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阙有韶华——荔箫
荔箫  发于:2021年08月1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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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之实边走边叹息,在宫道上转过一道弯,突然被一道人影拦下。
  王之实抬眸一看,僵笑拱手:“盈月姑娘。”
  “大人安好。”盈月款款福身,“娘娘让我来问问大人,事何时能成?”
  “……别急。”王之实摇头,故作镇定,“这种事要做得周全,就急不得,突然暴毙必定会露马脚。”
  与此同时,驯兽司的一方院子里,被差来把守的宫人们无所事事地四下立着。
  张公公让他们来此处看着,几日下来却未见有什么异样。这院子前后还通向别处,他们也不能阻着人不让进出,只是每每有人要经过都需盘查一番,差事既繁琐又无趣。
  “行,那我回去了,改天去我那儿吃酒!”东边的一间房里,有个宦官出了门来,他是片刻前过来走动的,把守此处宫人看过腰牌,见是驯兽司内的人,就让进去了。
  眼下这人出了屋,神色倒也如常,目光睃了一圈见只在门口有两个宫人守着,就状似悠哉地往院角踱去。
  院门口两人的目光自然而然地跟着他移,见他到角落处蹲下身,手往泥地上探去,二人相视一望,走向那边。
  角落处的那人状似专心致志地扒拉着泥,余光不动声色地盯着地上渐近的影子。很快,肩头被人一拍:“干什么的!”
  “啊?”他转过脸,愣了愣,即道,“哦……我早些日子得了两颗花种,顺手在这角落里种下了,也不见发芽,挖出来瞧瞧怎么回事。”
  说着右手一托,手里果然有两颗沾着泥土的花种。
  二人不约而同地上前半步,垂眸仔细瞧了瞧,即道:“快走。近来是非多,少往这边来,别平白惹了事说不清楚。”
  “哎……是。”这人应着话,眼中有几许迷茫。就仿佛只是个寻常宫人,对近来的种种传言略有耳闻,却又并不清楚。
  朝二人作了个揖,他提步就要走,背后的房里却忽而传出个尖细的长音:“站住――”
  三人俱一滞,都僵住身形。门内踱出一宦官,瞧服色身份也不低,睇了眼已走出几步的那个,又瞧瞧面前的两个手下,抑扬顿挫地讥嘲:“就你们这样当差,在张公公手下待半天就得被打死。”
  二人屏息垂首不敢言,这宦官好整以暇地又睃了眼适才挖花种的那个,面无表情地一声轻笑:“带他进来,让我好生瞧瞧。”
  “诺。”二人一应,刚要上前,就见那位有些慌了:“公公……”
 
 
第72章 真相初现(“盈月姑娘,借一步说话。...)
  楚稷近几日都不太忙, 常常下朝就直接回纯熙宫来。奏章也不太多的时候,他就躺在床上不急不慌地看,顾鸾时常一起躺着, 枕在他腹间, 两个人躺成一个“丁”字。
  柳宜进殿时偶尔见到过这般情景,神情复杂了半天。
  遥想她刚被请回来那日, 顾鸾还很规矩, 一如从前在御前一样守礼。楚稷也守着分寸,维持着君臣之别, 没让她觉出有什么不同。
  但,或许是因她此番直接住在了纯熙宫中,二人要装样子就不得不从早到晚地装,实在太累。这几日下来, 他们慢慢就装不下去了, 姿态随意起来。起初只是在细微之处露过两三次馅, 后又被她打趣了几回, 就索性“破罐破摔”起来。
  眼下这纯熙宫里,在柳宜看来,真是半点天家威仪都没有了。
  可这样也好。
  楚稷从降生起就由她带着,她最知道这个孩子在过去的十几年里活得有多紧张。先是先帝的儿子多, 储位之争轰轰烈烈。后来先帝驾崩, 他继承大统, 满朝文武天下子民都盯着他,更让他不敢有半分疏漏。
  在柳宜的记忆里,好像就没见他有过真正的轻松。倘若在顾鸾面前能让他贪得一时惬意, 那在纯熙宫这个地方,礼数松些也就松些吧。
  柳宜于是对此很乐见其成, 闲来无事便如在自己府中一样又炒了些栗子,寻了个大些的瓷钵盛起来,直接送进殿,放到了床上。
  楚稷道了声谢,边看奏章边不时地剥一个来吃。顾鸾读书读得正出神,连柳宜进来过都没注意,忽觉他的手摸索着探过来,不及她定睛看,一枚剥好壳的栗子就按在了她人中上。
  他边看奏章边喂她,一心二用,喂偏了。
  她抬了下头,将栗子吃进去。忽而反应过来,侧首问他:“小厨房做的?”
