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到抵了绾湘堂时,却见火势甚大,而蓁蓁和沈沅为她备的两个近侍丫鬟在白日经营完毕后,就会回胭脂铺子后身的两间厢房住。
沈沅却见,其中的一个丫鬟已经脸带黑灰地逃了出来,正神色惊恐地对着被烈火笼罩包围的绾湘堂。
周遭被惊醒的邻里也怕火势会波及到他们,纷纷加入了救火的队伍中,他们找出了家中所有的水桶和水盆,正一趟又一趟地往熊熊的烈火处浇着。
陆之旸闻讯后,也随着沈沅赶到了这处,他身为曾经的京卫指挥使,对处理火情是极有经验的,在陆之旸的率领下,街邻们在救火时也愈发的井井有序。
可沈沅却见这火势仍未见小,蓁蓁和另一个丫鬟仍被困在里面,她心中正焦急万分,却见尉迟靖已然携着十余名救火的官兵及时赶到了这处。
他们随身带着水袋、水囊、唧筒、麻搭等救火之器械①,跟过来的,还有两辆装着巨型水缸的牛车。
虽说陆之旸现在无职在身,但当那些官兵再度见到他时,态度仍很尊敬。
烫金匾额被烧焦后,周身萦着火圈,犹如死燕般坠在了地上。
陆之旸这时蹙起了眉宇,同沈沅道:“五嫂,前门街是京中最繁华的街市,所有的商户都会安上青瓦马头墙,此墙可防火情。且即将入秋,官兵们也会经常在夜间巡视,提醒百姓们要小心火烛。这场大火属实来得蹊跷,不太像是意外……”
话音刚落,沈沅便看向了唯一逃出来的那个丫鬟。
她柔美的双眸在看向她时,带着审视和犀利,那丫鬟在被沈沅这般看过后,神情忽地一僵。
沈沅即刻对江丰厉声命道:“把那丫鬟给抓起来!”
江丰立即应是,身手利落地将要逃跑的那个丫鬟及时擒住。
这时,为首的一个官兵往众人的方向走了过来,语带惋惜道:“夫人、七公子,这火一时半会儿是灭不了了。”
沈沅颤声道:“那能不能先把人救出来?”
官兵无奈道:“这火这么大,进去…就无异于是送死啊……”
听罢官兵的这番话,沈沅的心跳骤跌,还往后打了个趔趄,幸而碧梧及时将她搀扶住。
“我去救。”
适才一直默然不语,眉宇深锁的尉迟靖却在这时,从其中一个官兵的手中抢过了水铳,便往火海里奔了进去。
沈沅在他即将要闯入火海时,终是再抑不住,语带泣声地喊道:“哥哥!你要小心……”
尉迟靖听到沈沅终于唤了他一声兄长,微微顿住了步子,却怕耽搁了救援蓁蓁的时间,丝毫都未犹豫地闯进了火海里。
等尉迟靖进了去后,火势略微小了些,可沈沅的心却仍悬在嗓子眼处。
火海中的两个人,都是对她很重要的事,可遇到这种人祸,她却什么都做不了。
沈沅只得双手合十,向上天祈求着,希望这时京师能够降上一场大雨,将这场大火熄灭。
也不知是不是她的祈祷真的起了作用,天边果然响起了轰隆隆的雷声。
沈沅的心疾虽然陡然发作,使她痛不欲生,却在仰首看向被漫天的火光映亮的乌沉天际,露出了欣慰的笑意。
霎时间,滂沱的大雨轰然而落。
在场的所有人,无论是街邻,还是官兵也都露出了释然的笑意,人群中发出了欢呼声。
“太好了,里面的人有救了!”
