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发的少女背对着他,一刀一刀地刺进诅咒的头颅。
而在客厅的角落,他的母亲吉野凪倒在那里。
吉野顺平几乎发不出声音:“这究竟是……”
十七岁的少年从未见过这样可怕的一幕,他想要挪动脚步,却止不住地浑身发抖。
“你醒了啊。”听到声音的绫小路葵转过身,“方便的话可以帮我替那边那位止下血吗?”
也许是视角的缘故,吉野凪的伤口从这边看并不明显。
吉野顺平在听到对方的话时才反应过来,他坚定地点了点头,抬手用力按住了母亲腰部的伤口。
血液从他的指缝间涌出,吉野顺平的脑海中一瞬间浮现了无数张脸。
讨厌他的人……有钱又闲的阴暗之人……
啊,绝对是他们做的吧。
少年那遮住半张脸的长刘海在这时被掀了起来,倒映在夏油杰眼中的是他额头上陈旧的伤疤和因仇恨爆发出的咒力。
咒术师。
霸凌。
夏油杰见过那样的眼神。
浑身血污的小女孩被关在了肮脏的笼子里,她们流着泪,害怕又愤怒地尖叫。
咒术师是为了保护非术师而存在的——夏油杰的信念在那一刻被摧毁得粉碎。
愚蠢的猴子,索性全部都杀……
“大将!”
叮咚一声,是刀刃落地的声音。
紫色的[恙]从少女的手臂开始蔓延,逐渐爬满了她的半张脸。
她半跪在地上,揪着衣服的领口,呼吸因痛苦而凌乱。
尽管是这样,她仍旧保持着理智,第一时间解除了神器的武器状态。
“别过来,去帮忙疗伤吧。”
绫小路葵说着,缓缓站起身,第一次用了命令的口吻。
“这是主命。”
渗出的汗水浸湿了额发,绫小路葵一抬眼,就对上了夏油杰错愕的目光。
“都说了不准做坏事啊。”
她一副早有预料的样子,轻飘飘的声音里浸满了宽容的无奈。
绫小路葵深吸了一口气,她的掌心合拢,结出的招数刚解决完两只,肩膀就被偷袭的诅咒咬住。
还是变迟钝了啊。
发觉这一点的少女并不觉得苦恼,她捏着咒灵的脑袋,硬生生地将它从肩膀上扯下,随后一把碰到了墙上。
“狗东西,怎么都爱咬人。”绫小路葵不满地骂到。
她抬起手,企图用灵力治愈肩膀的伤口。
可她越是这么做,[恙]就蔓延得越快。
事情好像变得有点糟糕了。
“杰,可以帮我打个电……”
站立的身体突然被扑倒,意料之中的疼痛却并没有袭来。
夏油杰抱着她,单手托在她的脑后,避开了咒灵的攻击。
“没打通。”他松开了紧抿的唇,“抱歉。”
[恙]从肌肤相触的地方蔓延开,夏油杰看着自己的手,皱了皱眉。
他刚要说些什么,却听见面前的少女噗地一声笑了出来。
“还说我活到现在真是奇迹呢,都说了[恙]会传染了。”
“啊,原来如此!”
