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阙有韶华——荔箫
荔箫  发于:2021年08月1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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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啧。”楚稷轻声。
  说得这么委屈,好像有了孩子之后他们就无暇独自相处了一样。
  但他还是笑吟吟地应了:“好,你还想去哪儿?趁过年不上朝,我带你去。”
  “没了,就想看个灯会。”她莞尔,边说边已设想起来,“我们就不在宫里用膳了,去灯会上找小吃吧。我还想买几只好看的花灯回来,挂在纯熙宫里,多好看啊。”
  “好。”楚稷边应声边一拽被子,给她盖好,“我明日就让人安排下去,也打听打听上元之前京里还有没有什么别的好玩的。”
  “嗯!”顾鸾满意地应下。
  而后自是一夜好眠――若不是他精力旺盛,她大概还能睡得更好。
  翌日顾鸾身上疲惫得无力去晨省,只得让燕歌去告了假。燕歌前脚刚走,她后脚就又栽回枕头上睡熟过去了。
  等再醒来的时候已然日上三竿――她忽而觉得鼻子发痒,连打了两个喷嚏,把自己震醒了。
  睁开眼,顾鸾看到楚稷蹲在床边,左手拎着的玉佩流苏还没放下,右手就抬起来弹她额头:“还不起,都快午睡了。”
  “这事怪我?”顾鸾嗔怒地瞪他。
  也不知是谁害得她起不来。
  “怪我。”楚稷悻笑一声,手伸进被子就往她腰间探:“那我帮你揉揉。”
  顾鸾立时往里滚了两圈,裹着被子坐起来:“这就起了!”
  他点点头,也不唤宫人进来,她缩在被子里一件件穿衣,他就颇有耐心地在旁边一件件帮她递衣服。等她开始穿外面的衣裙时,衣裙繁复难以一己之力穿戴整齐,他更索性自己动手帮了忙,前前后后地帮她系衣带理衣摆。
  是以等到宫人进殿的时候,只剩服侍她梳头洗漱了。而后她草草用了些早膳,就去后头的御膳房,好歹还是把汤炖了起来,只是平日里备来上午喝的汤这回不得不挪到下午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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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申时二刻,汤出锅了。顾鸾犹是亲自到了御膳房来取,分别在几只汤盅里盛好,再一并搁进食盒,拎到紫宸殿。
  申时三刻,一宫女提着食盒走进栖凤宫的宫门。正逢皇后牵着皇长子的手在殿前散步,她径直走上前,福了一福:“娘娘,奴婢是御膳房的。佳妃娘娘亲手包了些饺子,说殿下一贯爱吃,吩咐奴婢送过来。”
  皇后颔首,抿唇微笑:“放着吧。”
  那宫女便将食盒交给了皇后身边的宫人,规规矩矩地又福了福,就告了退。
  申时五刻,楚稷品着汤正慢悠悠说:“好似有点淡。你看,还是得我去帮你吧?”一宦官跌跌撞撞地冲进了殿,趔趄下拜,面无血色:“皇上,出事了!”
  楚稷目光微凛:“怎么了?”
  “栖、栖凤宫……”那宦官接着磕头平复了一下气息,“栖凤宫适才得了份饺子,说是……说是佳妃娘娘给皇长子殿下的。皇后娘娘按规矩先让试菜的宦官去尝,这才才才……两刻工夫,已呕吐不止……”
  顾鸾愕然,楚稷沉声:“皇长子如何?”
  “殿下没吃……”那宦官道,“皇后娘娘现已传了太医去栖凤宫。”
  “朕也去看看。”他边说边起身,顾鸾跟着他往外走。栖凤宫离紫宸殿并不算远,二人便未再让人宫人去备步辇,急急地往栖凤宫赶去。
  说起来,后宫已平静好一阵子了。这些日子就连皇后与佳妃间也很和气,偶有那么几个不快佳妃独宠的妃嫔拈酸吃醋,却也终究闹不出大的风浪。
  眼下见突然起了这样大的波折,顾鸾走出紫宸殿时就想估计阖宫都要赶去凑这个“趣儿”,入了栖凤宫的殿门一看,不出所料,嫔妃们已到了六七成了。
  见圣驾至,众人皆福身问安,顾鸾亦上前向皇后见了礼,皇后道了声“免了”,声音略显低沉,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带着思量。
  顾鸾抬眸看看她,没有急于解释。兹事体大,原也不是她解释两句就说得清的。
  帝后一并落座,顾鸾仍是坐去了右首的位子。楚稷看看皇后:“怎么回事?”
