像在陈述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就算是那个魑魅魍魉之主,也不是宿傩大人的对手。”
绫小路葵迷惑了。
这都什么和什么,不管是“性格恶劣”还是“爱捉弄人”,她明明形容的是宿傩,怎么理解到妖怪之主头上去了。
不过话说回来,这个时代的妖怪头目应该是奴良组的二代吧。
她对于那位不太了解,倒是知道在她的时代中,奴良组的三代目是个有着四分之三人类血统的半妖。
“宿傩才不会理我的请求呢。”她反驳道,“不过按你的意思,难道他平时还会实现别人的愿望吗?”
里梅对她不可思议的语气有些稍稍不满:“当然,只要付出足够的代价。”
听起来简直就像个神明一样。
明明是个喜怒无常,满手血腥的家伙。
“你也是这样?”
“……什么?”
“因为实现了你的愿望,所以你跟随在了宿傩的身边。”撑着下巴的少女若有所思地歪着脑袋,“真好奇,你向他许了什么愿望?”
里梅一愣,但又很快地回过神来,他轻哼一声:“我和你的关系还没好到那种程度。”
绫小路葵仔细地打量了眼里梅。
少年在不被她气到跳脚的情况下,总是会无意间流露出与年纪不符的冷静。他看向什么事物的目光都很平淡,只会在两面宿傩杀人的时候半跪在地上,露出兴奋又残酷无比的笑容。
大概是个在什么肮脏的贵族里出生的可怜家伙吧。
“不过,你最好趁宿傩大人心情好的时候再去。”
在绫小路葵想着这些东西的时候,里梅没好气地补充道。
他的眼睛在月光下像极了玻璃珠,清澈又干净,隐隐透着警告之意。
绫小路葵注意到他把头发扎成了一个小揪揪。
用的是她傍晚时送他的那根黑色发圈。
糟糕,这家伙也太可爱了。
绫小路葵费了很大的劲才把差点脱口而出的那句“请问你愿意做我的第一百二十八号老婆吗”咽了回去,她咳嗽了两声,用刻意装出来的满不在乎的语气问道:“那宿傩他什么时候心情好?”
她完全摸不清两面宿傩的心思,只觉得每次站在他的面前,他都有种等待着她出错,然后好除掉她的念头。
里梅白了她一眼:“反正从明天起你也要侍奉在宿傩大人身边,那种事情你自己想。”
明明这每个字她都听得懂,连在一起绫小路葵却不知道什么意思了。
什么叫她要侍奉在两面宿傩身边。
她是踩狗屎了还是遭天谴了?
“那什么,好朋友,你不用为了我们并不存在的友情做出如此大的牺牲的。”绫小路葵试探着说道。
里梅对于她自来熟的称呼已经懒得纠正了:“我有其他的事情要做,这是宿傩大人的命令。”
好啊,两面宿傩,精神上折磨她也就算了,竟然还要在□□上折磨她。
“……没有商量的余地了吗?”
“没有。”
“好吧。”
“你看上去很不乐意?”
“没有,我这叫喜极而泣。”
换个角度想,至少这样更方便搜集两面宿傩的情报。
听到回答的里梅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却没再多说什么。
绫小路葵作势就要缩回被子里去准备睡觉,但她还没来得及躺下,枕头就落入了里梅的手里。
站在她床边的少年低着头与她对视。
“起来。”
他说道。
“天快亮了,去准备换洗的衣服。”
绫小路葵:……失恋了,第一百二十八号老婆报复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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绫小路葵是天刚亮的时候慢悠悠地荡到宿傩的寝间前的,有了前车之鉴,生怕两面宿傩又打她的短刀的主意的少女刻意将药研藤四郎留在了被褥底下。
她跪坐在长长的檐廊上,按照里梅教导的那样,扣了三下门框,然后轻轻地拉开了障子门。
说到这里,她不由地佩服里梅的行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