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不过三四步,便到了第一间房。房门微掩,窗户也朝外敞开着,在下午阳光的照射下,谢愁愁能清晰地看到漂浮在空中的浮尘。
她皱了皱鼻子,嫌弃地挥挥爪子。
这间房,应该是个女孩的房间。虽然很久无人居住已经变得破败不堪,但是不难看出过去的精致粉嫩。
墙壁刷了粉色的漆,桌椅床也都是粉色。
在门背后,谢愁愁发现了一张照片。照片上有个长相可爱的小女孩,她大概五六岁的样子,穿着鹅黄色的公主裙,发上别了可爱的发卡,左手拿气球,右手拿糖葫芦,对着镜头笑得眉眼弯弯。
唯一的发现是——她父母应该很宠爱她。
但是,在走出门的那一刻,谢愁愁同对面墙壁上的黑白照片来了个四目相对。
照片里,是刚刚那个笑容甜美的女孩,她面无表情地盯着镜头,像是正在看相框外的谢愁愁。
两张照片给人的感觉,天差地别。
谢愁愁这才猛地想起来——对哦,这个村子里出现了吃人的厉鬼,厉鬼将村子里的小孩吃得只剩区区数个,所以,这笑容甜美的姑娘应该也不会幸免才对。
她收回视线,当即便迈着大刀阔斧的步子往外走,刚走出房门,才意识到自己忘记喊上殷闻了。
倒退几步,探着脑袋往屋里看,便看到跟上来的青年。
他看她一眼,脸上露出笑容,但是走了两步后,脸上的笑意在抬眸的那一瞬间消失。
殷闻视线紧紧盯着相片上的女孩,脸色微微发白,表情有些难看。
“怎么了?”谢愁愁小声问。
对方这才猛然惊醒,扭头看向她,眉头轻皱着,嘴唇动了动,似乎有话想说。
谢愁愁打量他片刻,终于从他充满难言之隐的神色之中,理解到了他的意思。
“你不会害怕这东西吧?”她表情狐疑。
看他表情,如同受了魔障,唇紧紧抿起,额头渗出点点汗,眼睛里透出些微紧张,目光不敢同照片直视,的确像是怕到了极致。
可,上场游戏的时候,怎么没见他害怕呢?
这张照片,同上场奇形怪状的鬼怪比起来,要可爱顺眼数百倍都不止。
殷闻的喉结上下动了动。
他轻轻别过头,看表情,似乎正在为之感到羞耻。
“我……”他开口,“我打小就害怕这些东西,只不过,因为性格比较特殊,大多数时候,越害怕,我就会表现得越冷静。”
“所以,几乎没有人发现你怕鬼?”
他垂下眼睫,点了下头。
看上去又可怜又凄惨。
“上场游戏能发现‘心脏’的秘密,也全是巧合,说出来可能连你也不相信信,其实我胆子很小。”他自嘲笑了笑,低声,“之前还能强撑住,有时候我甚至连自己都能骗过去,可是在被误当内鬼抓了一次后,我大概是受到了不知名的刺激,那些伪装再也坚持不下去,所以现在即使是看到这样的照片,也会心里犯怵。”
谢愁愁一下子有些同情心泛滥。
这些话,似乎为他这场游戏以来的咸鱼行为,做出了很好的解释。
因为害怕,所以没有像其他玩家一样探索剧情,因为害怕,所以选择宅在屋子里当个“好爸爸”。
更重要的是,他也没有骗自己的必要。
这家伙毕竟是个真人类,人类怕鬼,本来就天经地义。
不怕才显得奇怪嘞!
