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家表哥道:“他能安什么好心,不过是怕你当了王妃影响他的仕途罢了。要知道楚王可是当今陛下最看重的兄弟,到时候你吹吹枕边风,想提携哪个兄弟还不是几句话的事?我要是得了重用,他想出头可就不容易了。”
卢家表妹听兄长这么一分析,也觉得有理。
虽说楚王年纪比她大十来岁,可那又怎么样呢?
不少人五十好几还续娶,和他们比起来楚王算得上是青年俊杰了!
卢应巡就是不想他们二房过得好!
卢家二房这些心思,卢应巡自然是不知情的。
卢应巡回了家。
等卢重英下衙回来,卢应巡便和他说起自己对楚王的怀疑。
楚王在外表现得非常完美。
可要是知道他过去的经历,就会发现这种完美与他的种种遭遇是很割裂的。
割裂到让卢应巡觉得非常怪异。
卢重英道:“我让你万叔帮忙盯着了。”
卢应巡微讶。
卢重英说道:“我也觉得有些奇怪。只不过你万叔那边一直没消息,也可能是我们多心了。”
卢应巡道:“那二房那边就不劝了?”
卢重英道:“俗话说‘好言难劝该死的鬼’,我们就算想劝,也得他们愿意听才行。现在我们无凭无据的,还跑过去劝他们放弃一桩好婚事,他们只会觉得我们别有用心,见不得他们好。”
以他们两家的关系,卢应巡能够开口提个醒已经算是以德报怨了,再上赶着把人劝回来只能说是菩萨降世!
卢应巡想到卢家表妹确实骂他没安好心,只得点头说道:“那就随他们去吧。楚王确实长得仪表堂堂,要是没什么隐疾的话倒也还算是个不错的夫婿人选。”
父子俩不再多谈。
转眼到了冬至日。
冬至对于百姓们来说是大节日,姜若皎虽不在宫外住了,却还是一大早就起来把东宫的库房、地窖、小厨房都看了一遍,清点东宫的库存。
太子殿下没姜若皎这么多讲究,不过他才十七八岁的年纪,活力十分旺盛,早上醒来根本睡不着,便屁颠屁颠地跟在姜若皎身边忙前忙后。
东宫有那么多人手在,姜若皎倒不用像以前那样事事亲力亲为,只是到处走走看看就可以了。
太子殿下看着姜若皎一脸认真地盘点着东宫存着来过冬的食材和木炭,也想起了过去的事,凑在姜若皎身边嘀咕道:“我记得你以前总赶着驴车出去采买,买上一大车东西回食肆。那一箩筐一箩筐的蔬菜瓜果,也不知你是怎么搬得动的!”
姜若皎笑道:“买的时候别人会帮忙,回到店里又有伙计,哪用我自己全搬了。”
太子殿下道:“胡说,我有次就见到你一个人把东西搬下车,你力气可大了。你不用不好意思,力气大又不丢人。”
姜若皎:“…………”
人总有不得已的时候,真没人帮难道还让东西烂在驴车上不成?
姜若皎慢条斯理地翻起了旧账:“我也记得你们总坐在附近一处茶楼上,远远瞧见我出门了,你们就跑食肆门口拍门叫嚣。”
太子殿下不吱声了。
那不是姜若皎不让他们接近,他们就觉得没面子,所以才越发喜欢趁她不在去拍门吓吓她妹妹。
少年人混账起来,那是一点道理都不讲的。
至于为什么不直接恐吓姜若皎?
那当然是姜若皎根本不怕他们,还敢抄起扫帚追着他们打!
太子殿下见姜若皎的目光凉凉地扫过来,只能说道:“原来你知道,我还以为你不晓得我们藏在那儿。”
姜若皎道:“你们整天在那探头探脑的,就算我看不见,旁人还看不见吗?”
要不是他们只是拍拍门叫嚣几句,她早就报官了。
太子殿下可不想姜若皎把他以前干的那些混账事全翻出来数落一遍,麻溜地转移了话题:“不提这些了,冬至是不是要吃饺子?我们来包饺子吧!”
