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翎回答:“我参加文化课高考,不参加艺考。”
“哦?挺好。”邓芳没料到她会答得如此肯定,说,“你的文艺才能很出众,难得的是成绩也好,所以军训完了选班委,我希望你能竞选一下班长,兼文艺委员,你觉得怎么样?”
章翎说:“邓老师,我不想做班长,文艺委员可以。”
邓芳疑惑:“为什么不想做班长?”
章翎想了想,找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我想把精力放在学习上。”
邓芳没再勉强,问:“那学习委员呢?”
“学习委员可以。”
“行吧。”邓芳眉头微蹙,又换了一个话题,“你那个同桌,蒋赟,如果你不想和他一桌,就和我说,我帮你调开。”
见章翎像是没听明白,邓芳补充道,“蒋赟是十六中毕业的,十六中的情况你应该知道一些,你是不是在那儿读过半年?”
“嗯。”章翎点头。
她想,老妈好厉害,小卷毛原来真的是十六中毕业的呀,这么说起来,他们还曾做过校友。
邓芳继续说:“一次中考说明不了什么,考上重高也不代表高考就十拿九稳了。我见多了初中时成绩不错,上高中后一落千丈的学生,学习这个事说白了都是看个人,学习习惯、学习态度都很重要。高中课程比初中难,课业也更紧,初中也许可以靠小聪明拿个好成绩,高中是不可能的。”
她啰啰嗦嗦说了一大堆,章翎也不懂她想表达什么,只能懵懵地听着。
邓芳终于说到重点:“蒋赟中考成绩不怎么样,在班里也是靠后的,我怕他会影响你,你想换座吗?”
章翎差点笑出来,想起小卷毛牛逼哄哄地说自己是学校中考状元,真后悔没给他录个音。
她摇摇头:“先不换了,邓老师,我没那么容易被影响。”
章翎心中其实有另一番考量,就算要换座,也不是现在。她和蒋赟之前就有矛盾,这时候换座太刻意,对方指不定会做出什么事来。
章翎倒也不是怕他,就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想刚开学就把本就一言难尽的关系弄得更僵。
邓芳觉得这小姑娘看着挺乖,话也少,心里主意倒不小。
“行,那就先不换。”她面上绽开笑,问,“章翎,你喜欢物理吗?”
章翎一愣,也笑了:“喜欢。”
“我看你填的表格,你爸爸是明阳中学的老师,教什么的?”
“就是物理。”
“怪不得,你理化成绩很好。”邓芳说,“我们学校高一分班是打散的,高一下微调,高二分文理后会有尖子班,往后还有不少保送名额。你好好学,争取保送,千万不要被人影响,有事儿来找我就行。”
章翎轻轻点头:“好的,谢谢老师。”
从办公室出来,章翎看到走廊上等着两个男生,一个是蒋赟,正趴在护栏上往楼下看,另一个神情寡淡,穿着一件丑丑的酒红色T恤,章翎不认识。
她奇怪地看着蒋赟,心想他不是走了么?
蒋赟看到她就问:“四眼妹,老师找你说什么了?”
章翎:“……”
亏她还想回答“没说什么”呢,一听这称呼就不想理他,甚至还想回他一句“小卷毛”。
只是章翎从不会因为同学的外形特征而给人起绰号,“小卷毛”这个称呼也只在和父母吐槽时才会用到。
她低着头从两个男生身边匆匆走过,蒋赟的视线一直追随着她的背影,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发现酒红T恤已经进了办公室。
他赶紧进去,酒红T恤正在和邓芳说话,邓芳看到蒋赟,问:“有事吗?”
“领表格。”蒋赟松松垮垮地站着,“不是说低保家庭能申请助学补贴吗?”
酒红T恤转头看了他一眼,邓芳没再多说,取了两份表格交给他们:“一人一份拿回家填,有不明白的下周一问我,证明材料自己准备好,有些可能需要社区盖章。”
蒋赟拿着表格没动,酒红T恤疑惑地看着他,邓芳也看出他的异样,问:“还有事吗?”
“有。”蒋赟说,“老师,我想申请几件事。”
“什么?”