“正因为你也没比我好到哪里去,我们才是同伴嘛。”
明明都到了这种时候了,绫小路却还有心情开玩笑。
她不紧不慢地站起身,朝聚集的诅咒走去。
“诶,要是你能用咒力的话就简单了吧,别担心,最后肯定是我赢嘛。”
“不过——真想看看啊,最强咒术师战斗的样子。”
绫小路葵伸了个懒腰。
碾碎、格挡……
时针从三走到四,又悄悄地移动了半格。
甚至那个名为吉野顺平的少年也参与了战斗。
作为神明来说,似乎还挺不称职的。
但是好痛啊……
和两面宿傩不同,这些诅咒是真的想吃了她。
绫小路葵一看自己那坑坑洼洼的手臂,就忍不住想要掉眼泪。
“狗宿傩,不是说我是你的东西吗,我都要被吃掉啦。”
明明知道两面宿傩那家伙听不见,她还是想要骂他。
“白痴。”
“变态。”
“没有同情心还惹人嫌。”
……
“你话还真多啊。”
少女的声音被打断,两面宿傩一从窗户上跳下,周围的诅咒就安静了下来。
一步。
两步。
他就像散步一样悠闲地穿过了诅咒,站到了她的面前。
“怎么不骂了?”两面宿傩的目光略过她身上的伤口,嘲讽般地笑了声。
想象中气急败坏的声音并没有出现,两面宿傩垂眼,看着那抹掉在地板上的水迹。
“你好慢。”
绫小路葵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她都忍到现在了。
可两面宿傩一出现,她就很想哭。
紧绷的神经悉数松懈下来,更加剧烈的痛意占据了她的理智。
两面宿傩没有说话,他站在原地,好像是要耐心地听她哭完。
但在那之前,他抬起手指,切碎了那想要从窗户溜走的诅咒。
“我可没有允许你们动啊。”
两面宿傩侧过脸,唇角颇有兴致的笑容里沾着血意。
他没有动手,反而将无力的跪坐在地上的少女捞起,抱在怀中。
“想杀哪个?”
两面宿傩问道,用反转术式治好了她的一只手臂。
“自己动手。”
第28章
被月光映亮的房间内,咒灵的惨叫声不绝于耳。
两面宿傩的眼睑懒懒散散地搭着,他赤红色的瞳仁只在怀中的少女有所动作时才会施舍般地动一动,余光瞥见呼喊他名字求饶的诅咒时,眼神带着与他毫不相关的冷淡。
“结束了?”两面宿傩问,无聊地打了个哈欠。
“没有。”绫小路葵嘟囔着回道。
少女的哭泣早在动手之前就停止,可微弱的声音里却仍带着哭腔,没了往日朝气蓬勃的雀跃,反而带了点沙哑。
两面宿傩垂目,视线落在她身上难以忽略的[恙]上。
他嗤笑一声,语气里带了点捉弄的意味,“哦,要我帮你吗?”
不等半信半疑的少女回答,两面宿傩的手指穿过她的金发。他像把玩一个玩具一样有意无意地梳着,动作轻又缓,嘴角却咧开了一个不太妙的弧度。
“行啊。”两面宿傩说,“如果你能取悦我的话。”
果然,便宜没好事。
绫小路葵想了想,估算了一下这里到最近的神社的距离。
大概走到之前就要被路过的咒灵和妖怪吃掉了。
男子汉大丈夫,能屈能伸!
金发的神明深吸了一口气,开启了她的彩虹屁行为,其精彩画面是吉野顺平都呆滞地忘了现在应该害怕的程度。
然而两面宿傩不为所动。
他甚至有些不耐烦。
绫小路葵原地反思了一下,觉得自己努力的方向可能搞错了。
“谢谢你。”
她犹豫了一下,补充道。
也许是刚刚一口气说了太多话的缘故,少女的嗓音干涩得有些发紧。
两面宿傩没说话,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虽然总觉得和你道谢奇奇怪怪的,但一码归一码,我可没有忘恩负义的意思。”
绫小路葵仍在说话,她一动,额前痛出来的汗珠便无声地滑落,轻轻地砸在睫毛上。
少女肩膀处的袖子早在与咒灵的撕扯中不见了,她伸手按在胸口,透着可爱粉红的指甲因此而有些泛白。
“欸,别只有我一个人说话啊,好歹给点反应嘛。”
“宿傩?你有在听我说话吗,宿傩!”
似乎察觉到了自己的话两面宿傩一个字也没听进,原本那干涩的声音里又添了几分恼怒。
少女长长的睫毛颤了颤,在泛红的眼下垂落一小片阴翳。
绫小路葵没了耐心,她毫不客气地哼了一声,作势就要跳下来,“算了,再见,该说的我都说完了。”
浑身是伤的少女是不可能依靠自己走到神社的。
正是因为知道这一点,两面宿傩从一开始就打着看她哭泣着恳求的笑话。
反正被吃了也能活,倘若不长长记性,她就会一直到处收留无聊的生物玩过家家的游戏。
可两面宿傩现在却不想放她走了。
他没听她后来说了什么。
“别动啊。”两面宿傩低笑着伸出一只手,在她跳下时揽住了她的腰,“感谢的话可不是这么说的。”
少女长长的金发因重力垂落,低头时露出一截雪白的后颈。
有些碍眼。
两面宿傩想着,索性将她裙子上带有发黑血迹的地方扯掉了。
“喂,这就过分了啊!”
