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津津:呵。
事实证明,姜津津的话在周明沣这里还是有一些分量的。
中午吃饭时,饭桌上亲戚们闲聊,果然话题就转到了正闷头吃饭的周衍身上。
“阿衍是不是明年高考?成绩怎么样呀?”一个胡子白花花的老爷爷笑,“你爸爸可是当年省里的状元,都说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你肯定比你爸爸更强吧?”
姜津津都麻了。
她侧过头看向周衍,小伙子果然也麻了。
这就是有学霸家长的烦恼。好像所有人都觉得,孩子应该要比父母强,爸爸是学霸,是名校高材生,那么儿子再差也得考个重本吧?
当年她的一个闺蜜也很抓狂,因为闺蜜的父母都是老师,然后在大家甚至她父母心里,老师的孩子成绩必须棒,给了闺蜜不小的压力。
就在姜津津都开始忍不住同情怜爱周衍时,坐在她左手边的周明沣笑着开口了,“成绩倒是其次。现在的孩子各个都聪明,学习压力也大,我平时工作忙,也没顾得上他,他能成为一个正直又有正义感的人很好。这点也是我欠缺的。”
姜津津听了,赶忙搭腔:“是呢,小衍这孩子经常见义勇为,给有需要的人提供帮助,挺难得的,这孩子心特别赤诚。”
姜津津是真的觉得周衍很不错。
虽然有时候中二了点,但的确没打扰旁人。
总之,看似冷淡,看似中二,但很有分寸感。
周衍看了看姜津津,又看了他爸一眼,听着两人夸他的话,悄悄地,有点不好意思了。
不过心情确实好了不少。
周明沣跟姜津津都是转移话题的小能手,很快地,话题又转移到了别人身上。
老爷爷开始盯着一个小辈进行一连三问:工资多少?买房了吗?有对象吗?
直问得小年轻一脸生无可恋。
*
午饭一过,姜津津就跟着周明沣出去了。
周明沣的舅舅也是有孩子的,不过在姜津津看来,周明沣的这位表弟几乎事事都以周明沣为主。因此很多事情都是周明沣来拿主意,包括墓地的选址。最后经过商量后,他们决定将舅舅安葬在当地的一个公墓,正好当年周明沣买了不少空的墓地,他也将自己父母的墓都迁了过来。
江皇有几处公墓,但周明沣选的这个公墓依山傍水,姜津津不懂风水,但还是看得出来,这个墓园很不错,管理也很严格,周明沣的表弟去了公墓管理处跟人咨询,姜津津便跟在周明沣身后进了墓园,这墓园有着长长的台阶,绿化方面也做得很好,幽静荫凉。
周明沣看了新墓后,又来到了父母的墓碑前。
距离清明节已经过去了几个月,墓碑旁有一些灰尘还有掉落的树叶,以及清明时节祭奠用的那种照明灯。
周明沣在一旁找了把扫帚,开始细致的打扫起来。
姜津津也郑重其事地给周明沣的父母鞠躬上香。
等周明等再过来时,见到自己母亲的墓碑前多了两样东西,分别是香水、口红。
他这才想起来,刚才来的路上经过一个百货公司时,她说有事停一下,便急匆匆的进了商场,难道是买这个东西?