  皇后惊魂未定,无力多言,挥手示意景云上前解释。景云便将方才的经过一五一十地说了,楚稷听罢即问:“那宫女人呢?”
  “放下饺子就走了。”景云低着头,“现下已着人去查。”
  说话间,太医从外头进了殿,见圣驾在,上前一拜:“皇上,臣等适才已验过那饺子,乍看并无异样,只是肉馅中切得细碎的芹菜乃是毒芹。”
  楚稷挑眉:“毒芹?”
  “是。”太医一五一十地禀道,“毒芹外形与寻常所食的芹菜别无二致,常人难以分辨。若切成末,更是看不出来。但这东西毒性极强,所幸宦官试菜时只尝了半个,才无性命之忧。若三五个吃下去,必定丧命。”
  四下皆静,楚稷摆了下手,先让太医退了下去。
  这等静谧没有持续太久,殿中很快有人开了口:“若要臣妾说,倒也不必深挖那宫女是谁了。毒手下到嫡长子身上,阖宫里头也就对一人有益。”
  她一边说着,目光一边投到顾鸾身上。顾鸾淡然回看,说话的是美人陶氏。见她看过来,陶氏稍有一瞬的瑟缩,转瞬又强撑起来:“佳妃娘娘这样看着臣妾做什么,臣妾说得不对么?”
  顾鸾轻笑,懒得理会,却有人帮她驳了起来:“自然不对。皇长子目下养在紫宸殿,佳妃娘娘又素日在紫宸殿伴驾,若真要害皇长子,在紫宸殿不好下手么,偏要挑皇长子回栖凤宫的时候?”
  一番话说得既快语如珠又冷淡疏离,顾鸾瞧了眼,秦选侍眼观鼻鼻观心地立在那儿,说完即闭口,一副惯见的事不关己的样子。
  贤嫔顺着秦选侍的话,也道:“秦选侍说的是。再者,佳妃娘娘不仅长伴君侧,更执掌御前,宫里不知多少人上赶着巴结。她若真想做什么事,难道还能找不到人为她卖命,还能让人明明白白地说出来那饺子是她包的?”
  两人一唱一和,前头说话的那陶美人脸色发了白:“可……可现在阖宫里除了嫡长子,便只佳妃娘娘膝下有两位皇子。嫡长子没了,也只佳妃娘娘得的着那份好处。”
  “陶姐姐怎的这样爱钻牛角尖呢?”闵美人掩唇而笑,“是不是好处,也要看怎么说。倘使嫡长子不明不白地没了,自是佳妃娘娘能占着便宜。可现下那宫女将话说得明明白白,矛头直指佳妃娘娘,娘娘眼瞧着就要将命搭进去,纵使有万般好处,她又能得着多少?”
  她们这样七嘴八舌地争着,皇后心有余悸,无意多听,皇帝更只觉心烦。顾鸾只当听了个乐子,待得陶美人再说不出话,她就望向楚稷,轻声开了口:“御膳房的一应食材进出皆有的查。臣妾白日里去做过什么,更有一众宫人都瞧见了,皇上一问便知。”
  楚稷没待她说完就说:“朕知道。”
  皇后垂眸,定一定神:“本宫也并不觉得是佳妃所为。此事便先让宫人们查着吧,待有了结果,本宫会及时知会佳妃一声,好让佳妃也安心。”
  顾鸾恭顺地颔首:“谢娘娘。”
  皇后沉了沉:“有劳诸位姐妹走这一趟了。兹事体大,本宫多要费些神,这几日的晨省就先免了。你们都约束好身边的宫人,若发觉什么异样,来回本宫便是。”
  “诺。”众妃离席,低眉顺眼地福身,“臣妾遵旨。”
  皇后点点头,看向皇帝,眼中多了几分柔和:“也请皇上费些心力。”
  “朕自然会查。”楚稷语中一顿,“朕先去看看永昌。”
  却听皇后说:“永昌读着书,还不知这事,臣妾觉得不必同他说了,免得他受惊。”
  楚稷心里一松,转而皱眉:永昌读着书?

