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连连应下,又在电脑上调出一篇稿子请她检阅。“这是我助手刚发过来的最后一篇稿子,您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改的,我回去再润色润色。”
宁思音只扫了半眼,“标题好像不够劲爆。”
男人心下略一揣度,说道:“待会儿我再让他们提交几个方案,给您过目一下。”
“你们尽情发挥,遣词不用太收着。”宁思音从包里拿出一个牛皮纸封的长方体,从桌面推过去。
碰上这样好说话的主顾,活儿干得轻松,钱收得也轻松。男人打开纸袋粗粗一数,有点惊讶:“怎么多了五万?”
宁思音微笑:“这段时间辛苦贵工作室的各位了,小小心意。以后也许我们还有合作的地方。”
在这行干这么久,见过拖欠款项死活不给的,没见过付钱这么利索还多给几万的。
瓜哥不禁笑起来,说话也松快了些。
“宁小姐大气,怪不得看上那位,他确实配不上你。不知道宁小姐接下来什么打算。”
“不如你帮我分析分析。”宁思音说。
常年混迹于这个圈子,以豪门八卦为生,见多识广的瓜哥心里早就有思量。
“你们光启和蒋家一直合作密切,现在又是关键时期,蒋昭野这条线虽然走不下去,还有另外两条线呢。 ”
和宁思音想的一样。
她跟蒋昭野的闹剧到这里似乎告一段落,但她和蒋家的“缘分”,一时半会还结束不了。
看样子,不在蒋家挑一个女婿,这事还完结不了。
“除了蒋昭野,蒋家还有四少、五少,这两个人里,我个人更推荐四少。”
蒋明诚?
蒋明诚没有名正言顺“嫡长孙”的父亲,但他的母亲并非等闲人物。
——蒋听岚,蒋伯尧的同胞妹妹,苏城市政府重要人物,人称蒋书记。她前夫大名显赫,若非因故去世,如今应当已官至正厅级。
蒋明诚有个同父同母的哥哥名蒋曜征,是蒋家年轻一代里最成器的一个,深得蒋乾州信任。蒋曜征还有一个被称作燕城第一名媛的太太,可谓强强合璧。
“他的条件比起蒋昭野并不逊色多少,虽然在蒋家大家族里不太受重视,但他这个人长袖善舞,脑子也比蒋昭野好使得多。”
宁思音:“后台太硬,惹不起。”
倾囊相授的瓜哥噎了一下,眼底闪过迷惘。迟疑几秒继续道:“那就只剩蒋晖彦了。”
蒋晖彦的资料相比之下干净得多。
他的父亲蒋仲希是蒋坤宇的长子,身为蒋二爷家的长孙,理应万千宠爱于一身。可惜他的父母在他年幼之时突发意外去世,之后全靠蒋二奶奶将他抚养成人。
一个没爹没妈的孩子,自然不比父亲是蒋家大先生、母亲是惠家大小姐、舅舅姨妈一大堆的蒋昭野那样,从小被众星捧月寄予厚望;也不像蒋明诚,有两个位高权重的父母,在政商两界都吃得开。
“比起另外两个,他的存在感低了点,个性内敛,应该也不热衷往外伸腿,婚后就算不相濡以沫,至少也能相敬如宾。商业联姻大多都是表面夫妻,没有真感情,大家利益平分各玩各的。他父母双亡无依无靠,你要是能拿捏住他,将来的话语权就攥在你手里了。”
宁家本身就足够雄厚,既然她看不上蒋昭野的蒋家霸业,对蒋明诚的政治资源也不感冒,不如找个没背景容易摆布的。
宁思音却摇头。
蒋晖彦可不是普通小白菜,蒋二奶奶是他的靠山。
“蒋二奶奶很厉害,婆媳关系里的终极hard模式。如果我和他有任何争执,他奶奶会先手撕了我。”
这……
统共就仨人,都被你排除了,瓜哥都给整蒙了。
“背景强的的你不要,后台硬的你不要,奶奶宠的你也不要。那你想要什么样的?”