姜津津:“总不能空着手来。”
见他还盯着那瓶香水,她又解释道:“也不知道买什么。”
她今天要跟着周明沣来墓地,周明沣的一位表妹还特意拉她到一边,跟她讲了江皇的习俗。江皇这边,第一次见伴侣的母亲是不能空着手的,同理,即便对伴侣的母亲不在,也是一样的。
在琢磨着要买点什么适合祭奠的用品时,她想到了刘奶奶,如果周明沣的妈妈还健在,应该跟刘奶奶差不多的年纪。
刘奶奶就很喜欢这些东西,喜欢亮闪闪的美甲,也喜欢浓烈的香水。
周明沣却是一阵恍惚。儿时的一件事也因为姜津津的这一举动重现在脑海中,那时候家里条件不好,他跟着母亲去县城走亲戚,亲戚带着他们去了商店,商店里有很多他从未见过的东西,他被书本吸引了,等回过神来时去找母亲,只见母亲正拿着一管口红,脸上是惊奇也是喜欢的神情,他原本以为母亲会买下来,但母亲看了很久最后还是放下了那管口红,拿着钱给他买了书本。
他都险些忘记了,母亲也有过那样的年纪。
他看向姜津津,视线又移到了墓碑上母亲的照片,这照片是母亲三十岁时拍的,还是那样的年轻,只是脸上因为操劳染上了岁月留下的痕迹。
“嗯,她会喜欢的。”
第64章
在这边选好了公墓,也跟管理处的人说好了时间后,姜津津跟周明沣便离开了墓园。
周明沣的表弟是个很老实的男人,话也不多,什么事都选择询问周明沣,但这个表弟人也很不错,不像是那种不识好歹的人,他也很关心周明沣,坚持让周明沣回酒店休息,等到下午再去殡仪馆。老实人执拗起来,周明沣也没办法拒绝,只好跟着姜津津回了酒店。刘助理开的是两间房,姜津津怕打扰到周明沣休息,便让他睡在房间,她去隔壁周衍的房间。
周明沣看向她。
这让姜津津想起了他今天说的那一句——陪我睡一会。
她解释道:“便利店那边要开始做账报税,不能拖了,还有edwin也传了资料让我翻译。你就好好睡个觉,我去周衍房间。”
周明沣嗯了一声,算是应了。
姜津津拿着电脑手机来了周衍的房间。
周衍倒也没有不欢迎她,只是看她工作,悄悄地关掉了游戏,自己躺在沙发上百无聊赖的翻着手机。他想起了今天她在饭桌上的话,还有她这段时间的关心,反正也没事干,抱着这样的想法,周衍出门了,江皇他也不是很熟,小时候还经常来,后来大了,也就过年时会回来一次,他跟着导航路线来到了最热闹的广场附近,飞快地去了奶茶店买了两杯奶茶。
他一杯,另一杯果茶则是给姜津津的。
重新回到房间,见姜津津还在忙,他轻手轻脚的将奶茶放在她能看得到的地方。
姜津津听到动静,抬起头来,好奇问道:“给我买的?”
“嗯。”周衍死鸭子嘴硬,“第二杯半价。感觉不买就不划算。”
姜津津看着奶茶的Logo,她可从没听说过这家奶茶有这样的折扣。
小伙子过分别扭了!
她也没跟他客气,用吸管戳开后喝了一口,面露满意,“谢了。”
是她喜欢的甜度。
小伙子虽然别扭,但很聪明,也知道举一反三,通过她爱喝的气泡水口味推断出她喜欢喝的奶茶口味,这一点,很不错。
难怪是校园文男主呢。
等姜津津忙完翻译的工作休息时,周衍逮着空,压低了声音问她:“我爸有没有跟你说那件事。”
“哪件?”
周衍抿了抿唇,表情不是很自在的扭过头,“就……请家长那次,你去了学校。”
其实这件事对于周衍来说,也算得上是黑历史了。偶尔他也会陷入怀疑中,以后遇到类似的情况,他还有必要冲上去吗?
“哦哦。”姜津津想了起来,“你是说见义勇为那一次?”
一听“见义勇为”这四个字,周衍尬得不行,目光闪躲,“别提了。我爸跟你说了没,就那件事的内幕。”
姜津津摇了下头,“没说,提都没提。”
还没等周衍感到放松,只听到她又说道:“不过,我大概能猜到你说的内幕,那件事你被人算计了吧。”
周衍:“?”
姜津津终于有了一种智商心机碾压他的感觉了,不免“慈眉善目”,“我比你大十一岁呢,这十一年的饭也不是白吃的,看得出来里面有猫腻,怎么了,事情不是解决好了吗?”
“这是见义勇为吗,是正直吗?”周衍自嘲一笑,“你跟我爸是不是觉得我特别傻,特别蠢。”
看着周衍仿佛陷入了一种自厌状态,姜津津才回忆起来,他大概也是因为这件事,才会想着十八岁以后不靠家里不靠他爸吧,看来这件事给了他不小的打击。
姜津津倒也没有给人当知心姐姐的潜力。
不过周衍都已经跟她敞开心扉了,如果她什么都不说,对他来说也是一种打击吧。
青春期的小孩还蛮脆弱的。
她斟酌了片刻,无意识地玩转着手中的笔,捋清了思路后,这才说道:“打个比方,你说你很傻,我们暂且就当你是傻子。”
周衍:“……”
喂!