蒋赟说得铿锵有力:“我申请不参加晚自习,不参加周六答疑课,不订午点。”
酒红T恤一脸震惊。
邓芳气道:“你怎么不干脆造反啊?”
这些事儿都要额外交钱,蒋赟很坚持:“老师,请你批准。”
“理由!”
蒋赟语气骄傲:“我初中就不参加晚自习和补课,照样考上五中。”
他在十六中嚣张惯了,因为成绩好,老师们都不管他,如今就把这种自由散漫的作风带进了高中校园,完全没意识到自己的语气有多招人厌。
“你初中能和五中比吗?”邓芳其实猜到原因了,她并不是那种温和耐心的老师,对待调皮的男生尤其严厉,可这时面对两个家境困难的学生,她还是缓了缓语气,“那午点是什么情况?高中里学业很紧张,你们又是长身体的阶段,我可以给你打申请免了午点费,学校对困难学生是有补贴名额的。”
蒋赟一脸正气:“不用了,我奶奶说了,做人要有骨气,不是自己花钱买的东西,吃了落人口舌。”
“你!”邓芳看向酒红T恤,“那你呢?姚俊轩,你参不参加晚自习和补课?”
姚俊轩咬咬牙,回答:“参加。”
“午点呢,订吗?”
姚俊轩看一眼蒋赟,感觉十分被动,他原本也不打算订午点,可要是能申请到免费午点,他也不会拒绝,不过那不就等于承认自己没骨气了吗?
邓芳看出了他的为难和窘迫,挥挥手说:“行了,你俩先走吧,这事儿过后再说。”
两个男生正要走,邓芳又叫住蒋赟:“你回去给我把头发剃了!像什么样子!跟个喜羊羊似的。”
蒋赟:“……”
离开办公室,蒋赟把表格往书包里塞,姚俊轩瞅了他几眼,压着声音问:“哎,午点免费你也不订?”
蒋赟抬头看他,姚俊轩个子比他高一些,很瘦,眉目间透着一丝阴郁,身上的酒红色翻领T恤样式老气,极不合身,蒋赟从他身上感受到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同类气场。
那个气场叫做——穷。
蒋赟不冷不热地回答:“就一些牛奶破蛋糕,有什么了不起的,不订。”
姚俊轩沉吟片刻,又问:“你之前为什么要换座?”
蒋赟的眼神冷下来,嗤笑一声,抬抬下巴道:“你管得着么?”
——
章翎离开学校,范欣言在校门口等她。
范欣言分在高一(2)班,和章翎不在同一个楼层,两人约好了放学一块儿去吃肯德基。
章翎忙着给乔嘉桐发消息。
【章翎】:学长,我们放学了。
【乔嘉桐】:我在食堂吃饭,下午还要上课,你们后天要军训了吧?
【章翎】:嗯[微笑],什么时候能见到你呀?
【乔嘉桐】:军训完了的开学典礼就能见到我了[酷],你是不是还惦记着奶茶呢?
【章翎】:[调皮]
“你在和谁聊天?”范欣言挽住章翎的胳膊,章翎赶紧摁掉手机,不给她看。
范欣言笑嘻嘻地问:“你们班咋样?同桌男的女的?我同桌是女生,我们班主任不让男女同桌,真没劲。”
章翎好羡慕,为什么邓老师会安排男女同桌啊?她垂头丧气地说:“我同桌是个男的,感觉不怎么好相处。”
“是吗?”范欣言和章翎边走边说,“可是你好相处呀!你这人这么nice,别怕,保不准过几个礼拜,你那同桌就喜欢你了,哈哈!”
章翎无语,范欣言沉迷于言情小说和少女漫画,对于谈恋爱有着迷之憧憬,念初中时前前后后喜欢过五个男生,清一色暗恋,其中有三个连话都没说上过一句。
两个女孩找了家肯德基吃午饭,吃东西时,范欣言问章翎:“你打算竞选班委吗?”
