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鸦少女——风流书呆
风流书呆  发于:2021年09月0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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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环顾众人。
  “是刺激!”一名男同事举起手。
  大家不由哄笑。
  “是神秘。”
  “是渴望。”
  “是胆怯。”
  大家纷纷给出自己的理解。
  乌芽芽点头道:“你们说的都对。窥探是刺激,是神秘,是渴望靠近又胆怯于靠近。这瓶香水为什么叫做《窥探》?因为它的香味太浓烈,太刺激也太神秘。它能勾起你内心的渴望,却又无法满足这份渴望。它让你向往,却又达不到这份向往。所以你害怕了。你的害怕,加深了对它的迷恋。”
  所有人都听入了神,然后不断点头。是的,这瓶香水带给人的感觉就是这样!乌总监描绘得太传神了!
  能把产品理解到这种程度,乌总监怎么可能做不出好的创意?好的创意都是从产品最本质的内核中诞生的。想到这里,所有人的轻视之心都消失了。
  大家全都竖起了耳朵。
  到了这个时候,乌芽芽才开始娓娓道来:“想象一下你在参加贵族的宴会。你是一个偷拿了别人请柬的穷小子,你穿着借来的华服,好奇地窥探。
  “周围的贵族涂着惨白的脸,画着鲜红的唇,抹着深浓的腮红,看上去丑陋无比。你不知道这个光怪陆离的世界到底好在哪里,于是嗤之以鼻。
  “忽然,一阵浓香从你鼻端飘过,让你头晕目眩,为之神迷。你连忙转动脑袋去寻找这诱人浓香的来源,然后看见了一道有别于所有贵族的,无比美丽的背影。”
  乌芽芽走上讲台,背对着所有人站立,又把盘成圆髻的,浓密如云的秀发柔柔地放下。
  她缓慢拨弄着秀发,嗓音潺如溪流:“这背影纤细,窈窕,婀娜。这背影露出优美的蝴蝶骨与雪色的肌肤。这背影拖拽着华丽的长裙,慢慢地行走在昏暗却又辉煌的长廊里。这背影在烛光中摇曳,似魔似魅。这背影在明暗中变幻,若隐若现。这背影美得虚无,美得缥缈,仿佛随时都会消散。
  “你急切地追寻着这个背影,你恐惧于她的消散。而她唯一的真实,就是她不断散发的浓香。你寻着她,就是循着她的香味。当你终于发现她停下脚步时,你却不敢靠近了。
  “这时候,她忽然回过头,轻轻展开一面绣满了金色玫瑰的扇子,只露出一双微弯的眼。这双眼睛比天上的银河更令人迷醉。
  “你不自觉地倒退两步,恐惧于她异乎寻常的美丽,她散发出来的浓香,悄然吞噬了你的灵魂。你只能站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她回过头,消失在绚烂的花丛里。”
  乌芽芽今天穿了一条露背长裙,当她讲述这条创意时,她的蝴蝶骨在舒展,她的雪肤在发光。她也展开一把绣满金玫瑰的扇子,挡住了自己殷红的唇,只露出一双神秘又美丽的,带着温柔笑意的眼。
  于是这些过分旖旎的描述,都在现实中找到了归属。那位神秘的佳人果然比花香更浓,比月色更美。
  乌芽芽收拢扇面,缓缓说道:“窥探——未见你,已爱恋。”
  这是广告词,同时也是对“窥探”这瓶香水所做的诠释。
  众人呆愣了很久才从这过于美好的幻境里走出来,然后就泛起了浑身的鸡皮疙瘩。如果这条创意真的能拍成广告,并且达到乌总监所描述的效果,这款香水绝对会爆!
  啪啪啪啪啪……会议室里响起热烈的掌声。
  就连被抢走了总监位置的那人也叹服地说道:“乌总监,你的创意比我的好太多了。我的小男孩、小精灵固然唯美,却过于童真,与这款香水的气质完全不符。这款香水不是一个孩童,而是一位神秘的美人。我建议还是采用你的创意。”
  “采用谁的创意不由我说了算,我会把所有好创意都汇总起来提交给客户,由他们挑选。”乌芽芽公事公办地说道。
  然而此时此刻,林秀竹正带着DOR公司的几位高层在会议室外旁听。
  “我们就要这个创意!”一名高层兴奋的脸都红了,急促说道:“我们还想请这位乌总监当女主角!我们一定要让她拍这个广告!只有她才能拍出我们想要的效果!”