  “宜姑姑做的。”楚稷说着又剥了一枚喂过来。他仍没顾上看她,她见状生怕这回按在眼睛上,忙主动凑过去吃下。
  栗子嚼到一半,燕歌进了殿来:“皇上、娘娘。”她的神情有些禁不住的紧张,禀话也小心,“驯兽司那边……来人禀话了。”
  楚稷眸光微凛,奏章一放:“让他们去侧殿候着。”
  言罢二人就都起了身,理了理衣衫,顾鸾还去妆台前整了整发髻,便一道往侧殿去。
  侧殿之中,三名宦官安静地候着。一个看服色就身份高些,另两个都是寻常的银灰圆领袍。见皇帝与佳嫔同至,三人一并下拜行礼,二人自去茶榻两侧落了座,楚稷随口:“免了,说吧。”
  三人无声起身,为首的那个上前了两步,躬身禀话:“下奴按张公公的吩咐一直在驯兽司的那方院子里盯着,前几日都未有什么异样,今天有个宦官去与友人走动,出来时往墙角去,还蹲身翻弄泥土,他们两个就去盘问了一番。”
  这人指了指身后的两个手下,继而省去了他们险些将人放走一环未提:“那人刚开始只说是早些日子在墙下种了两枚花种,至今仍未见发言,便挖出来瞧瞧,手里也确有沾染了泥土的花种。但下奴不敢轻易放过,将人叫进屋仔细查验,便在他手中残存的泥土里找到了这个。”
  他说着躬身伸手,顾鸾看过去,他将手心里托着的一小节褐色的细圆杆呈到了茶榻上。
  乍一看,这东西像树枝,可又生得太过规整,粗细极为均匀。而且也太短,也就半个指节的长度,树枝脱落下来鲜见这样短的。
  顾鸾凝神想想,美眸一亮:“可是烧残的线香?”
  那宦官笑道:“佳嫔娘娘明鉴。”复又继续禀道,“严刑之下,那小子承认他前几日奉命在院中墙下的泥土里燃了这香。香其余的部分已烧尽了,唯这插在泥土里的一小截留了下来。竹园出事之后,驯兽司被看了起来,支使他的人怕掩埋土中的部分被查到,就让他去取来,未成想说辞虽编得周全,还是被查着了。”

  楚稷一壁听,一壁笑睇顾鸾。
  这样不起眼的东西,原本难以察觉。对方这般慌了阵脚,还不是让她的传言诈的?
  顾鸾觉察他的目光,心底自有些得意,故作从容地直了直身子,问那宦官:“何人支使的他?”
  问罢,她就等着那宦官说出仪嫔。
  却听他道:“说是舒嫔娘娘。”
  “舒嫔?”顾鸾一愕,头一个反应便是:不可能!
  那日在竹园的事仪嫔身边的盈月和欣和县主,从前在宫中有过万般算计的也是仪嫔,倒头来供出的怎能是舒嫔?
  滞了一滞,她又问:“舒嫔缘何害我?”
  “他说他不清楚。”那宦官垂首道,“他连这香是何用途也不知,只是舒嫔身边的宫人给了他三十两银子,让他在那院子里找个隐蔽的地方将这香焚了,他为钱办的事。后来您的马疯了,他才猜想与这香有关。”
  楚稷沉吟半晌,启唇:“差事办得不错,去找张俊领赏。”
  三人顿显喜色,连忙叩拜谢恩,继而便察言观色地告了退。
  顾鸾心中不安,等他们退远了,才道:“我觉得不是舒嫔……”
  “自然不是。”楚稷轻喟,“障眼法罢了。”
  见他也心里有数,顾鸾稍松了口气,又说:“仅凭这一支香,纵使能让柿子疯起来,也不足以将它引到竹园。我猜路上也还有别的东西,该让宫人仔细搜一搜。”
  “嗯。”楚稷点头,两指拈起那一小截未燃尽的线香,“这东西也要让太医来验一验。”
  当日下午,张俊便带着宫人仔仔细细地将那日柿子走过的路搜了几个来回。宫道都铺着青石板,若要插香,唯石板缝里可行。可若插在道路中央又太显眼,若要不被发现,就只能像在驯兽司的院子里一样插在墙下。
  傍晚时分,张俊却只得苦着张脸回纯熙宫禀话:“没有……下奴带着人搜了几遍,一根都没找到。”
  顾鸾说:“或许并未离墙根那么近,隔了一块石板呢?”
