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小少爷高贵冷淡地应了声。
千萤带着后头牵住她衣角的时陆往前走,穿过那片浓密的草丛,两人挨得很近,几乎是亦步亦趋,投在地上的影子重合成一团,分不清谁是谁。
月光下,两人交叠的身影渐行渐远,直到慢慢变成一个黑点,消失不见。
-
时陆走得那天很突然。
千萤原本还约好第二天带他去挖莲藕的,他还没见过荷塘里新鲜的莲藕,刚刚从泥巴里挖出来,水一洗白白净净,削干净皮就可以直接拿在手里啃。
她爸爸做得藕夹也好吃极了,两个藕片里面包着肉裹上面粉一炸,又香又脆。
时陆被她说得都咽口水了,眼睛发亮,晚上临睡前还和她说好,等明天下午太阳没那么热了就叫上方虎他们一起过去。
只是他没等到下午。
云镇的早晨依旧清新宜人,刚刚吃过饭,千萤还在收拾着盘子,今天早餐是小米粥和馅饼,时陆爱吃的肉馅。
碗筷刚收到一半,外面就传来汽车声,不属于云镇的,刺耳壮观的轰鸣。
她转头一看,屋外头停了三四辆车子,整整齐齐黑色一排,最前面那辆车门被打开,下来两个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
“小少爷,先生吩咐我们来接你回家。”
彼时时陆正在院子里拿着水管给大黄冲澡,那只傻狗欢快地在晨光下追着水柱跑着,一人一狗画面十分和谐,时陆嘴角挂着浅浅笑意。
看见这一幕,两人飞快掩下脸上惊讶,恭敬低了下头。
听到他们的声音,时陆脸上那抹笑顿时消失得无隐无踪,他手停在半空,静静注视他们好一会出声。
“一定要今天走吗?”
“先生说晚上等你一起吃饭。”
云镇到台城市内,最快行驶也要八个小时,也就是,他必需现在就从这里出发。
“我不想和他吃饭。”时陆的少爷脾气已经上来了,他扔掉手里的水龙头,阴沉着脸转身回屋。
“小少爷,我们帮您收拾东西,有什么需要带的我叫人搬上车。”
千萤眼睁睁看着他们进去,上楼给时陆收拾着行李,动静隐隐约约传来,没多久,先看到一人提着一个大行李箱下来。
时陆是最后出来的,他手里抱着一个纸箱子,看到千萤,朝她走来。
千萤呆呆看着他。
男生脸色很不好,看起来和从前一样,又似乎有哪里变了。
“阿千。”时陆叫她名字,刚出口的那一瞬间就有点绷不住,他深吸一口气,平稳住情绪。
“这个,是我这些天的琴谱,钢琴我不带走留在这里,你每天要好好练琴。”时陆把纸箱子递给她,千萤愣愣接过。
“里面还有那台无人机,你帮我转交给吴晓天,就说是我送给他的回礼。”
“方虎和舒美美的礼物都在路上,快递到了后你们记得去取。”
他说完这些,一动不动注视着她,眼神很深,像是要认真的把她记住。
千萤眼睛顿时就湿了,鼻间发酸。
她低头用手背抹了把眼泪,吸鼻子。
“嗯。”千萤胡乱用力点头。
“好。”
时陆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动了动,想去揉她头顶,又忍住了,他最终什么也没说,转身走了出去。
千萤默默的抱着箱子跟在他后面。
院子里,千正民正站在那里注视着他们,时陆走过去拥抱了下他。
“千叔,谢谢您这段时间的照顾。”
他很快松开手,千正民拍了拍他肩膀,语重心长嘱咐:“小陆,回去之后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你还小,叔叔期待你变成大人的模样。”
“叔叔,我会来看你的。”