  扫了眼满座的嫔妃,他淡泊一笑:“快过年了,别让他太累。”
  “每日就一个时辰。”皇后颔首,冯昭仪抢先夸赞:“皇后娘娘为着皇长子真是上心。”
  “……”楚稷听得头疼。但想想就十日,也就不再与她多争,只说:“那朕先回紫宸殿了。张俊,这事你盯着,若有进展,素来回话。”
  张俊应了声“诺”,众人见皇帝离席,忙施礼恭送。顾鸾不好在这样的情形下直接跟着他走,礼罢却听皇后说:“皇上瞧着心情不好,佳妃快跟去瞧瞧。”
  “诺,臣妾告退。”顾鸾依言告退,刚退出殿门,就听身后已有人慨叹道,“皇后娘娘真是大度。佳妃多少还有着嫌隙呢,娘娘还肯让她侍奉皇上。”
  顾鸾无声地摇摇头,径自跟上楚稷。殿中,皇后淡然目送她离开,听着嫔妃的夸赞,缓缓沉息。
  近来因永昌备受重视,她觉得佳妃的存在没有那样刺眼了。但既事情到了眼前,她还是要做两手准备。
  若不是佳妃,她的大度就当是跟佳妃卖个好;若是佳妃,她眼下做得越大度,来日就越可让佳妃无翻身之机。
  她这般想着,心中隐隐约约地升起些期盼。
  是了,她多少还是盼着佳妃不干净的。
  若佳妃没了该多好。
  许多时候,她还是忍不住地会想,若佳妃没了该多好。
  .
  栖凤宫外,因事情已然传开,宫道上又有宫人来往不断,顾鸾你与楚稷一路都很沉默。
  直至进了紫宸殿的门,楚稷无声一喟,伸手拥著她:“别怕啊。”
  顾鸾闷闷地“嗯”了声,苦笑:“是我太招人恨了。”
  “怪我。”他亦苦笑,“是我让你招人恨了。”
  “那不怪你。”她摇摇头。
  若被他独宠就要招人恨,她会愿意一辈子这样被人恨下去。
  楚稷明白她的意思,牵着她的手往寝殿走,边走边又问她:“近来谁对你敌意深些?”
  “……说不好。”顾鸾轻道。
  忍不住说几句刻薄话的,亦或来紫宸殿大献殷勤,却因她在而白忙一场的,怕是占了大半个后宫。
  但若说对她恨意毕现,明摆着巴不得她死的,她一时也想不出有谁。
  思来想去,她也只能说:“可能也就顾选侍端午时碰的那个钉子大了些,到底花了那么多工夫……可那也都大半年过去了。”
  楚稷拧眉沉吟:“那就先由着宫人们查,再看看有头绪没有。”
  “嗯。”顾鸾点头,姑且将此事按下不提。然而过了短短两日事情就有了进展,那宫女是谁尚未查到,宫人们却在宫中查到了毒芹。
  张俊进殿禀话时头都不敢抬一下:“在……在纯熙宫后墙外不起眼的角落里,找到数棵。瞧着鲜嫩,都是新长出来的。下奴专门问了太医,说此物耐寒,又喜欢阴暗潮湿的地方。那个位置正好长年见不着光,适宜生长……”
  张俊尚未说完,一道人影风风火火地进了殿来,顾鸾抬眸看了眼,屈膝福身:“皇后娘娘万安。”
  皇后看看她,强沉住气,朝皇帝一福:“皇上,佳妃长伴君侧,臣妾不敢疑她。但事已至此,矛头皆指向佳妃,臣妾请旨暂且将佳妃禁足纯熙宫,待得来日查清原委,也好还佳妃一个清白。”
  楚稷摇头:“佳妃若想害永昌,何苦将毒芹种在纯熙宫外的墙角下?若要方便,纯熙宫中有的是地方;若要掩人耳目,更可另寻他处。”
  皇后蓦地站起身:“皇上可去那地方看过了么?”
  楚稷浅滞,皇后道:“臣妾亲眼去看过。那是个极不起眼的角落,不仅人迹罕至,四周围还有杂草,若非宫人们心细,怕是几十年也不会有人踏足一步,皇上觉得这样的地方还不够掩人耳目么?臣妾请皇上三思,莫要为一个佳妃乱了心智。”
  “皇后。”楚稷声音一沉,一字一顿地告诉她,“朕没有为佳妃乱了心智。此事,朕会给皇后和永昌一个交代,皇后先回吧。”
  “皇上……”皇后目露怒色,与他对视须臾,终是强忍住了,草草一福,“臣妾告退。”
  礼罢她便转身离开,背影中透出的愤意再清晰不过。
  顾鸾踌躇良久,低下眼帘,摆手示意宫人们退出去,上前拽拽楚稷的衣袖。
  他抬眸,她立在他身边喃喃道:“禁足就禁足吧,就当是我自请的。”
  “不行。”楚稷冷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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