  “也找了。”张俊摇头,“都没有,一丁点都没有。”
  这就怪了。
  线香极细,卡在石板间虽不易找,可若沿路点过,也不该一根都找不见。洒扫的宫人干活再仔细,也犯不着抠石板缝去。
  顾鸾凝神陷入苦思,楚稷则道:“先传王之实来吧。”
  他原想等多找出些残香再着王之实一并验过,现下既只有这一截,也只得先让他看了。
  因着贤昭容昏迷,太医院院判王之实近来几是住在了宫里。闻得传召,他不足一刻便到了。外
  外头的传言进来闹得厉害,他多少也信了几分,以为佳嫔娘娘即便没死也必定遭了重刑。入殿时见佳嫔见正与皇帝对坐喝茶,王之实不免一愣,旋即心生庆幸自己没害了这条人命。
  “皇上圣安、佳嫔娘娘安。”王之实叩拜施礼,伏着身,闻得上头搁下瓷盏的轻响。
  皇帝淡声道:“这东西你看看。”
  王之实不知是何物,依言起身,上前查看。
  那一小截细圆杆落入眼帘的时候他便觉不好,再凑至鼻前一嗅,后脊登时渗出冷汗。
  这香,是他为仪嫔制的。
  好在他曾历经波澜,心下虽惊,面上仍能维持镇定,带着惑色道:“这是种香……不知皇上要问什么?”
  楚稷道:“佳嫔的马,可会是闻了这东西才疯的?”
  会。
  王之实清楚答案,却不敢答,躬身回说:“这……若只靠看和闻,臣验不出,还需焚了,迁马来一试才可。可这余量又太少,怕是也试不出。”
  顾鸾黛眉蹙起,想了想,又问:“那若马儿闻这东西疯过一回,日后可还会再疯,抑或影响脾性?”
  “这应是不至于。”王之实摇头,“只是嗅了些香而已,不当有那么强的功效。”
  顾鸾略微松了口气。
  宫里头出了这种畜生伤人的事,畜生多半是要被处死的。这回楚稷迟迟没有下旨无非是顾着她,若柿子日后再行伤人必定难逃一劫。
  深宫里,人与人间的算计太多,不好说哪个干净哪个脏。可被牵连进去的这些东西,却真是个个无辜。
  顾鸾跟着又问:“那太医您再看看……就这么一支香,有多大可能将马从驯兽司引到竹园去?本宫瞧着,这香气应是飘不了那么远吧?”
  王之实颔首:“必定飘不了那么远。”
  “皇上看。”顾鸾皱眉摇头,“多半还是另有缘故。臣妾觉得,那条宫道还得再搜,若再搜出点什么来,指不准就能查明原委了。”
  王之实心头忽而一紧。
  不动声色地抬眸看看佳嫔,他心跳愈来愈重。慌张漫开,一时想逼他往前走,一时又让他想退缩。想想命悬一线的贤昭容,他终是将心一横,决定铤而走险。
  “……佳嫔娘娘。”太医忽地又开口,顾鸾看向他,他道,“娘娘若怕那马留下病根……臣也可再开一剂安神的香,给它调养调养,用上几日即可。”
  “当真?”顾鸾面露欣喜,“太好了,有劳太医。”
  “娘娘客气了。”王之实长揖,“这安神的香……其实不仅马可以用,人用来也极好。臣多留一些给娘娘,娘娘若睡不着,亦可焚来一试。”
  “这样好?”顾鸾宽和地笑起来,“也好。本宫近几日睡得就不太香,心里挂着事,时常会醒。”
  如此,正好。
  王之实的心跳又快了几拍,默不作声地退去外殿,打开药箱,取了几枚香塔出来。
  这其实就是寻常所用的安神香。
  对人确是有效,但对马无用。
  .
  这晚临睡前,顾鸾便依王院判所言,让燕歌在寝殿里焚了一枚香塔。
  香塔多是倒流香,焚起时烟雾下沉,可供观赏。宫中因而特制了许多漂亮的香插,燕歌取了一座山水样式的来,香塔置于山顶之上,烟雾逐渐漫开便如同山涧云海,如梦似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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