  林秀竹用手指抵唇,示意这人安静,然后才道:“能不能请得动她就看你们的本事了。她不缺拍广告的钱。再听听别人的创意吧。”
  掌声渐熄后,乌芽芽看向钟阳,笑眯眯地开口:“听说你是公司的元老,资历特别深,那你也是一个有真本事的人吧?你有没有好创意,说出来让大家听一听。”
  这是被挑衅之后又立马挑衅了回去。恍惚间,大家仿佛看见了刀光剑影与穿梭的子弹在空中乱飞。
  职场的战争打响了!
  钟阳:“……”
  长久的沉默在会议室里蔓延,然后转变为极度的难堪。
  钟阳一直没说话,只是渐渐白了脸。坐在她身旁的同事伸长脑袋看她手里的策划书,却发现上面只有一个标题,根本没有内容。
  很明显,她没有创意。她完全没把心思放在工作上。
  她张了张嘴,又尴尬地闭上,脸皮由惨白渐渐变得滚烫。垂眸的一瞬间她才发现,林总竟然带着一群客户站在门外旁听。
  在这一刻,更为强烈的难堪击中了她,让她恨不得挖个地缝钻进去。
  乌芽芽不配当这个总监?钟阳之前腹诽的那些话,如今看来真是个笑话。
 
 
第82章 (女人的对决)
  钟阳的表现让林秀竹在客户面前出了一个不大不小的丑。好在乌芽芽表现得相当优异, 客户对公司的业务能力并没有产生质疑。
  送走客户后,林秀竹气冲冲地来到刘玉梅的办公室。
  “那个钟阳到底怎么一回事?这种人为什么还留在公司里?”她极为冷酷地质问。
  刘玉梅额头的冷汗当即就下来了,略微斟酌一番, 决定还是为好友努力一把。
  “她没有把心思放在工作上, 她家的情况有点特殊……”刘玉梅缓慢述说着钟阳如何遭到家暴,如何为了拯救女儿从那个地狱一般的家里逃出来,如何含辛茹苦地把女儿带大等经历。
  “……她也不容易。”最后,刘玉梅总结了这样一句话。
  她忐忑不安地等待着林秀竹的裁决,然而她知道,很大概率上, 这一关钟阳过不去, 林总是出了名的秉公持正。
  但实际情况却出乎了刘玉梅的预料。
  林秀竹在沉默片刻后竟然缓和了语气:“念在孩子的份上, 我再给她一次机会。如果下个月考评她还是这副老样子,你就让她走人。”
  刘玉梅连忙答道:“好的林总,我会跟她深谈一次。”
  林秀竹摆摆手, 离开了办公室。她漆黑的眼眸里藏着一抹谁都无法察觉的哀伤。不能再孕育孩子是她永远不可言说的痛, 她理解这份痛,于是也理解每一个当了母亲的女人。
  刘玉梅疲惫不已地靠倒在椅背上,呢喃低语:“钟阳啊钟阳, 你要快点振作啊!四十岁的人了,你还有多少时间用来蹉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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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另一头,乌思慧正把自己的课桌搬到钟律的课桌旁边。
  “以后我们就是同桌了, 请你多多指教。”乌思慧伸出手,满脸都是期待。
  钟律无视了她的手, 慢慢翻着物理课本。她其实根本没在看书, 只是在发呆而已。
  乌思慧收回空悬的手,心里有一点小气恼, 却又很快变成了锲而不舍的执着。钟律病得太严重了,她一定要帮她走出来。
  “这个你拿着。”乌思慧从课桌里掏出一条用包装袋裹着的新裤子。
  钟律没有焦距的眼瞳终于闪烁出一丝微光。她看向这条校服裤子,嘴上没说话,脸上却写满了问号。
  “昨晚我妈妈不是洒了你一身可乐吗?这条裤子是我们赔给你的。你那条裤子已经脏了,以后不要再穿了。”乌思慧把裤子塞进钟律怀里。
  钟律呆呆地抱着裤子,嗓音有些飘忽:“你看得见啊?”
  “我又不是瞎子,我怎么看不见?怎么?你以为大家都看不见吗?哈哈哈,你是不是傻啊?”乌思慧根本不知道钟律在说什么,所以笑得没心没肺。
  钟律摇摇头,表情还是空茫的,眼眸里却流泻出一丝近乎于绝望的悲哀。
  所有人都看得见,除了妈妈。她在妈妈眼里果然是不存在的吗?
