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家人从上梁到下梁都是歪的,上梁只是有点儿没用,少时靠着家里出去胡混,后来又靠着岳家快活度日。
借着岳家的帮扶,汪家捏住了一门很重要的生意:漕运。
因着这一重,汪家便与京城那边往来密切。
汪家时常把西南的消息递到京城去不说,汪鸿才这个“下梁”竟还故意接近寇世子,见缝插针地想把寇世子往歪路上带。
平西王太妃起初收到姜若皎的信时还有些不太相信,查到这些事时简直震怒无比,怎么都没想到她都带着儿子会西南了,京城那边竟还能对她孙儿故技重施!
这种下作的哄骗手段,不就是当年平西王遇到过的吗?
若非平西王太妃这几年修身养性,很久没再大开杀戒,说不准现在已经派人去抄汪家了。不过她在信中表示已经让平西王着手整顿漕运,找个由头把汪家削下去。
等她们将这老虎拔了牙,正好可以给寇世子练练手。
姜若皎得了这些消息,心里踏实了许多,每日仍和往常一样教清平做新菜。
寇世子在走完定亲流程后就时常跑来找姜若皎,不时拿些新鲜棋牌拉姜若皎一起玩儿,简直跟找到个新玩伴似的。
姜若皎也不拒绝。
她每次都让着他一些,只在最后以微弱优势胜他一筹,给寇世子一种“我努力努力就能赢”的错觉。
寇世子每次都输得抓狂,好几回差点想直接耍赖掀了棋走人,偏姜若皎还在那慢悠悠地说什么“这些博戏要讲谋略讲洞察力讲计算能力,你没跟老师学过输了也很正常”。
寇世子回去后越想越气,跑去让他娘给他找老师教他下棋,他读书没姜若皎厉害就算了,怎么能连玩都玩不过姜若皎,他非得赢姜若皎一次不可!
卢氏还是头一回听寇世子主动说想要找老师,心里惊了一下。
要知道以前她们给寇世子请过不下十个老师,个个不是被他气走就是被他赶走!现在外头的人一听说要给寇世子当老师,大多数都摇着头表示自己才能浅薄当不得这样的大任。
就算有人为着各种好处答应了,旁人也会劝他三思而后行。
可以说寇世子这个学生当真是谁都不乐意收。
现在寇世子主动提找老师,卢氏怎么能叫他失望?她也不提过去那些糟心事,一口答应下来:“好,娘给你找。”答应完后卢氏又有些纳罕,忍不住问,“你怎么突然想找老师了?”
寇世子便气呼呼地把姜若皎次次赢他的事给卢氏讲了。
“每次都那样,每次都那样,差一点我就能赢她的,偏就是赢不了!一准是她以前学过两年的缘故,我没学都快赢她了,等我跟人一学肯定赢她个落花流水,再不让她那么得意!”寇世子就是气不过姜若皎每次只赢他那么一点点,痛定决心决定非赢她一次不可。
卢氏没想到姜若皎还没嫁过来,竟就能让儿子有这样的转变。
不管怎么样,这都是件好事。
她想儿子快快活活长大,却同样想儿子能有大出息。
卢氏佯怒撵走儿子,忙去寻平西王说了此事。早前夫妻俩因为儿子的事生了些嫌隙,不过眼看儿子现在长进了不少,夫妻俩自然又和好如初。
得知寇世子终于觉得自己需要个老师了,平西王语气又冷硬起来:“这次我豁出脸去给他请个老师回来,你先和他说清楚,要是再敢把人气走看我不打断他的腿!”
卢氏知道平西王这人说到做到,不敢替自家儿子说话。
平西王又问起寇世子怎么突然转性了。
卢氏一五一十地把事情原委和平西王说了一遍。
知晓是输给姜若皎后不服气,平西王说道:“我和你说了母妃的眼光不会错,你还嫌弃别人出身不好。”
卢氏道:“她出身确实不好,有头有脸的人家哪家愿意娶?”
卢氏出生在世家大族,从小了解到的婚配大多讲究门当户对,偶尔有个例外那也是看中的女婿或媳妇家中前途无量,姜家这种连个男丁都没有的绝对不在选择范围内。
她并不觉得自己挑剔姜若皎的出身有什么错。
平西王是不喜世家这些规矩的,不再继续这些话题。他说道:“你准备准备,我相中个好儿郎想收为义子,到时我带回来让他参加个家宴,算是让他过个明路。”
卢氏一下子变了脸色,拉着平西王的手紧张地问:“瑞哥儿他已经有长进了,你怎么还要收义子?”