她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拍了拍胸脯,安慰道:“放心好啦,我胆子大什么都不怕,你跟在我身边,我会保护好你的。”
“那你稍微走慢些。”似乎在被发现了秘密后便有了破罐子破摔的意思,他用很轻很轻的声音道,“不要丢我一个人。”
这家伙怕鬼还陪她来黑漆漆的房间里探险。
看他黑曜石般的双目似是浸着水光,脸上有淡到看不真切的请求,她便十分心软。
这可是她的第一个同伴,第一个朋友。
她不能因为急着探寻秘密就忽略他怕鬼的感受。
谢愁愁:“好好好,我答应你,不走那么快了,以后一定等你一起。”
他闻言,脸上这才露出笑容:“好。”
轻顿片刻,又道:“你真是个好人。”
谢愁愁:“……”
她是个好鬼才对。
按理说,此地最可怕的鬼是她才对。这家伙若是有朝一日发现,和他朝夕相处的她才是鬼,不知道会不会吓得当场吞舌自尽。
离开这个房间,俩人又进入了隔壁房。
这应该就是女孩父母的房间了。同上一个房间比起来,这里看上去要朴素简单很多,木桌颜色斑驳,甚至有个桌腿短了一截,风吹的时候还会发出吱吱呀呀的摇晃声。
谢愁愁最想知道的还是,在孩子被厉鬼吃了之后,父母为什么也会消失不见。
是伤心过度,害怕触景伤情,所以主动离开了村子吗?
这个原因听上去很合理,可她总觉得,这中间应该还有别的隐情才对。
越是猜不到答案,她便越是想要摸清背后的故事。
谢愁愁攥紧拳头,暗暗发誓,不到不得已的地步,她坚决不使用作弊手段——直接去枯井把那些小女孩的魂魄拉出来挨个问。
这样的确很爽,但游戏参与感、体验感也会被削弱,这同她前一刻的“想要参与到玩家之间去”的理念不符合。
这一场,她要靠自己的双手创造财富!
“来看看这个。”
一旁殷闻的声音将她从热血澎湃之中揪了出来。
谢愁愁闻声看过去,在殷闻的手中看到了一个泛黄的日记本。日记本不厚也不薄,封页落了一层灰,翻开的时候,甚至能看到灰尘扑簌簌往下飘。
这是一个……女人的日记。
前面两页记录的都是无聊的琐事,从昨天买菜和菜市场的大妈因为三毛钱吵了一架,到今天做饭的时候不小心掉了一根头发到菜里,因为懒得将之挑出最后眼睁睁看着丈夫吃下去,再到明天闺中密友来找自己去隔壁村的衣服店买衣服,结果因为怀孕胖了一圈而买不到好看衣服。
她记录日记的次数并不多,通过时间间隔可以看出,写日记与否完全看她今天有没有写日记的心情。
不过,从前面的日记大概能判断出,这是一个性格单纯,生活也很幸福的已婚村妇。
她认识的字并不多,有些字甚至需要用拼音来代替。
但是看着看着,谢愁愁便想起了另外一个问题——她昨天在枯井旁看到的那个哑巴女人,曾试图用文字告知她信息,但是她看到的却是一堆鬼画符。
起初她还以为是因为文字不通,可现在,意识到自己可以无障碍阅读这本日记本后,她意识到,或许问题出在了那个哑巴女人身上。
有可能是因为她不会写字,也有可能是……有些人,因为害怕她通过文字将某些见不得光的秘密抖落出去,所以剥夺了她正常写字的能力。
再到后来,肚子里的宝宝出世,日记上的画风便变得有些不同。
xx47年2月7日
期待了这么久,孩子终于出生,在我肚子里待了十个月的宝宝啊,我终于能看着她的眼睛,亲口同她说话了。
xx48年3月8日
我和丈夫都很爱这个孩子。
但是婆婆不喜欢,昨天晚上,我看到她在背地里偷偷骂我的孩子是赔钱货,丧门星。
xx49年10月5日
婆婆怂恿阿强来和我说,让我们再要个孩子。
再要个孩子?可我的玲玲还没有长大,能不能缓缓再说?
xx50年10月5日
婆婆又来劝我再生一个。她说,他们家不能绝后。可是这一年地里没有什么收成,家里情况困难,供玲玲已经很勉强了,我们哪有钱再养一个孩子?
xx51年12月5日
今天翠芽家的虎娃子丢了,全村人找了半天也没找着,那么点大的小男孩能跑去哪里?
xx52年2月6日
她们说,村里出现了吃人的怪物,专吃小孩,虎娃子八成也是被那怪物吃了。
村里接连丢了这么多孩子,难道都是被那个怪物吃掉的?
xx52年2月7日
村长说,为了保护孩子不再受到伤害,必须要带全村的孩子都去天娃雕塑面前祈福,让孩子们接受神明护佑。
他把玲玲也带过去了。
xx52年2月8日
玲玲回来后就跟变了个人一样,不哭也不笑,直勾勾看着人,看得人心慌慌的。
村长带她去做什么了?
