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漂亮废物肯定会满脸惊惶地跑回办公室,比比划划地向大家求救。
她咋咋呼呼的行为既会让病人难堪,也会让同事觉得她不专业。
一个娇滴滴的护士?那她是入错行了。
温琴颇觉有趣地笑了笑,翻找药瓶的动作越发不紧不慢。
与此同时,乌芽芽已经站在石丽霞面前。
看见她极为纤细的身材和太过娇美的容貌,石丽霞的脸腾地一下烧红了。从小胖到大的她早已把自卑和怯懦变作了刻入骨髓的本性。
当她以如此丑陋的姿态来面对这么光鲜亮丽的一个人时,那种自卑感会成千上万倍地增加。
“你有什么需要吗?”乌芽芽歪着脑袋看她,表情平淡地像是在看一个正常人。
石丽霞紧张地连连摆手:“不不不,不需要,我按错了。”
她想不明白,这么漂亮的人怎么会来当护士。让对方来伺候自己简直是一种罪过。
“你的防水布该换了,身体也要擦一擦。”乌芽芽观察了一下,马上就撸起袖子。
她把石丽霞抱起来,放在病床旁边特制的宽大躺椅上,然后利利索索地折起防水布,换了一张新的,又弯下腰,把石丽霞抱上床,顺手在她脑袋后面塞了个枕头。
重达四百多斤,在她手里却轻得仿佛一根羽毛的石丽霞:“……”
怎怎怎,怎么回事?防水布这就换好了?不找人帮忙吗?不劳师动众吗?不愚公移山吗?
住在旁边的病人:“……”
卧槽!这个护士练过举重吧?
在诡异的静默中,乌芽芽拉上床帘,拿起消毒毛巾,快速且轻柔地帮石丽霞擦干身体。她把每一个褶皱都照顾到了,抬胳膊抬腿的时候也都很轻便。
五六个护士都摆弄不开的石丽霞落在她手里就是个洋娃娃。
帮一个洋娃娃擦澡有什么难的?
“我不重吗?”石丽霞表情复杂地问道。
“不重啊。”乌芽芽头也不抬地回答。她既不喘气也不流汗,可见这句“不重”不是安慰人的话。
在这一瞬间,石丽霞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轻松。她抬头看向天花板,眼眶悄悄变红了。这是她头一次被人当做普通人对待。
说起来真的可笑,她明明是人,在别人口中却又不是一个人。从小到大,她都未曾拥有过名字,肥猪、肉山大魔王、胖头鱼,这些恶心的绰号指代的都是她,她是怪物。
她从未得到过哪怕一个视作寻常的目光,也从未得到过这么轻松惬意的对待。
在乌芽芽面前,她很轻盈。她一点儿也不重。
她不是她的累赘,也不会害得她气喘吁吁疲惫不堪。
这样真好啊!
石丽霞眨了眨眼,嗓音里藏着急切:“护士,你叫什么名字?你是新来的吗?你以后都照顾我吗?”
“喏,这是我的名字。以后我和温琴一起负责照顾你哦。你有事只管叫我,别觉得麻烦。”乌芽芽把自己的胸牌举到石丽霞眼前。
乌芽芽——石丽霞深深记住了这个名字。
思忖间,乌芽芽已经帮她换了一套干爽的衣服,还擦了药膏和痱子粉。
她把病人的身体抱起来又摆回去,却感觉不到一点儿吃力。她照顾病人就像在照顾一个小宝宝,轻松又惬意。
她甚至勾起唇角,自自在在地哼着歌儿。
石丽霞也觉得自在极了。当初妈妈照顾她的时候,她也没这么放松过。看着别人为她累得精疲力尽,她会觉得特别愧疚。
但在乌芽芽面前,她不会有这样的愧疚感。
她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嘛。
“谢谢你芽芽护士。”她小声地,满怀感激地说道。
“谢什么,这是我的工作。”乌芽芽直起腰,不以为意地摆手。
她回过头,这才发现温琴领着一群护士,站在床帘豁开的口子边,其中也包括护士长。
她们用格外复杂的目光看着她,表情一个比一个震惊。
乌芽芽轻快地挥手:“嗨,你们来啦。我从小力气就大,我一个人搞的定。”她拉开床帘,把清新的空气放进来。
不到一小时,乌芽芽就打破了最难以打破的第一印象和刻板印象。
她娇滴滴?她不会照顾人?她不适合护士这份工作?