沈沅泛白的唇瓣微颤着,眼见着这场大火被这场倾盆大雨尽数浇灭,尉迟靖也成功地将蓁蓁和另一个小丫鬟从已经被燃成了一片废墟的绾湘堂中救了出来。
蓁蓁和另一个丫鬟都没有受伤,只是吸的烟雾多了些,正不断地咳嗽着。
而尉迟靖的左臂明显是被坠落下来的物什给砸到了,而那物什定是还萦着火焰,故而他的胳膊不仅被砸伤,还被烫伤,外露而出的血迹和伤势格外的狰狞。
蓁蓁见下了雨,忙为尉迟靖遮挡住了伤口,街邻们也及时拿来了一把油纸伞,递给了一侧的丫鬟。
丫鬟将伞撑开后,沈沅虽想往蓁蓁和尉迟靖的方向走去,却受制于自己的心疾,只能一直站在原地,颦着眉目,捂着自己的心口。
众人都沉浸在蓁蓁得救的喜悦中,并无人看见,在不远处的暗巷中,沈渝正一脸恨意地看向了正在颦眉捧心的沈沅。
沈渝的唇边渐渐冉起了一丝阴恻恻的笑意。
现在真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想避雨的人都躲在了一侧的廊檐下,惟沈沅因着心疾,只能站在丫鬟为她撑起的油纸伞下,一步都走不了。
第95章 大结局(中)
刘兴言本欲率八万大军,从阜城门直抵禁宫,哪儿成想此前看似倒戈尉迟桢的城门校尉却临时叛变,还让禁卫军往大军的方向射下万枚箭羽,不肯再将他们放行进城。
但到抵阜城门的,不是刘兴言,而是他的得力部下。
刘兴言其人比尉迟桢要谨慎许多,他一早料便到陆之昀性情多疑,所以便将整军兵分两路。
他觉阜城门处这时应该集中了京师所有的兵力,而靠近太液池之后的得胜门处,守卫必当很是松懈。
等其中的四万军士在阜城门处同禁卫军缠斗时,刘兴言便率领了大军从得胜门处攻入。
可当他到抵了景山处时,却发现此地早已被人设了重重的埋伏,先行的军队中,就有几百名兵员被火器炸死,后面的兵士们看着战友们被炸飞的残肢,也都失了士气。
到底景山这处的兵员不多,刘兴言还是顺利地带着其余的兵士成功地闯入了宫帷。
都言事不过三,刘兴言本以为自己已经逃脱了两次陆之昀设下的埋伏,如今的禁城中,应当再无多于五千员的皇家侍从。
陆之昀只能坐以待毙,被他一刀砍死。
刘兴言却没成想,他还是小看了陆之昀的筹算,他一步又一步地诱敌深入,每次他看似成功地破解了他的计谋,实际上却是在往他设的圈套中跳。
等刘兴言跃马挥刀地入了乾清宫外时,那用汉白玉砌成的巨型月台原本空无一人,在他甫一勒马之际,四处的重檐庑殿下,却突地窜出了乌泱泱的佩甲兵士们。
为首的将士提着长刀,向他马前的方向砍来。
刘兴言看清了那人的长相后,眸色不禁骤变。
他竟然是乔浦!
乔浦不是还患着重病吗?前阵子他还亲自到抵了辅国将军府,去看望过这位乔大将军……
莫非这一切,都是乔浦和陆之昀用来诈他的?
还有那陆之旸,他可能压根就没同陆之昀这个兄长决裂。
刘兴言怔忪着,电光火石之刹间,乔浦却忽地将他坐骑的前蹄砍断。
骏马凄厉地嘶鸣了一声,刘兴言反应不及,但他到底是有些功夫在身的,所以落地时并没有很狼狈,还迅速地横起了刀,挡住了乔浦向他袭来的第一个招式。
刘兴言比乔浦年长了十几岁,且乔浦的武艺本就比他要高上许多,二人大抵过了几十招,刘兴言便节节败退。
而刘兴言率来的兵在莅了景山那场缠斗后,也都不及一直侯在皇宫内的将士精力充沛,最终在乔浦一刀将叛将刘兴言斩首后,其余的兵士也都纷纷归降,并请求中军都尉乔浦能对他们从轻责罚。
乾清宫内。
尉迟桢早便被皇家侍从控制住,他听到殿外兵士投降的声音,面上登时就没了此前的耀武扬威。
——“报!叛将刘兴言的首级已被乔大将军割下。”
陆之昀面容冷峻地坐在太师椅上,只淡声开口:“拿进来,扔到逆王尉迟桢的面前。”
“是!”
尉迟桢的面上登时溢满了无尽的惊恐,他近乎哀求道:“不要…不要…阁老,我求求你…求求你放我一条命。都是…都是刘兴…啊!!!”
未等尉迟桢将话完整地说出口,一颗血淋淋,且怒目圆睁的人脑袋就被兵士甩在了他的面前。
这头颅刚被割下来不久,颈部处还溢着鲜血,不仅是尉迟桢被骇得几乎要翻着白眼晕过去,就连桎梏着他的那些侍从们,面上也或多或少地显露出了些许的惊骇。
陆之昀却连眉头都没有蹙一下。
“想让我放过你?”