姜若皎见好就收,也没再多说。
既然太子殿下自告奋勇说要包饺子,她便让人去把相熟的人都喊来东宫,趁着冬至日大家聚聚头。
没一会,柳春生他们来了,裴徵他们也来了,卢应巡、樊延他们也来了。
一行人听说中午包饺子,便自发地分工合作起来,东宫算是好好地热闹了一番。
卢应巡也见到了同样坐过牢的杨峰清。
杨峰清对卢应巡为民请命这件事颇为佩服,与卢应巡也相谈甚欢,没有介怀卢应巡的外戚身份。
姜映雪如今嫁了人,小小年纪便作妇人打扮。只不过她的笑容依然明艳照人,显见是成亲后过得非常舒心。
她高兴地陪着姜若皎一起弄饺子馅,快快活活地与姜若皎说起宫外的事,跟当初没嫁人时没什么两样。
东宫的热闹很快传到太后和卢皇后耳朵里,太后听人说太子他们请了不少人去过冬至,不由得笑了笑。
比起一直在宫中长大,太子在西南生活十几年还是不一样的,至少这些对百姓们来说十分重要的节日没有彻底离他远去。
民间有“冬至大如年”的说法,很长一段时间里朝廷甚至直接把冬至定为岁首,这可是非常重要的节日。
到了午膳时分,东宫那边就派人送了饺子过来,说是太子殿下亲手包的。
太后笑着让人把饺子上桌。
卢皇后那边自然也收到了太子殿下派人送去的饺子。
开泰帝正好也在,看着那奇形怪状的饺子十分嫌弃:“这小子对自己的手艺真是一点数都没有,包成这样也好意思叫人送过来。”
卢皇后本想说一句“又不是送来给你吃的”,想到开泰帝如今是皇帝了,又把话咽了回去,只让人把饺子端到自己面前来,别碍着了开泰帝的眼。
筷子落空了的开泰帝:“…………”
开泰帝没好意思让人给他端回来,只好说道:“你怀着孩子,别只吃饺子,多吃点别的。”
卢皇后点头。
开泰帝与卢皇后说起楚王请求他给赐婚的事。
卢皇后奇道:“堂兄他们一家回来也不过才几个月的功夫,他们当真看对眼了?”本来她还觉得侄女老往东宫跑,可能对她儿子有点好感,没想到这么快就和楚王成一对儿了。
开泰帝道:“九弟他十几年没再娶,难得碰上喜欢的,所以有些着急吧。”
他对此还挺理解,他以前也没觉得人在眼前却不能碰是多愁人的事,现在不是天天都在体会其中滋味?
开泰帝道:“九弟他觉得自己年纪大那么多,怕你侄女回头反悔不愿嫁他了,才特意来求我赐婚,只求不委屈了你侄女。”
卢皇后听卢重英说了二房干的那些事,心里自然是偏向亲哥的。
不过既然开泰帝已经给卢重英升过官,卢皇后也就不说什么了,只笑着说道:“不管怎么样都是喜事一桩,我会多准备些添妆给她当陪嫁。”
开泰帝见她并不反对这桩婚事,便点头说道:“那我回头就叫人拟赐婚圣旨,让他们早早把亲成了。”
第107章
开泰帝其人, 雷厉风行,说干就干,叫人拟旨也很快, 二话不说就将旨意过了明路分送到楚王府和卢家二房家中。
东宫这边才热热闹闹地吃过饺子,就听人来禀报这桩大事。
太子殿下一脸惊讶:“他们成得可真快。”
姜若皎转眸看向他。
太子殿下察觉姜若皎望了过来,很敏锐地说道:“真是太稀奇了,楚王叔这么多年没再娶,一下子就到了赐婚这一步。”
姜若皎道:“许是他们那么巧就看对眼了。”
太子殿下道:“也是, 缘分这事儿很难说。我们那会儿定亲也很快, 父皇直接就说到你家提亲去,我是一点准备都没有。”
众人都不是爱八卦的人, 知晓楚王婚事敲定的消息也只是随口讨论几句,并没有太放在心上。
唯独卢应巡表情有几分怅然。
姜若皎注意到了, 等送走其他人便单独留下卢应巡:“表哥对楚王这桩婚事不太看好?”