不,她简直太适合了。如果这都叫娇滴滴,那全科室的护士比她更娇滴滴几百倍。
护士长上上下下打量了乌芽芽一番,严苛的脸庞终于露出一抹温和的笑容:“我要跟院长说说,让她把你的实习期从三个月改成一个月。干得不错,继续坚持。”
“我会努力的护士长!”乌芽芽连忙立正站好,中气十足地回答。
温琴眨了眨眼,眸色阴冷下来。她预感到,石丽霞这个猎物很快就会试图逃离她的手掌心,她得做点什么才好。
第69章 (你出招,我接招)
离开石丽霞的病房后, 温琴带领乌芽芽去给李援军派药。
她一边走一边介绍李援军的病情,着重强调对方心脏不太好。
“好的,我会注意。”乌芽芽乖乖点头。此刻的她看上去一点儿也不像之前独占易岺微信号那样霸道又邪气。
但是温琴早已认清了她的真面目。没有一个漂亮女人心灵不是丑陋的, 这个女人尤甚。只是她段位比较高, 更善于伪装罢了。
两人各怀心思地推开门,走进病房。
“李爷爷,医生给你换了一种新药,你吃吃看。上次那种药你说你吃了恶心头晕,现在就不要吃了。”温琴示意乌芽芽把药递给老人家。
乌芽芽刚伸出手,李援军就厌恶地直摇头:“把药放我抽屉里面吧。”
这个小护士长得妖里妖气, 走路还像条水蛇, 他见了就烦!医院是怎么招人的?这也太不像样了!
李援军把手机重重扔在床上, 发出咚的一声,然后虎着脸走去倒水。
温琴连忙帮他把水倒好。他这时候才露出一丝笑模样,语气也变得温和:“小温, 你陪我聊聊天吧。我一个人待久了闷得慌。”
乌芽芽撇开头, 冲无人的墙壁做了个鬼脸。医院和娱乐圈一样,也有长相歧视,只不过这两种歧视链是反着来的。在娱乐圈, 只要你长得足够漂亮,你就能红。在医院,如果你长得漂亮, 那就是干不了事吃不了苦的明证。
有长得漂亮的女医生为了获取患者的信任,还会故意把长头发剪短, 让自己看上去更稳重一些。
“我不气, 我不气,我是护士我不气。”乌芽芽对着墙壁默念这句咒语。在幻境的十年里, 她每一次遇见病人的刁难都会这样做,于是已养成了念几遍就消气的神奇反应。
果然几遍之后,她又眉眼一弯,没心没肺地笑开了。
她回过头,去看李援军和温琴。
李援军正在抱怨儿子的手机老也打不通。温琴耐心地劝慰着他,还讲了几个小笑话。
“你打不通儿子电话呀?稍后我灵感来了就告诉你什么时候打电话可以打通。我预感特别灵,我预感可以做的事一定能做成,从小到大都是这样。”乌芽芽顺嘴插了一句。
她太知道打不通亲人的电话是怎样焦灼的感觉了。在幻境的十年里,她想念爸爸和易岺的时候就会拿出手机给他们打电话,听见话筒里传来“您拨打的号码是空号”的提示音就会躲在角落偷偷哭一场。
那种揪心的痛苦和思念的难耐,她如今想来还觉得可怕。
她扬了扬下颌,轻快地说道:“待会儿可以打通电话了我来叫你哦。”
没成想,李援军一点儿也不领她的情,脸色一沉就气冲冲地说道:“我又没跟你说话,你插什么嘴?你说能打通就能打通?你是电信公司的呀?小姑娘家家的,一点儿也不懂礼貌。”
儿子在抗洪前线救灾,本就十分危险,他打不通电话心情特别焦躁,看见这种满嘴放屁又长得妖里妖气的人,脾气一下子就爆发了。万一儿子也像电视里那个县长一样,被洪水冲走了怎么办?
