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那里待了三天。
然后,她越过了一座山,进入了另一片旷野,看到了连血都未曾干涸的战场。
她亲眼看着幸存者死在了自己面前,就算其中一人已经被她治好了,可这人依旧死了。
从第一幕开始,观看的众位就已经屏住了呼吸。
他们看着那残酷的场景,难以想象阮渔居然活着回来了。
“怪不得她的情绪不对劲……”
卓颜的手指紧紧地抠着笔帽,想到了阮渔刚回来时候的样子。
阮渔活在末日终结后,连其后的大动荡时期都不曾经历过,十二大洲政权建立,目前处于稳固状态,局部战争时有发生,整体却是和平宁静的。
沧兰洲不是最强的大洲,但护持着人民安稳度日,这里很安全。
就算是将一个经历战争的老兵放到她去往的地方,都不一定不会对其产生影响。
而阮渔,只是一个在安逸社会生长了二十二年的青年。
她摸过枪,在打靶的时候。
她也濒临过死亡,在五岁的时候。
可她没去过战场,不知道这种地方的可怖。
文字、画面,永远没有亲身经历的感受深刻。
他们这些只是以俯视角度观看阮渔在那样情景中度日的人,已经快要承受不住了。
而画面上,进度条只是在七分之六的位置。
也将要进入最惨烈的位置。
遇到了两个人,可他们都死在了阮渔面前,她静静地坐在地上,没有任何动作。
在又一批食腐鸟到来的时候,她抬头,看向了半空。
视频里没有系统的样子,只能听到它与阮渔的对话。
它说你无法改变这一切。
“他们是前哨。”
“我来的地方是先头部队的分支,这里是另一个,主力还在后面。”
阮渔翻身上了飞行器,俯卧在上面。
“我去找他们,我去告诉他们这里的危险性。”
如果这里死去的人无法把这个消息带到后方,那么,就让她去。
“你骗我,我不相信。”
“我不信,改变不了。”
她低空高速飞行,一路上不闪不避,靠着系统给出的自动保护机制,径直地撞上鸟兽、植物。
在最初的时候,阮渔会下意识地闭上眼睛。
后来,她睁着双眼,不躲不让,一蓬裂开的东西在她前方绽放。
唯有在山石面前,她会调高了角度,从上面绕过去。
速度太快了,这段视频中的画面看不清楚内容,只有阮渔和周身模糊的场景。
她不清楚到底是哪个方向,但她可以去找。
根据宁安基地的方位,她在刚才那个地方与之连线的周围来回地找着。
阮渔的方向感一直很好。
离得近了,就能听到声音,阮渔换了角度,朝着那边飞去。
直到,她看见了一条没有尽头的绿色车队。
系统见她意已决,并未出言劝阻。
阮渔完全没有犹豫纠结,她径自朝着车队冲了过去,收到了厉声警告。
看着戒备森严的队伍,阮渔停了身下的飞行器,长时间快速飞行,僵持的姿势,让她的肢体无法动弹。
有人警惕地持枪走了过来,远远地问她是谁。
阮渔正想着要怎么说的时候,异变陡生,四周地动山摇,地面裂开,有车子倾斜着朝裂缝倒了下去。
那个来质问她的人脚下也有了一条长长的缝隙。
阮渔立刻驾驶身下飞行器朝他飞了过去,伸手拽着他肩膀,借势将他带了起来。
这人反应极快,看出阮渔想救他,马上就将身体强势扭了一下,落在了阮渔给他空出来的位置。
两人勉强待在这个小小的飞行器上。
阮渔头都没回,带着他朝半空飞去,看到下方对准自己的枪口,她压根没理。
“最高权限的是谁?我需要你们知道,息平野出现的大批变异动植物不是三级,而是DTR实验室的核心变异生物。它们不是受到二次感染才变异的,它们本身就是变异源!”
末日期间划分了五个级别的变异生物,核心变异单独列出,不在这级别之内。
男人:“什么?!”