卢应巡就给姜若皎两人讲起自己在应天府干过的事:拆人姻缘。
他直觉过人,拆起姻缘来一拆一个准, 属于府尹县令见了他就要撵人的程度。
以卢应巡丰富的拆姻缘经验来看, 楚王并不是个太好的成亲对象。
楚王在外面表现得太完美了。
其实天底下真正的圣人少之又少, 每个人都会有缺点、有遗憾、有痛苦,想要表现得尽善尽美太不容易了。
要是想在人前隐藏自己所有的缺陷、隐瞒自己所有的真实情绪, 那就必须得在人后找到自己的宣泄之法。
很多人一开始只是虐待家中禽畜,后来可能会发展到虐待妻子儿女, 反正就是专挑弱小且无法反抗的来下手,以此宣泄心中深埋着的诸多负面情绪。
卢应巡给姜若皎两人讲了个最严重的例子:“有一回我去一个同窗家里聚会,发现他二叔把他二婶锁在偏院里,说他二婶得了疯病。我误打误撞经过那个偏远, 多嘴问了几句, 才知晓他二叔失手把九岁大的亲儿子打死, 怕他二婶找娘家言明真相坏了前程,便对外说他二婶已经疯了,把人一关就是大半年。那女子也是可怜,夫家禽兽不如,娘家也怕出个疯婆娘的事传出去影响家中名誉,竟是对她的遭遇不闻不问。”
若非大半年过去了,下人们都松懈了,说不准她都没机会向卢应巡求援。
太子殿下听了只觉义愤填膺:“怎么会有这样的人?自己没能耐,还拿妻子儿女撒气,算什么男子汉大丈夫!”
卢应巡叹息着道:“这世上什么人都有,没什么不可能的。”
姜若皎问:“你是觉得楚王叔可能是这样的人?”
卢应巡道:“我只是觉得有这种可能,只不过还没找到证据。”
卢应巡在应天府拆的姻缘可都是已经成了的,要是那些丈夫还没有显露禽兽面目,卢应巡也无计可施。
他总不能空口无凭就跑去告诉别人“你未婚夫不是良配”吧。
姜若皎见卢应巡面色无奈便知晓他还是想捞一把卢家表妹的。
可他们既没法去劝说卢家二房,也不能跑去和开泰帝说楚王以后可能会拿妻子儿女当出气筒这种无凭无据的猜测。
楚王儿女都还没影呢。
也只能先随他们去了。
卢应巡对楚王的怀疑,倒是让姜若皎想到了另一件事:因着楚王连开泰帝给他授实职的事都婉拒了,此前他们一直没怀疑过楚王会是那躲在背后搅动风云的人。可现在想想,楚王要真是个表里不一的人,想要做成那些事可就太方便了!
毕竟楚王和开泰帝关系这么好,那么开泰帝命人去盯着藩王的事必然瞒不过他。
既然楚王能轻松知晓他们的动向,提前规避他们的探查简直易如反掌。
这样看来,楚王的嫌疑可就大了!
姜若皎道:“我们身在东宫有诸多不便,很多时候消息还没有你们在宫外灵通。表哥若是得了什么关于楚王叔的消息,记得与我们说一声。”
卢应巡道:“我会留意的。”
等卢应巡走后,太子殿下还在那琢磨:“我看楚王叔挺好的,不至于吧?上回我们搞画展,他还帮忙轻了不少前辈来给我捧场来着。”
姜若皎知道太子殿下和开泰帝都是一个性格,对于自己相信的人生出怀疑来。
当初汪鸿才都想骗太子殿下吃寒食散了,太子殿下还当他觉得是好东西才拿来分享。
所以他们既然觉得楚王人好,平时就不会怀疑到楚王头上去。
姜若皎道:“也不是说楚王叔一定是那样的人,只是觉得有这个可能。如果他当真表里不一的话,我们就得警惕起来了,说不准以前算计你的那些事都是他做的。你想想看,他与父皇关系那么好,父皇肯定不会怀疑到他头上去,追查的时候岂不是可能漏过他?”
太子殿下没想到事情还能落到自己头上。
是啊,要是他真的那么不甘心、真的藏了那么多怨气,说不准真有可能是躲在背后耍阴招的那个人!
要知道他们的怀疑对象一直都是诸位藩王!
太子殿下的关注点比较清奇:“没想到父皇可能和我一样,被自己穿同一条裤子长大的兄弟从背后扎一刀。”
而且他只是外头认识的好兄弟,他爹的还是亲兄弟来着。
要是被亲兄弟从背后扎上几刀,是不是会更难受?
太子殿下顿时觉得自己比他爹稍微幸运那么一点。
他爹,一堆兄弟,个个都不和他好!
唯一好的一个,还有可能背后插刀!
惨!
太惨了!
太子殿下麻溜说道:“你放心吧,我嘴巴很严,不会和别人说起的。等最后要是发现当真是楚王叔干的,我一定会带上我们东宫最好的酒去陪父皇喝几杯,好好安慰安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