无法排遣心中的恐惧,乌芽芽便成了他发泄的对象。
“我不气,我不气,我是护士我不气!”乌芽芽默念一遍护士大法,旋身走了。
温琴好声好气地安抚李援军,撇开头的时候却又嘲讽地笑了笑。预感特别灵?这是什么鬼?讨好人也不知道掌握方法,果然是漂亮废物。
乌芽芽回到办公室后便拿上手机站在窗前,去看外面的香樟树。
她在网上搜了搜李市长的照片,用意念对香樟树说道:“这个人什么时候有空接电话,你们要及时通知我哦。”
香樟树迎风摆了摆,瓮声瓮气地道:“这个人还在远山县的河堤上扛沙袋。河堤快被冲垮了,情况很危险,他怕是没时间接电话。等他休息了,我告诉你。”
“好勒,谢谢你!”乌芽芽摆摆手,回了工位。
从表面上看,她似乎只是在窗边透了一口气,背影还挺萧瑟。
温琴走进办公室的时候看见的正是这一幕。所以说长得漂亮就是脆弱,一点儿委屈都受不了。想当初她被十几个女生堵在教室里轮流扇耳光,也没有掉过一滴泪。
温琴眸色暗了暗,然后就走上前耐心地安慰。一旦乌芽芽在工作中遇见困难,她总是会第一个伸出援手,这样才能获取对方的信任,然后在最为关键的时刻狠狠把这人推下悬崖。
“……好了好了,别噘着嘴巴了,咱们这份工作就是这样的。病人身体不好,情绪肯定会受影响,我们要理解。快笑一个。”
她状似亲昵地捏了捏乌芽芽的脸蛋。
乌芽芽忽然把她抱住,漂亮的面庞凑到她眼前,笑得艳丽又灼目:“谢谢你的安慰,我已经好了。”
被美色的暴击晃了一下眼睛的温情顿时便心情恶劣起来。乌芽芽是她见过的最蠢,最霸道,也最懂得刺激她的人。
所以啊,她得替她安排一个最好的结局才行。
“走了,去给22床换药。她的烧伤很严重,一天得换四次药,这是她的护理单,你看看。”温琴带上护理器具。
“面部烧伤呀!”乌芽芽拧起眉头。
“是的,面部重度烧伤。没烧伤之前可漂亮了。”温琴叹了一口气,仿佛在同情病患的遭遇,却又在内心悄然享受这份愉悦。
两人走进病房,来到赵君怡面前。
看见端着托盘的乌芽芽,赵君怡瞳孔紧缩了一瞬。美丽与丑陋的鲜明对比让她自卑的情绪一瞬间爆发出来。她想起了曾经同样美丽的自己,又想起了因毁容而分手的男友,更想起了镜子里那张宛若鬼怪的扭曲脸庞。
她本就脆弱敏感的神经在这一刻崩断了。
温琴把放着剪刀和镊子的医用托盘往她手边移了移。
她却只是低下头,用长发盖住脸,急切喊道:“我不要这个人给我换药!温护士你快让她走!”
乌芽芽:“……”好吧,又遭到歧视了!
温琴为难地看着乌芽芽,又俯下身,耐心地安慰赵君怡。
乌芽芽仰天叹气,然后知情识趣地离开了。听见她轻巧的脚步声消失,赵君怡才抬起头,露出红肿的双眼,哽咽低语:“我以前也像她一样漂亮。”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所有伤疤都会被时光抹平,你要相信。”温琴摸摸她的头,嗓音无比温柔,瞥向托盘时却流露出遗憾的神情。
时光的确会抹平一切伤口,不过也是因人而异。像赵君怡这种蠢货就只能一辈子活在自卑里。漂亮的女孩一旦遭到打击,总是会像烂泥一样垮掉。
温琴弯下腰,摸了摸自己的腿肚子,表情仿佛很难过,心里却在轻轻漫漫地笑。这道伤疤,之于她早就不存在了。
看见她“难过”的表情,赵君怡意识到自己勾起了她的伤心往事,于是强迫自己恢复平静,又愧疚地道歉。
谁都无法安慰她,除了同病相怜的温琴。
“好了,让我们来上药。”温琴并不怎么轻柔地掀开纱布。
赵君怡痛苦地吸气。
就在这时,乌芽芽去而复返。
她伸出手对身后的人说:“易教授,我说的就是这位患者,她情绪很不稳定,伤口恢复得也慢,您给她讲讲她的治疗方案吧。这样也好叫她放心。”
易岺带着一群医生走进来,围着赵君怡的床位站了一圈。
赵君怡看傻了。
乌芽芽介绍道:“这位就是给金锦溪做过整容手术的易岺易教授。金锦溪你认识吧?”
赵君怡赤红且暗沉的双眼就在此刻被希望的星火点亮。金锦溪她当然认识!那是娱乐圈最美的一张脸!如果是由她的整容医生来给自己做植皮手术,成功率会有多高?
赵君怡的呼吸都急促了。
易岺感受到了她骤然激动的情绪,温声说道:“别紧张,你的病情不严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