“好好,有空常来玩。”
“小少爷,东西都已经搬上车了。”旁边的人出声提醒道。
千萤和千正民一直把他送到门口。为首的那辆黑色车子前,有人恭敬地给他打开后座门,等待着时陆上车。
“阿千,记得给我打电话。”时陆临走前,最后转头对她说。
男生背影逐渐走远,直至要坐进那辆车里,千萤终于忍耐不住,脚下不由往前挪了两步,叫他的名字。
“鹿鹿。”
车门重重地合上,把一切动静关在外面。
时陆转头望向车外,刚刚上车前,他好像听见千萤叫他了。
车子发动,平稳迅速地驶向前方,两边的景色在快速后退,熟悉的画面一点点消失。
时陆依旧执拗地扭头从汽车后窗看向身后,那扇民宿大门前,两人仍旧站在那里,千萤手里抱着他的那个纸箱子,一动不动目送着他远去。
他定定看着,直到车子一个转弯画面彻底消失不见。
时陆扭回头坐好,伸手抹了把眼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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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明天就重逢辣~
第16章 [VIP]
这个上午又恢复成往常的样子, 平静没有波澜,只是这种无边的静沉闷得让人心底有些发慌。
时陆走了。
民宿顿时变得空荡荡。
千萤在门口呆呆站了许久,直到千正民叹气, 拍拍她肩膀, “阿千, 我们进去吧。”
院子里的大黄依旧在不知疲倦地玩着,见到千萤进来, 立刻往她身上扑,丝毫没有察觉到有人的离去和分别。
时陆的东西都搬走了。
千萤放下手里箱子, 做了好一会心理建设才走上二楼,走廊静静的, 尽头那间房门虚掩着,她轻轻推开。
房间仍旧是原来的样子,浅蓝色窗帘,米白家具,床铺是格子四件套,一切就像时陆在的时候, 只是少了一个人。
他衣柜空了, 放在旁边的行李箱也不见踪迹,柜子书桌过于整洁, 就连垃圾桶里也空无一物,没有往常任何的生活痕迹。
千萤心里酸酸的,默默在房间站了会,揉着眼睛出去了。
她没在家里多待, 和千正民打了个招呼, 就出门去找舒美美他们玩了。
几人依旧在疯狂补着作业, 不过这么多天来效果也显著, 千萤去每个人屋子里溜达了一圈,动员大家下午去挖莲藕。
许久没出来耍的几人当下便一拍即合,约好晚点一起出去。
日头西斜的荷塘边,聚集着一群伙伴,还没开始就已经七嘴八舌,热热闹闹的仍旧和从前别无二致,走亲戚多天的吴奇昨天也回来了,队伍再度庞大。
时陆没在,还是稍微有点不习惯,队伍里少了个娇生惯养毛病多的小少爷。
方虎看到荷塘边一处舒适的阴凉地时本能转头想叫时陆名字,话到嘴边反应过来,那个怕热的娇气小少爷已经回到他的城里去了。
荷叶宽大无穷碧,从泥里伸着细细的杆子,人弯腰下来,头顶太阳被遮住,只剩下水面散发的阴凉。
千萤双手在水里摸索着,从泥巴里掏出两节细长的莲藕,就着水简单冲洗干净,就露出底下的白嫩。
她想要是时陆在肯定会微微睁大了眼睛,藏不住惊讶:“原来莲藕是这样挖出来的。”
而且荷塘里还很凉快,荷叶很大把太阳都挡住了,他躲在底下,一定会玩得很开心。
可能一开始还会娇气嫌脏不愿意碰,但是过不了多久就会融入他们中间,彻底变成一个乡下野孩子。
千萤心里再度涌起那种熟悉的空落落的感觉,就像小时候有个玩得很好的小伙伴突然回家一样,她难过了好几天,在那之后,他们再也没有见过。
她和时陆也会这样吗?