xx52年2月10日
那个怪物,他吃了我的孩子,他吃了我的孩子……
日记看到这一页的时候,能明显地看出女人的悲伤与痛苦,不知道她究竟看到了什么样的画面,笔尖落在纸上,划破了好几个地方。
再继续往下看,日记的笔迹就变得潦草了起来。
……
可是,村长居然任由这一切发生,还说什么可笑的……孩子没了还可以再生。
可是我只想要我的玲玲,我是想要我的玲玲。
我什么都不要,只想要玲玲……
……
这个村子里的人都疯了,他们全都疯了。我要搬出这里,我要离开这里。我不能再在这里待下去了。
……
日记到这里,算是画上了句号,再往后翻,便什么都没有了。
谢愁愁看完瞠目结舌,她怎么也没有想到,这小小的一本日记本上,居然藏了这么多信息。
一句话总结就是,这家婆婆重男轻女,想让儿媳妇再生个儿子。儿媳妇没有同意,过了没多久,吃人的怪物出现在村庄里,而这家的“玲玲”小姑娘,似乎就是在接受一个名叫“天娃”的神明的“护佑”后没两天被怪物吃掉的。
所以这神明是把人孩子揣到自己肚子里去护佑了吗?
这可真是贴心又周到啊。
放下日记本后,谢愁愁收获了0.01的游戏参与感,心满意足。
俩人又将屋子里的其他地方搜罗了一遍,再没有什么新的收获。
“下一个?”
俩人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意思——天娃雕塑。
这日记里,最大的秘密,除了那个吃人的怪物之外,就是这个“天娃雕塑”了。按理说,那怪物的目标如果是小孩,那么接下来的几天内,它肯定会自己出现,所以完全不需要他俩亲自找。
但是天娃雕塑不一样,这玩意还是他们来村子后第一次听说。
谢愁愁觉得,它说不定和玲玲的死亡有着很大的关系。首先,村长看着就不太像个好人,他做的事,有八成可能是害人的。
“我们先去村长的屋子里看看。”谢愁愁道。
说到这里,她忍不住看了一眼身边的男子。心道,他要是害怕的话,就让他先回去。
却没想,他果断地点头道:“好,我们一起去。”
谢愁愁感动地拍拍他的肩膀:“你真是个勇敢的好孩子。”
但,等到了村长的房间后,他们只看到了紧闭的大门,以及正在门口气得吹胡子瞪眼,连声骂骂咧咧的村长。
“臭小子!臭小子!不讲素质!不讲素质!翻我一个穷老头子的屋子,我屋子里除了墙壁什么都没了,有什么好翻的?臭小子!臭小子!你们别让我发现了,要让我发现是谁,我一定要扒了他的皮!”
俩人远远的,还没有靠近村长房间,就脚下一个趔趄。
好嘛,根本没来得及上门,就被人捷足先登了。
不仅如此,那人还十分悲惨地被村长发现了端倪。
谢愁愁看了一眼,琢磨着,要不夜里再来?
自己进不去没关系,她可以委托鬼怪小姐妹帮忙。
这个念头才刚冒出来,她就听到旁边传来了低低的声音:“嘘,嘘——”
她顺着声音的源头望过去,看到了猫着腰躲在村长家窗台下面的穆阳,以及他的同伴威猛男。
俩个高个大男人,做贼一般缩成一团,借着村长视线的盲区,朝谢愁愁俩人招手。
他俩偷偷摸摸鬼鬼祟祟朝窗台旁靠近。
等到村长骂完人,气呼呼摔门进去后,穆阳松了口气,坐到地上,小声道:“你们怎么过来了?”
谢愁愁:“……”
这话明明应该她问才对。
“算了,我们先找个安静的地方再说。”
他们离开的村长的屋子附近,找了个空屋子,躲进去关上门,在铺天盖地的灰尘里,开始交换自己得到的信息。
穆阳身上穿的大衣又大又厚,他伸手,从口袋里掏出那本《民间招鬼大全》。
“本来我没打算再翻村长房间的,但是今天我俩翻这本书的时候,你猜我们翻到了什么?”
他打开书,翻开其中有折痕的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