绫小路葵气急败坏地喊道,她抬起手,正打算用一团火焰砸两面宿傩脸上,动作却突然顿住了。
两面宿傩抱着她盘腿坐在死去的咒灵上,尖锐的指甲缓缓抚过她光裸的后背,最后慢条斯理地用剩下的布料打了个结。
绫小路葵回过头,她有些错愕地抬起眼,对上那双赤红色的眼睛。
【你等着!迟早有一天我要让你跪下来帮我穿衣服。】
当时因过于气愤而喊出的话突然浮现在脑海中,绫小路葵此刻却感到了些心虚。
“你、你还记得啊……”
两面宿傩的脸上没有生气的迹象,他松开禁锢住她动作的手,指腹摩挲过她空空荡荡的耳垂。
“说点别的。”两面宿傩说。
别的,哪有什么别的啊。
绫小路葵皱着眉头冥思苦想,温热的气息却恶作剧般地凑近。
那摩挲着过她耳垂的手指灵巧地穿过脑后,伸到了她的头发里。
太近了。
近到近到她甚至能看到两面宿傩眼中自己的倒影。
绫小路葵想着,有一瞬间停止了呼吸。
半晌,她终于松开了紧抿的唇。
“我想亲你。”
向来强势的少女在此时忍不住红了脸,她像只瑟缩的兔子,杏眼里晃荡着满满当当的月光。
两面宿傩垂眸,对上她小心翼翼的试探目光。
“可、可以吗?”
–
说这句话的结果就是被两面宿傩扔到了装满神社中纯净之水的池子里。
绫小路葵咳嗽着,从水面上探出一个头,开始百无聊赖地咕噜咕噜吐泡泡。
紧闭的障子门在这时被拉动了,白发的诅咒师抱着换洗的衣物走了进来。
里梅还是那副老样子,神态一点没变,不说话时浑身上下散发着寒气,带了点古老贵族特有的倨傲与冷漠。
而这样的倨傲与冷漠,在目光触及惊喜地从汤泉中站起来的少女时悉数瓦解。
“给我缩回去!”里梅转过头,目光紧盯着背后的门柱,声音里带了点咬牙切齿的味道。
绫小路葵疑惑地“嗯?”了一声。
她低下头,注视了自己身上破破烂烂、又因为沾了水而隐隐透出肉色的衣服一会。
她默默地缩了回去:“你不懂,这是宿傩给我设计的新式衣服造型,是不是很潮流?”
绫小路葵意料之中地看着那道白色的影子一顿,回过脸时神色微妙,果然没了骂她的心思。
“总、总之,听[夏油]说你也加入了诅咒师集团。”里梅轻咳一声,语气恢复平静,动作却依旧别扭,“看在宿傩大人的份上,我勉强可以照顾你一下。”
绫小路葵:“真的吗?”
里梅突然有了种不好的预感。
“明天六点有个游戏发售,四点就要去排队了。”少女的眼睛亮晶晶的,其中饱含的期待让里梅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两步,“估计场面会很壮观,记得穿多一点,不然衣服会被人扯掉的。”
哦,原来是这种无聊的东西。
如果只是这种程度,他暂且还是可以忍耐的。
“什么游戏?”里梅问道。
“《禁■■の■■■!18解禁!》”
绫小路葵的声音嘹亮,落到里梅耳朵里却是[哔哔哔——]的一串电报密码。
里梅面无表情地和她对视了半分钟,然后抱着本来快要放下的衣服转了回去。
“你自己去。”里梅说。
“欸,你至少把衣服给我留着呀。”
“等你什么时候反省了再叫我。”
里梅冷漠地回答,啪地一声关上门,散发出的咒力把天空中路过的小鸟冻成了冰块。
绫小路又开始无聊地吐起了泡泡。
反省是不可能反省的,但她公寓里的私人珍藏估计得埋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