平西王说道:“你别瞎想,我就是单纯觉得这小伙子挺不错。瑞哥儿没兄弟姐妹,以后有什么事都没个人能帮把手,有个义兄不好吗?这小伙子叫樊延,本是忠烈之后,后来在姜家借住过几年,算是儿媳妇姐妹俩的义兄,且还是个骁勇善战的猛将苗子,日后他们三人肯定能相互帮扶。”
卢氏听了还是很不踏实。她说道:“王爷既然这般夸赞,那肯定是个好儿郎。就怕瑞哥儿受不了,别看他平日里老和你犟嘴,实际上他也很想好好表现给你看。上回你说要夺了他的世子之位,他知道后伤心极了……”
平西王当时盛怒之下把心里的打算说了出来,事后也是后悔过的。
只不过本就是儿子犯了浑闹出那样的闹剧,难道还想他照顾他的心情不成?
平西王冷哼道:“我爱收几个义子便收几个义子,轮得到他受不了?这点心胸都没有,还能做成什么事?”
作者有话说:
注:
定亲成婚等:参考《东京梦华录》
第25章
寇世子听到平西王的决定, 简直是晴天霹雳。
为什么是樊延?为什么非得是樊延?一听到樊延这个名字,寇世子心里就不舒坦极了,虽说姜若皎坦坦荡荡地给他解释过, 可姜若皎与樊延确实早就认识了,早在他知道姜若皎这个人之前,樊延就和姜若皎朝夕相处。
每每想到这一点,寇世子感觉自己从来没有这么难受过。姜若皎口口声声说那是义兄,他们情同兄妹, 但他对樊延还是喜欢不起来, 何况那天在军营里樊延还故意挑战他让他输得老惨、颜面尽失。
这仇他都还没报,他爹就要把樊延收为义子, 往后他还得喊樊延一声兄长。
“就不能换个人吗?为什么非得是那个樊延?娘你让他换个义子!”寇世子试图怂恿卢氏去劝平西王改变主意。
“你父王决定好的事,我哪里劝得动?”卢氏满脸的无奈。
她要是劝得动, 就不会每次都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丈夫把儿子打得下不了床了。她心里多难受啊!
卢氏道:“怎么?你与那樊延有仇怨?我看你父王也是因为他与姜家姐妹俩有渊源,才有意想要提携他。”
自己输给樊延的事, 寇世子哪里说得出口?
至于自己对樊延的那点儿怀疑和警惕, 他也是不能说的, 那不是让他承认自己堂堂王府世子还要担心比不过樊延那一穷二白的家伙吗?
寇世子只得打落牙齿和血吞,忍着满心郁闷说道:“哪有仇怨?他不是一直在外头打仗吗?我上哪和他结仇去?”
卢氏听了也没怀疑。
要知道她儿子是丁点委屈都受不得的人, 真要在外头吃了亏哪里会瞒着?想来顶多也就是少年人相互间看不顺眼,真要说有什么深仇大恨确实不太可能。
寇世子郁闷得很, 又溜了出门,本想出门去寻姜若皎说话,没想到才刚出门就被狐朋狗友堵住了,说他都定亲了也不来找他们玩。
寇世子没办法, 只得随他们喝酒去。
相比寇世子最近的心想事成, 汪鸿才最近过得很不容易, 主要是家里出了点问题,他爹正逐渐失去对漕运的掌控权。他怀疑这事和平西王府有关,却不知道平西王府为什么要这么做。
汪鸿才特意怂恿其他人一起来堵寇世子,一来是想继续带歪寇世子,二来就是想看看是不是寇世子这边与家里说了什么。
汪鸿才故意说道:“我们还是去老地方,你如今和姜家大姑娘定亲了,不会不能与我们一起去了吧?”
天大地大面子最大,寇世子可不会承认自己会是个怕媳妇的,当即说道:“为什么定亲了就不能去?不过你们可不许再像上回那样让那个女人对我上下其手,我不喜欢那样,听听曲儿就得了。”
汪鸿才说道:“那是自然。我们上次也是好心啊,既然你不高兴,我们肯定不会再那么做了。”
寇世子便随他们去了拂柳楼,喊了人来弹琴唱曲儿,一行人快快活活地吃吃喝喝。
汪鸿才在旁试探寇世子的口风:“这两个月我们一直夹着尾巴做人,也不知王爷气消了没。当时王爷把你关进牢里去,可真是把我们吓得不轻啊!唉,要不是我们都挨了打,根本下不了床,我们一定到牢里陪你去。”
提到平西王,寇世子心里就难受得紧,忍不住说起了酸话:“他最近应该没什么空闲生气了,都看上个人要收作义子了!”