他警惕:“你怎么知道?你到底是谁?你身下这东西又是怎么回事?”
阮渔知道自己无法取信于人。
猛然间冒出来一个奇怪的陌生人,说着惊悚的话,还没有任何证据,任凭谁都会质疑的。
就像当初她将系统一事告知阮白的时候,如果没有这个哥哥居中,基地也不可能会相信她的话。
“我来自八百年后,你或许不信,但我刚刚在西北方遇见了两拨你们的人,他们都死了。其中两人还是死在我怀里的。”
阮渔:“你们没有通讯器吗?你身上没带吗?现在就联系人!”
男人犹自怀疑着。
阮渔:“你看到这片地动了吗?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之后肯定会有大批核心级别变异生物出现,你们准备的人手和武器只是针对三级,前哨至今没有回应,二批三批的人也没回来。”
她厉声道:“你还要犹豫吗!”
男人咬咬牙:“电磁风暴昨日出现,银尾星最近磁场不稳,所有通讯器全部失灵了。”
阮渔带着他绕了回来:“我把你放下去,你要去跟谁说这个消息?指一个位置。”
男人干脆果断:“那里。”
阮渔带着他过去,直接跟着男人从飞行器上翻到了车顶。
他们离开了这片陷落的区域,趁着还有机会的时候。
有一辆车子消失了。
五十多年的末日,到了后期,武器制造缓慢,大批生产线被破坏,能组建出来少数几条用以筹备现在的装备,已经是很不错了。
阮渔被人看着,飞行器被收缴,她坐在角落,安安静静地看着狭窄车内的十数人。
沉默中,阮渔问:“你们有没有人认识,这样的人?”
她手里出现了两张照片,就像是变魔术似的。
周围的人惊诧万分。
但他们都朝着照片上看了一眼。
有一人出声:“黎凌和夏青……黎凌,死了吗?”
照片是系统给的,截取了它记录里的画面,其中男人黎凌满身是伤,女人干干净净地睁着眼睛。
“原来叫黎凌和夏青……”阮渔低声重复。
“喂,你还没回答我,黎凌是……死了吗?”
阮渔反手将照片收了起来,没有说话,只微微点了点头。
问话的人僵住,难以置信,又觉得早晚有这一天。一时间,眼中的悲伤很复杂。
“你真的,”一道细细的声音响起,“是从未来来的吗?”
阮渔看向那人:“嗯。”
“末日结束了吗?”
“什么时候结束的?”
“变异生物全部消灭了吗?”
“以后是什么样子的?”
阮渔一一回答。
直到车子停下,有人带着她朝指挥官走去,阮渔有了将一切都和盘托出的机会。
这个时候的阮渔以为,她改变了他们的命运。
然后她看见变异生物结成了群体,自远方朝他们而来。
这是一场血战。
有人拉着她跑,有人张开双臂站在她身前。
系统保护着她,却无法将身边的人罩进来,阮渔看着他们在自己面前死去。
就像是五岁的时候,她看着一位武警死在了自己的面前。
阮渔动不了了。
她拼了命地拿着那把刀向前冲,她死不了,再怎么样都死不了。
但她太渺小了,没有用。
一切都遵循着历史中发生的脉络向前,她是一个见证者,将这份只有结果没有过程的息平野战役,刻入了心里。
——
会议室内寂静一片,落针可闻。
空气浓稠得像是带着刃的刀子,落在他们的身上、脸上、心上。
没有人说话。
——
他们在不眠不休地看视频的同时,阮渔这三日过得勉强还算可以,起码恢复了体力和精神。
她吃了饭,喝了水,出去晒了太阳。
尽管,她见不得吃不了肉、糊状物、鲜血、红色……
几日前,在基地这边洗漱吃饭,就有人发觉,阮渔似乎患上了PTSD。
与她小时候的不一样,她的反应更像是经历过战争。
原来大家还不知道为什么,现在,他们都知道了。
阮渔摸着身边躺倒的白色小猫,软绵绵的,触感温热。
她看着夕阳西下,枯藤老树是安静的,不会抽冷子甩她一脸。
地面也是平坦的,不会突然间裂开。
更没有变异动物扒开了地皮爬到她脚边。
——
看了视频的,全都病了。
陈勉苒几位经历太多,他们也曾在外执行过任务,见到过大规模杀伤性武器留下的后果。
但他们依然受到了影响,只是相对来说比较轻微。
与之相比,阮渔只是刚回来时候崩溃了一小会儿,后续居然能吃得下东西、睡得了觉,现在更是淡然地独自一人待着,不崩溃、不大吼大叫、不惊惶,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她应该睡不着,梦里都是恐怖的回忆;吃不下饭,因为太难受犯了恶心;情绪激烈,短时间内受到了超过人体承受能力的冲击。
可她都没有。
阮渔看着小心翼翼来询问自己的人,手里的笔停了下来。
她正在做心理测试,也在回答问题。
“因为,”她笑了笑,没有丝毫温度,“我让系统把情感阈值调到了最低。”
阮渔在某个选项上打了个勾。
——你是否不断地重复出现经历过的创伤事件的回忆、想法和影像?