  钟律紧紧抱住这条新裤子,伏倒在课桌上。
  乌思慧看不见她的表情,却也知道,她现在很难过很难过。这种无声的难过甚至可以从她的身体里散发出来,传染给周围的人。
  不知道为什么,乌思慧竟然也红了眼眶,焦急地询问:“钟律你怎么了?你是不是不舒服?你有什么事可以跟我说,别总闷在心里。”
  钟律静静地趴在那里,像是死了一般。
  接下来的几节课,钟律一直都没起来。她成绩好,人又非常内向安静,老师以为她是身体不舒服,都没打扰她。
  乌思慧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却又不敢去碰触钟律的身体,只能寸步不离地守着。好在放晚自习的时候,钟律终于起来了,拎着书包,像个游魂一般随着人潮往校门外走。
  她把那条崭新的校服裤子留在了桌洞里。
  乌思慧看着她的背影融入黑暗,变得不可见,竟没来由地感到一阵心慌。她连忙给爸爸发送了一条短信交代情况,然后亦步亦趋地跟上钟律。
  钟律搭乘地铁,她也跟着坐地铁;钟律走在无人的小巷里,她也悄悄尾随;钟律在自家楼底下站了半个多小时都不上去,她也呆呆地站了半个多小时。
  看着钟律抬头仰望自己家,却迟迟不敢上去的背影,乌思慧忽然想到了一个词——孤魂野鬼。
  这个联想让她心惊肉跳,慌乱不已。
  看见钟律终于走进楼道,回了家,乌思慧才放心地吐出一口气。走出这个陌生的小区之后,爸爸的车已经停在路边了,妈妈也在车里。
  “钟律病得很严重,妈妈你的任务不是救她吗?你怎么不行动?”乌思慧有点着急。
  “你妈妈已经在行动了。钟律的病根不在她自己身上,在她母亲身上。你妈妈在解决根本问题。”易岺替妻子解释了一句。
  乌芽芽揉了揉女儿的脑袋,叮嘱道:“所以这一阵儿,照顾钟律的责任就落在你肩上了。你要帮妈妈看好她,别让她出事。”
  “好,我肯定看好她。我寸步不离地跟着她。”乌思慧用力点头。
  即使妈妈不说,她也会这么做的。
  乌芽芽回头看了看渐渐远去的居民楼,叹息道:“对那个孩子来说,家才是最危险的地方。”
  这句话乌思慧没听懂。她从小生长在一个幸福温暖的家庭里,她不会知道,家对某些人来说形同灾难。
  而此刻的钟律,正在灾难里煎熬。
  在公司里受了一天气的钟阳习惯性的把女儿当成了出气筒。
  她门都不敲就冲进女儿卧室,狠狠揪住对方的耳朵:“你怎么又在发呆?你脑子里成天都在想什么?你给我看书啊!做题啊!复习啊!你书呢?赶紧取出来!”

  她放开女儿的耳朵,把书包扯开,胡乱地往外掏课本。
  她把一大堆课本砸在桌上,用指头一下一下地戳:“看书!快点!下次月考你死都要给我考第一名!你一定要赢了乌芽芽的女儿,明白吗?你要还是第二名,你就给我滚!”
  被乌芽芽全面打击的钟阳只能靠女儿扳回一城。她已经开始畅想下次月考女儿考了第一名,自己是如何嘲讽乌芽芽的画面了。那一定很爽!
  她自己没有能力取得成功就只能强迫女儿。女儿必须帮她赢回来!
  她只顾虑自己的感受,却从来没想过,当她说出“你给我滚”这句话时,女儿的心会遭受怎样的伤害。
  被父母抛弃是每一个孩子最为恐惧的噩梦,而钟律几乎每一天都生活在这个噩梦里。她的恐惧足以填满灵魂中的每一个缝隙,而这些缝隙都是被钟阳割开的。
  她被钟阳掐住后脖颈,用力压趴在桌上,眼睛里已没有一丝微芒。她正在一点一点死去。
  死都要考第一?那考了第一就死好了。她闭上眼,终于放弃了最后一丝挣扎。
  钟阳用书狠狠拍了拍女儿的后脑勺,然后便气冲冲地离开了。回到客厅之后,她打开电视机,胡乱地调换频道。
  悬挂在阳台上的那条校服裤子在她的视线里被风吹得晃荡,她却始终看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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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数日之后,乌芽芽发现钟阳身上也缠绕着一丝黑气。
  她以为这个女人被不断打压,得了抑郁症,仔细一看才发现,那黑气竟只是沾染在她的身体表面,并非从皮肤里沁出来的。换言之,这黑气是属于钟律的。
  能把绝望的气息传染给周围的人,由此可见钟律已病到了何种程度。或许再过不久,那孩子就会走上绝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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