男人的声音浑厚低沉,在充斥着血腥味儿的大殿中,听上去极富威仪。
尉迟桢连连地点着头,刚要开口,再度将此次的清君侧之举,都推到刘兴言的身上。
陆之昀却没肯给他这个机会。
却见身量高大峻挺的男人从太师椅处站起了身,冷眼往尉迟桢的方向行来,亦从他身后侍从腰间佩着的刀鞘中,抽出了一把长刀。
“哗——”地一声。
银白的寒光乍现之时,那把锋锐的长刀也抵在了尉迟桢的颈脖处。
陆之昀这时看向尉迟桢的眼神,满带着睥睨和憎恶:“尉迟桢,若是你没对我的妻子有过肖想,你既想苟活于世,我也可以让你像狗一样继续地活着。”
尉迟桢的眼眸又瞪大了几分,他难以相信,陆之昀怎会得知,他曾经对沈沅有过那样的猜想?
再一联想到自己在半年前,就突然不能人道了。
会不会是陆之昀早就发现了他对沈沅存的心思,也是他在背地里做了手脚,害得他至今都同阉人一样。
思及此,尉迟桢对陆之昀的惧怕,转瞬间就便成了愤怒:“原来是你!不过你也挺能忍的吗,自己娘们儿的画像被我那般玷污,你竟然还能忍到现在?”
等这番腌臜不堪的话落了地后,陆之昀冷锐的眉眼倏地染了丝戾色,毫不留情地就砍断了尉迟桢的一条胳膊。
鲜血呲地一声就喷了出来。
“留你到现在,是为了给沈沅的兄长铺路,你在朝中同个跳梁小丑似的,筹谋了这么久,应该还不知道,你所做的一切,都是在给他人做嫁衣吧?”
沈沅的兄长是谁?
陆之昀为什么又说他是一颗棋子?
尉迟桢还未反应过来,便瞧着陆之昀复又挥起了长刀,再不留任何情面地将他的脑袋砍了下来。
等尉迟桢的脑袋落在了殿内的西番莲绒毯上时,还在其上弹跳了几下,最后便与刘兴言的头颅躺在了一处。
禁廷的宫变刚刚止息,天边就忽地下起了雨,陆之昀安抚好了陆太后和小皇帝的情绪后,便没敢再过多地耽搁功夫,马不停蹄地就要赶回镇国公府。
可就在刚出午门时,公府却来了个通禀的下人,说绾湘堂失火,夫人和七爷现在都到前门街处救火去了。
陆之昀锋眉微蹙,复对车夫命道:“去绾湘堂,要快。”
少顷功夫后,两马并驱的华贵马车终于到抵了前门大街,滂沱的大雨却仍未有停歇的迹象。
房屋被焚毁的硝烟味儿和雨水的湿潮混在了一处,周遭的氛感也登时惹人生出了惕怵和不安。
等江卓替陆之昀撑好了油纸伞,却见竟是有个纤瘦娇小的女人蓦地往沈沅的方向冲了过去,虽说碧梧提前有了防备,同她推搡了几下,可那个女人却还是难免同沈沅有了些肢体接触。
一侧撑伞的陆之旸见沈沅这处有异样,赶忙将那女人一脚踹在了地上。
江卓终于舒了一口气。
可身侧陆之昀的面色却显露出了他从未见到过的慌乱。
隔着潇潇的雨声,也能听见什么物什坠在了地上,发出了“叮啷——”一声的清脆声响。
坠地的物什,是沈沅常戴的银镯。
正此时,亦有一道穿云裂帛的雷声响彻。
被陆之旸踹倒在地的女人在听到了雷声后,顿时仰天大笑。
“沅儿!”
陆之昀目眦微红地跑了过去,可纵是及时接住了沈沅,却怎么也唤不醒已经失去了意识的她。
——
沈沅在失去意识前,只记得沈渝的袖子中,好像藏了一只虫子,待她往她的方向奔来后,便顺势将那虫子甩在了她的手上。
虫子即刻穿入了她手背的肌肤,与此同时,沈渝在与碧梧推搡之时,还在她被蛊虫入体,头脑蓦然变得一片空白时,将她手中的银镯摘了下来。
随即,惊雷骤响。
沈沅心疾的症状却在同一时刻消失,她昏厥的原因自然也不是因为心疾,而是因着头脑之中,仿若被突然注入了大量的回忆,而她一时间无法承受这么多的记忆,最终便因着头脑的剧痛,晕了过去。
便如今世她刚入京师的永安侯府一样,在沈弘量同陆谌在荷香堂中定下了二人的婚事过后,沈沅便陷入了一个冗长的梦境。
只是这场梦境里的她,却不是国公夫人沈氏,而是新朝的皇后乔氏。
往昔的记忆纷至沓来,沈沅亦在梦中想起了她前世的一切。
原来她在第一世,也与陆之昀做过夫妻。
只是这个男人得到她的手段却不怎么光彩,在她还是陆谌的妻子时,陆之昀便以强取豪夺的手段迫得她在伯府假死,并在京中置了间私宅,像外室一样将她豢养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