汪鸿才一听,只觉这事要紧得很。
平西王只一个儿子,他们只需要专心把寇世子带上歪路就可以看着西南乱起来。可平西王要是做两手准备,收个义子以备不时之需,而他们又根本接触不到那位平西王义子,岂不是只能坐以待毙?
汪鸿才压下心里的惊涛骇浪,赶忙打听道:“不知王爷相中谁当义子?”
“那个叫樊延的。”寇世子一脸郁闷地说道。
汪鸿才不久前才听寇世子跟他们骂过樊延,立刻意识到里头可以大做文章。
他眼珠子一转,对寇世子说道:“看来姜家大姑娘与那樊延情同兄妹不说,以后嫁到平西王府也可以继续当一家人了。”汪鸿才到寇世子近前,压低声音和寇世子说起自己的猜测,“你说这事会不会是姜家大姑娘向王爷提的?还没成亲就开始提携自家人了,她可真有能耐。”
寇世子听了汪鸿才这个说法,越想越觉得很有道理。
要不然怎么他们才定亲,他父王就那么巧地看上那樊延了?上回她还说她没帮樊延说话呢,这次她没话说了吧?
一想到这件让他难受无比的事是姜若皎促成的,寇世子心里就更难受了。
她怎么可以这样做?
她明知道他那么不喜欢樊延!
寇世子很想立刻去质问姜若皎,又不好在旁人面前表现得太在意这件事,只得说道:“父王岂会听她一个女人家的话做决定。”
“不是就最好!”汪鸿才一脸的庆幸,“姜家大姑娘本来就那么凶,再有王爷给她撑腰,以后我们怕是都见不着你了。回头等她那义兄成了王爷的义子,她只怕要骑到你头上作威作福!”
寇世子冷声哼道:“她敢?”
汪鸿才道:“她都敢抄起扫帚撵着世子你跑了,哪有什么不敢的。等她嫁进平西王府了,世子你的日子怕是就难过了。”
寇世子多好面子一个人啊,当即不高兴地怒道:“我才不会被她压上一头!”
“那今晚世子你敢不敢在拂柳楼里过夜?”汪鸿才挑眉,“你不必勉强自己真和哪个姑娘做什么,只需要在这里过一整晚就好。别人问起了,你也不许说你没找姑娘,你敢不敢?”
寇世子不明所以:“我有什么不敢的?可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汪鸿才道:“姜家大姑娘那么凶一个人,得知你在拂柳楼过夜一定会很生气。到时你就可以给她摆明态度,好叫她知道你心里没她这个人,你以后绝对不会被她牵着鼻子!她知道你不喜欢她了,自然就不敢放肆了,不得乖乖哄着你好继续当世子妃?”
其他人也七嘴八舌地附和起来——
“对对对,女人不能惯着,你越是管着她,她越是恃宠而骄,动不动就蹬鼻子上脸。你要叫她知道你的厉害!”
“世子你犹豫什么?你莫不是真的喜欢上她了,舍不得让她伤心吧?她让你父王收了那么个义子,都没想过你伤不伤心!”
“就过个夜你都不敢,看来你以后肯定会对她言听计从了!”
寇世子哪里受得了这样的激,当即就答应下来,还把兴福打发回去和他娘说一声,省得夜里没回去他娘担心。
寇世子这夜宿在拂柳楼,汪鸿才还给他找了个清倌花魁做做样子。
花魁长得确实美,眉目含着云烟似的哀愁,在拂柳楼里向来有“小褒姒”之称。
她为寇世子弹了两首曲子,又与寇世子诉说起自己的愁苦身世,说完还小心翼翼地问寇世子:“奴家不愿委身于人,不求世子能为奴家赎身,只望世子能允许奴家对外说接下来半年只接待世子一人。等半年之后,兴许奴家的兄长就凑齐银钱将我赎出去了……”
寇世子听完她这么一番恳求,实话实说:“可我没那么多钱。”
寇世子说的是实话,在这里过一晚夜着实太费钱了,哪怕他娘不拘着他花钱,他也觉得不值当。他还得留着钱买颜料呢,颜料可都不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