宁思音慢吞吞喝了口水。
“想要背景不强,后台不硬,没人疼没人爱,想踹掉的时候可以用力踹。”
作者有话说:
蒋措:你直接报我身份证号得了
第10章 谁爱我
瓜哥揣上电脑和巨款,出门前先出于职业习惯谨慎地左右看了看,接着冲茶室里头的宁思音一点头,快步从敞廊离开。
宁思音又坐了一阵,慢吞吞喝完一杯茶,正要起身离开。
穿紫色马褂的茶童敲了两下门,恭恭敬敬地问了声“宁小姐”,将木推车上的盘子一个个呈上桌。
宁思音看着,在他放好最后一道菜时抬眼:“我没点菜。”
“这是我们老板请您的。”茶童说。
霎时一股寒气从心底往上冒。
宁思音今天来芳里没告诉过别人,知道她在这儿的,除了会面的瓜哥,就只有送她过来的司机。
直到见面之前瓜哥都不知道她的身份。
司机在宁家工作好些年了,看上去老实本分。
“你们老板姓什么?”宁思音睁开眼睛问。
“我不知道呀。我也没见过老板。”茶童无辜地挠挠头,表情看上去不像说谎。
“哦对了,我们老板还说了,让我转告你,他不会告诉别人的。”
宁思音:“……”
茶童说完笑眯眯地冲她一躬身,推着车小步跑了。
宁思音一动不动在原地端坐了两分钟。
抬头,四下扫视——茶室内并未看到任何监控设备。现如今的隐形摄像头制作技术足够先进,可以装进任何你想象不到的地方,伪装成任何你想象不到的形状。
因为芳里隐秘性强,适合干些偷偷摸摸的事儿才选了这里。没想到这个地方对外隐秘性是很强,但所有的秘密全都摊在了老板的眼皮子底下。
可既然这个地方如此受大家追捧、信任,连爷爷都喜欢来这里谈事情,不该如此草率才对。
老板到底是谁?
知道了她的秘密,为什么还要让她知道ta知道了自己的秘密?——耀武扬威?
宁思音想了半天没想明白,这个圈子的人心都像海底针。海里那么多针,海的女儿都不知道是哪根,她怎么可能知道。
菜一口没动。
宁思音走之前,用手指蘸茶水在桌子上写了两个字。
——缺德。
-
宁思音吃午餐时,佣人急急忙忙跑进来。
“刚才蒋家来人,蒋二奶奶请您过去喝下午茶。蒋二奶奶说收到了新茶,请您过去品尝,给宁老带些回来。”
这邀请很妙,后半句杜绝了推辞的路。
宁思音歇了个午觉,睡醒简单梳洗过,在太阳已经没那么毒辣的时间去赴约。
蒋二奶奶果真是请她来喝下午茶的。尝她家佣人做的点心,品她亲手……指导佣人泡的茶,闲话家常,东拉西扯,连女孩家的首饰包包都聊,对蒋昭野的混蛋绝口不提。
下午茶喝到晚餐时间,宁思音又被强烈挽留吃饭。蒋二奶奶的热情让人难以招架。
“这就是你的家,跟奶奶还客气什么。”刚好蒋晖彦回来,蒋二奶奶道,“我去看看晚餐她们准备得怎么样了,晖彦,你陪思音坐会。”
哦,原来是给她说媒拉纤的。
二奶奶想把蒋晖彦塞给她?