章翎想到邓老师的话,说:“可能会做学习委员或文艺委员吧。”
“为什么不做班长?”范欣言说,“官儿越大,成绩再跟上,到时候保送会越有把握。”
“你怎么也在想保送的事了?这才刚开学呢。”章翎舔着甜筒,觉得好笑,“我不想做班长,你不是知道原因的嘛。”
“嗐,就这么一件小事,你心理阴影到现在啊?”范欣言摇着头,语气无奈。
这件事发生在章翎初一上学期的期末考前,当时她还在十六中上学。
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
十六中实在是一所神奇的学校,逃学早恋、打架作弊已经不稀奇,里面有些学生的脑回路,章翎完全理解不了。
比如有男生热衷钻女厕所偷窥,有女生把妈妈吃的避孕药拿到学校骗别人当糖吃,有人溜去办公室把502胶水涂在老师椅子上,还有人考试作弊,被发现了就拿刀威胁老师要自残……
那年期末,章翎所在的年级就出了一件事,初一(4)班的班长被初三的几个女生合伙欺负,硬生生被推下楼梯,起因据说只是初三女生们看其不顺眼。万幸那位班长没大碍,不过还是因伤缺席了期末考试。
章翎小学时就是班长,当时也是初一(1)班的班长,父母正在给她办转学,知道这事儿后惊出一身冷汗。
章翎念小学时人缘不错,归功于她的好性格,可升入十六中后,她能感受到女生之间的暗潮汹涌。
她学业优秀,家境小康,文艺才能出众,长得虽不算特别漂亮,但也清秀可人,难免招人嫉妒,当时班里的确有几个女生对她说话是阴阳怪气的。
因为隔壁班班长出了事,章翎转学后再也没做过班长,总觉得这个职位有生命危险。
第07章 “我不喜欢他。”
蒋赟放学后直接去了水站,想着刚开学没上课,抓紧时间再多赚点钱。
“嘿,状元来了。”水站老板刚子叔正在盘账,问他,“中饭吃了吗?”
“没有。”蒋赟甩下书包,先灌了一杯凉水。
水站开在袁家村的一条主路边,某栋自建房一楼的单门面店铺,刚子叔一家就租住在二楼。
老板娘洪姨指着电饭煲对蒋赟说:“锅里有饭,菜在冰箱,你吃点儿吧。”
蒋赟熟门熟路地给自己盛饭,把电饭煲刮得一粒米都不剩,又从冰箱里拿出一盘咸菜炒肉片,也不加热,埋头吃起来。
刚子叔坐到他身边,拎一下他的书包,问:“开学了?书包很重啊。”
“嗯,今天发书了。”
“学费交了吗?”
“交了。”蒋赟狼吞虎咽,边吃边说,“学校还有补助,过段儿交的钱能退回来,可能还有多。”
刚子叔从他书包里掏出一本化学课本,翻了几页发现跟天书似的,问:“那别的呢?饭费什么的,有补助吗?”
蒋赟嚼得腮帮子鼓鼓的:“那肯定没有,谁还管吃饭啊?”
刚子叔叼上一支烟:“有困难和我说。”
洪姨经过他们身边,踢了丈夫一脚。
蒋赟看在眼里,说:“叔,你让我送水已经帮了我大忙了,别的真不用。”
他三两口就把一碗饭吃完,不死心地又打开电饭煲看一眼,好像那饭能凭空变出来似的。
他没吃饱,洪姨语气硬邦邦:“你也太能吃了,每回过来我都以为蝗虫过境,你奶奶不给你吃饭的呀?”
蒋赟不吭声,刚子叔拍拍他单薄的背脊,对妻子说:“你不看看他什么岁数,就是最能吃的时候。”又转向蒋赟,“可你怎么还是这么瘦呢?也不长个儿,你爸不矮啊,你现在过1米7没有?”
“没过。”蒋赟抹抹嘴,又灌了一大杯水。
“体重呢?过一百了吗?”
“应该过了吧。”蒋赟说着,就去水槽边把碗给刷了。
洪姨说:“哎,你不长个儿会不会是被水桶压的呀?”
“有可能。”刚子叔眯着眼抽烟,“要我说你还是别干了,送个水送成二级残废,以后老婆都讨不着。”
蒋赟已经在对着订单把大水桶往三轮电动车上搬,回头说:“那不行,老婆可以不讨,钱不能不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