在那日吃饭差点吐出来的时候,阮渔就让系统调过了。
不然,她吃不下去,也睡不了。
她更无法进行思考。
这几日,阮渔一直在想,为什么会突然被送到以前,又被送了回来?
不是系统做的,那还会是谁呢?
她绑定系统,真的只是个意外吗?
还是说,一切都是星河搞的鬼?
你是最后的大boss吗?阮渔问。
这是你的阴谋吗?
可是,又有什么用呢?
无利不起早,你埋的到底是什么雷?
第35章 基地的日子
阮渔联系不上星河,系统说它跟星河不是一路的。
而且,也不一定就是星河干的。
阮渔抱着猫,她只能感受到猫肚子的柔软,但没有得到很多的快乐。
“那你觉得,会是因为什么呢?”阮渔问。
系统憋啊憋的,代码又乱了。
阮渔:“……”
别,姐妹,不至于,真不至于。
系统也好想哭,它以为这一次安安生生走任务,阮渔借助自己的家世和沧兰洲的力量,能够又快又好地过了顶流任务,助它升个级。
前面都好好的,怎么现在突然改画风了呢?
【我就是一个明星养成的顶流任务系统啊!我不走玄幻穿越风啊!】
它哭唧唧地。
【都不是一个部门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主神还没有回复我】
慌乱之下,能讲的它都讲给阮渔了。
阮渔没有安慰它,或者说,现在的阮渔不再具备敏感察觉他人情绪的能力了。
她歪着头,看那个投在系统屏幕上的总结。
阮渔也在想这件事是怎么发生的,演出有十多次了,唯独这一回,有了异变。
她在脑子里想象着,把系统界面上的一些词汇变黑,少数几个放大、加粗。
到了最后,她又把所有文字都擦去。
好像没什么用。
也许就是什么高维度的东西恰好重叠了她,于是她就穿越了。
阮渔看向系统,重复道:“你真的不知道,你究竟有什么隐藏权限吗?”
想开点,相信科学,万一是系统藏着什么呢?
系统茫然:【我没有啊】
我还有隐藏权限的吗?
——
阮渔在基地里住下,她看着研究学者们一波波地来,去看了视频,又捂着墙踉跄着离开。
卓颜来带她去做检查,阮渔最近的饮食和睡眠都不太好,加上进行了时空穿越,怕她身体有事。
还有好多人来问她话,特别是搞物理的,一天十次地围着她,问出来的题目,阮渔压根就听不懂。
她又回到了最开始的时候,将系统存在一事告知给基地的状态。
那会儿也是无穷无尽的检查、测试、询问。
阮渔都习惯了。
原来担心短时间内,频繁地让她回忆叙述在末日时候的场景与感受,会让阮渔伤上加伤。
甚至看完了视频以后,基地的人认为,阮渔可能很长一段日子都走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