“如果世界上都是我跟你爸爸这样的聪明人……”
周衍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大家都来权衡利弊,只选择对自己有利的事,那么我觉得这个世界就不像现在这样好了。”姜津津突然正经的看向周衍,“这个世界上是需要赤子之心的,都是老狐狸,那有什么意思呢?所以,回到之前的假设,就算你傻,也是傻得可爱、珍贵。”
周衍耳根微微发红。
大概是为了掩饰这件事,他说道:“纠正你一点,我不觉得你跟我爸是同一类人。”
姜津津无语了,“你的意思是我不聪明吗?”
“一般。”周衍很诚实地回答。
姜津津翻了个白眼,果然,就不该给他半点眼神,“是一般哦,不过比你聪明很多。”
周衍憋住笑,“很自豪吗,我今年十六,你二十八。”
“走开,二十七,二十七!”
“好,二十七,等我二十七岁的时候会比你聪明。”
姜津津十分敷衍:“哦哦哦。”
“等着瞧。”
姜津津发现了,周衍现在越来越幼稚了,之前那个高冷校霸去哪呢!去哪呢!能不能换回来?
很显然,周衍还是说不过姜津津的,姜津津沉默了两秒,放出了绝招:“小伙子你先考上大学再说叭!”
周衍果然郁闷了:“……”
*
在这边,火化下葬前的晚上很重要。
基本上所有重要的事都在这个晚上,周明沣虽然是外甥,但他几乎包揽了所有的事情,因此可以作为孝子来参与到仪式中。这很累人,姜津津看着他忙前忙后,光是磕头上香这个动作都不知道做了多少回。有的人会在这种仪式上偷懒,可周明沣每一次都是扎扎实实的,因此等可以休息时,姜津津发现周明沣的额头都在发青。
她想了想,开车去了几公里以外的药店买了一盒药油。
回到殡仪馆,趁着大家没注意,她拉着他来了休息室,反手关上门,周明沣还不知道她要做什么,只见她从包里拿出一瓶药油,一边拆开仔细阅读说明书一边说道:“你额头都青了,不及时处理的话,明天估计会发紫。”
姜津津如果想关心一个人,那么她就会做到极致。
这也是她人缘很好的一个原因。
不管是对孙文清还是周衍徐从简,她从来都是关心的。如果关心一个人,就更应该落到实处,这段时间周明沣对她实在也很不错,就算不是为了那点心思,哪怕是为了回报,她都觉得应该多多照顾他一些。
周明沣双眸盯着她。
她打开盖子,往手心倒了一些药油,用力地搓了搓直到发热后,这才示意周明沣:“坐下,我给你推开。”
周明沣凝视着她几秒,后又坐下。
姜津津这会儿算是居高临下的看他了,她稍稍靠近了一些,探出手来抚上他的额头。
一阵温热的触感传来。
紧接着姜津津又笨拙的按了按,两人被一股药油味道萦绕。
等姜津津觉得药油差不多吸收了后,舒了一口气,刚想退后一步,周明沣探出手,圈住了她细白的手腕。
姜津津低头看他。
四目相对,周明沣眸光里的暗涌令她怔住。
这是全然陌生的周明沣。
不过她也不怕。
下一秒,周明沣站了起来,高出她近一个头,她的视线平视之处,是他的下巴,也能瞥见他的喉结。
她心里一紧,等反应过来时,鼻间都是他凛冽的气息。
他将她抱住,下巴抵在她的发顶。
不知道过了多久,可能漫长如一个世纪,他声音喑哑地说:“谢谢。”
这些年,他送走了父母双亲,也看着一个又一个亲人离世。
他爸离世时,他跟他妈相依为命,那时候他害怕不已,却只能一个人躲在角落里强忍着。
后来,他妈也因病去世。
是什么感觉呢,寂寥。
他以为他已经习惯了,可等来到灵堂、看到冰棺里躺着的人再也不会醒来,再也不会慈爱的喊一声明沣时,他心里空落落的,只是这些年来也习惯了戴上面具,还能从容地跟亲戚们寒暄,甚至能有条不紊地处理琐碎小事。如果她没来,如果没有她,他也可以处理好这些心情,甚至过几天又能镇定的投入到工作中去,到他这个年纪,悲伤、难过已经是很奢侈的情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