比较起来,蒋家这三个曾孙里头,最好拿捏的应该就是蒋晖彦了。
他人不像蒋昭野那么难搞,也不如蒋明诚心眼儿多……
宁思音一脸乖巧地目送蒋二奶奶离开,看向蒋晖彦。
后者原本要上楼,此时被迫留下,坐到离宁思音三米远的沙发,面无表情地低头玩手机。
应该是在和人发消息,宁思音注意到他打字的频率。
面对面沉默片刻,宁思音“体贴”地说,“五哥有事先去忙吧,我在这里等二奶奶。”
蒋晖彦一点都没客气,当即站起来,冲她点了下头就上楼了。
等了一阵也不见蒋二奶奶回来,宁思音百无聊赖地起来闲转,在一楼几间厅室参观。
西林堂老楼有些年头,不是现在时兴的格局。宁思音方向感不咋地,逛到偏厅发现一间藏书量很是丰富的图书室,然而她胸无几点墨,在里头兜了一圈,感叹一句“讲究”,就走了。
从侧门出来是一段走廊,往前走还是走廊,宁思音走了一段停住,分不清前后左右东西南北中了。
突然变成一个迷宫,她七绕八绕,最后打开一扇门,竟然到了室外,通向上回的蔷薇花园。
宁思音走进玻璃房,裤头没人,那个漂亮的小花匠不在,地上也已经收拾得干干净净。
一月有余,花苞已经次第开放,红的粉的紫的黄的白的,开得茂盛而喧闹。
宁思音在五彩斑斓里看到一枝特立独行的蔷薇——黑色的。
黑色鲜花极少,市面上能找到的也多事接近黑色的暗红色、深紫色,纯黑色不存在,纯黑色的蔷薇更是闻所未闻。
宁思音弯下腰,试图从她的黑色中找出一点瑕疵。
没有。
虽然这朵花苞开得小,但确确实实是黑色。
她甚至怀疑这是一朵假花,伸手,触摸到鲜花瓣独有的质地。
宁思音贫乏的园艺见识里,头回见到黑色的蔷薇。
好看确实好看,但稀缺这点大概更珍贵。
她看得喜欢,避开刺将花折了下来。
既然到了花园,剩下的路她就认得了。沿着上次的路走到餐厅,蒋二奶奶正在差人找她。
一个正去往花园的佣人迎面撞上她,赶忙扬声喊:“宁小姐回来了。”汇报完瞥见宁思音手里的花,大惊失色:“宁小姐!您怎么把这花摘了?”
宁思音顿了顿:“不能摘吗?”
佣人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几乎崩溃:“哎呦,别的花倒是没什么,就这株不能动。”
那不是……让人更想动了么。
“为什么。”宁思音好奇。
“这株是小三爷的心头好,花了大价钱让人培育的,养了好几年都没长出来,今年好不容易才开出来这么一朵,您怎么就给摘了呀。”
哇。
这么稀缺。
更想摘了。
宁思音看看手里的花,抬起眼睛,一脸乖巧地递给她:“对不起,还给你。”
佣人:“……”
显然这位小三爷玩物丧志的形象深入人心,一朵花就搞得佣人忧心忡忡几度崩溃仿佛大难临头,战战兢兢双手虔诚捧着花去竭力挽救。
-
晚餐是与蒋二奶奶、蒋晖彦三人一起吃。
蒋晖彦入座时,衬衣领下滑出来一个什么东西,宁思音瞥见一眼。
是条项链,链子无甚特别,那个形状像是贝壳的坠子上头好像刻了字。
没来得及看清,蒋晖彦已经将项链重新遮回衬衫里。
蒋晖彦的话一如既往的少,不过蒋二奶奶会说话,总能将话题恰到好处地引到两人身上。
“晖彦也是在加州留的学,比你早两年。要是早些知道,应该那时就介绍你们认识,你一个人在加州读书,有个人照应,你爷爷也能更放心点了。”
问及她的毕业事项,得知她下个月还要回加州办些手续,蒋二奶奶又道:“刚好你五哥过段时间也要过去,到时让他陪你一道。”
一直一言未发的蒋晖彦似乎想说什么,对上蒋二奶奶的眼色,又没说。
宁思音礼节性微笑。
中间佣人跑进来不知在蒋二奶奶耳边说了什么,她脸上闪过不快,声音很低地说:“那就去找。那么大个……还能不见了……”
宁思音忽然想起上回那只膘肥体壮的大鹦鹉。
“二奶奶,你们家里养了一只鹦鹉吗?”
“是有只鹦鹉。你见过?”
“上次来的时候看见了。”宁思音没细说,“它会说很多成语,很厉害,是您和二爷爷养的吗?”
“哪儿啊,我最不喜欢这些生物了。你二爷爷倒是喜欢狼犬,养了几条在郊区庄子,性子太凶,怕在家里咬着人。”蒋二奶奶说,“鹦鹉是老三……你三爷爷的爱宠,你不要招惹。”
三爷爷?
佣人口中的小三爷?
宁思音记得蒋家有这么一号人,老爷子老来得子,算起来年纪应该比蒋明诚大不了几岁。
“对了,最近怎么都没见太爷爷和三爷爷呢?”宁思音问。
“老爷子前阵子身体不舒服,在疗养院休养呢,算起来月底就该出院了,到时你就能见到了。老三身体不好,也不喜欢吵闹,平常不是陪着老爷子就是自己待着,我们也不一定见得着。”
宁思音若有所思地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