大家各自在自己的世界里就长大了。
把荷塘一角的莲藕都霍霍得差不多了,一孩子王终于从塘里爬起来,在河边冲洗着手脚。
他们每人都挖了一篮子,回家腌糖藕做菜当零嘴吃。
方虎带了小刀,几人坐在岸边石头上把脚泡在水里,就用小刀削掉藕皮拿在手里吃。
刚从泥里挖出来的藕清甜脆嫩,夏天十分解渴,阳光从头顶树叶缝隙投下来,把石块照得斑斓。
“唉,我还挺舍不得时陆的。”吴晓天望着前方有点惆怅道。千萤早上把那个无人机给他了,同时转告了时陆的话,吴晓天当时抱着无人机就愣住了。
“我也是。”舒美美脚在水里踢了两下叹气,她深深惋惜。
“以后就看不到这么好看的男生了。”
时陆来之前,她从来没在镇上见到过像这样的男孩子。
他哪怕什么都不做,只是简简单单躺在屋檐下睡觉,漂亮的脸蛋和难言的感觉就让人心生喜欢。
“虽然他刚开始挺讨厌的,脾气也臭,但是熟了之后其实也没那么难相处。”方虎挠挠脑袋,大口啃下手里莲藕点评,似乎勉为其难地夸赞。
“有时候还有点可爱。”
“大虎你就别装了,你明明是我们里面最喜欢时陆的。”舒美美毫不留情拆穿他,“你后面有什么好东西都第一个给时陆了。”
“啊。”千萤张张唇呆住,她是第一次知道这个。
“真的吗?大虎。”她转头问,方虎黝黑的脸上难得赧然,他粗声粗气。
“我是看他细皮嫩肉的所以多照顾他一点。”
“你为什么喜欢鹿鹿呢?”
“说不出来...”方虎面露苦恼,思索半天后,粗暴简单地下了结论。
“就让人想要和他玩。”
几个人随意地聊着时陆,这个夏天突然出现在他们世界又飞快离开的男孩,他像是一道特别的记忆划过了他们的生活。
最后不知道是谁,发出了长长地感慨。
“我突然有点想时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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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宿又恢复成了从前时陆没来时的样子。
这边几乎没什么客人,千正民偶尔会在外面做做零活,屋子里少了个人,他也不会一日三餐定时在家做饭,千萤有时都是自己解决,煮面或者做点吃的。
没几天,她就接到了时陆的电话。
座机响起来时她正在厨房鼓捣午饭,听到声响,马上走出去接起,没想太多。
“喂,你好。”
“你在干嘛呢。”里头传出一道熟悉的声音,懒散不耐的少年感。千萤眉眼间顿时盈满喜悦,立刻扬声叫着。
“鹿鹿!”
“这么大声,耳朵聋了。”耳边声音掺杂了丝丝笑意,千萤惊喜道:“你怎么突然打电话过来了。”
时陆走之后没有任何消息,千萤当天晚上有意无意路过客厅座机好几回,都没听到动静传来,然后她就干脆上床睡觉了。
再然后时间一长,她就没把这个事情放在心上了。
没想到时陆会突然给她打电话。
“怎么?我不找你你就不知道主动找我?”时陆在那头轻哼了声,还是以往蛮横的样子,千萤觉得他回去两天少爷脾气似乎变更重了。
她软声解释:“我没有你电话号码呀。”
“你不是有我联系方式吗?不知道给我发消息?”时陆不依不饶的,千萤仔细想了想,脑子才转过弯来。
他说得是两人之前加的那个企鹅号。
“我基本上不用手机,很少上网。”千萤无辜地说。她有一个千正民用旧下来的按键手机,可以联网勉强登录账号,但是没有什么特别好玩的,千萤一般都放在角落当摆设。
时陆没做声了,电话里安静一会,千萤随即问:“你打电话过来有什么事吗?”
“告诉你快递到了,让你们去取一下。”
“喔。”她应完,话筒又陷入安静,千萤想了想,出声。
“鹿鹿,你回家还好吗?”
“不好。”那边终于主动传来回应,时陆似乎吸了下鼻子,声音很低。
“我难受死了,阿千。”
台城很热,热到令人窒息。
夏末闷热的气息席卷整个城市,热辣的阳光无处可避,时陆只能像个见不得光的病人,每天躲在厚重窗帘遮蔽的房间里。
空调声细微作响,不正常的低温包裹住他每个毛孔。
回来的第一天,时陆就和时斯年大吵一架。
男人坐在客厅似乎在等待着他的到来,桌子上摆满饭菜,时隔两个月未见,这对父子第一面仍旧是箭弩拔张。
“看来你这两个月过得还不错,乐不思蜀。”时斯年淡淡说,镜片后的眼睛没有任何情绪波动。
“托您的福。”时陆牙尖嘴利,脸上是从未在千萤面前展露过的戾气。
“听说你在乡下只发过两次病?”时斯年接下来说,时陆情绪一瞬间紧绷,每个毛孔都不自觉开启了防御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