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阙有韶华——荔箫
荔箫  发于:2021年08月1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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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顾鸾抿着汤,应了声。
  二人往外走时正值月明星稀之际,前头的三大殿气派宏阔,却不适宜闲来散步。楚稷便带着顾鸾往后宫走,到了太液池边。
  张俊提前带人来清了道,眼下四下无人,楚稷便让顾鸾站在前面,径自在她身后伸臂将她圈住,与她一并赏月,姿态闲适而亲近。
  二人这一站便是很久,顾鸾安安静静的,欣赏着他身上浅淡的龙涎香味。他也不开口,就那样抱着她。
  直至他在某一瞬忽而幼稚,被她钗子上的流苏吸引视线,抬手玩了起来。
  那几缕流苏乃是珍珠所穿,被他一玩就撞得作响,扰了顾鸾清净。顾鸾一壁按住,一壁恶狠狠回头瞪他,他低笑:“这么凶。”
  说完,他就又乖乖拥着她了。顾鸾也转回头去,静望明月,望了半晌,长声吁气。
  算了,直说吧。
  她定住神,薄唇轻启:“有个事,得告诉皇上。”
  “你说。”
  她便回头寻觅:“张俊呢?”
  楚稷不解,还是松开了她,唤来张俊。
  顾鸾的目光落在张俊手中的笼灯上,便道:“笼灯借我一用,我要里头的火烛。”
  “哎,好。”张俊面显惑色,犹是依言将灯放下,小心翼翼地将其中燃的正旺的火烛取了出来。
  顾鸾摸出那香囊,走到张俊身边,将香囊一分分地缓缓靠近火烛。眼瞧尚有一寸之遥,火烛的光焰半分都未触碰道香囊,香囊却倏尔窜起火苗来。
  顾鸾蓦然回身,信手将香囊掷进太液池里。
  “扑通――”香囊落入湖中,火光熄灭,消失不见。
  楚稷一时不明,只看着她,顾鸾上前两步,目不转睛地望着他:“同样的香囊,奴婢房里还有十一个,皆是尚服局昨日新送来的。鸾歌细心,打开查验觉得香料色泽发白,就请医女去看,医女未觉有异,只说或是近来太晒,晾得发白所致。”
  “可今日晌午,奴婢又找吕太医看了。吕太医说,那是因外头涂了层磨得极细的火石粉。倘使温度高些,即会燃起。”
  “而尚服局却告诉鸾歌,可将这香囊挂在靠近笼灯处。燃灯时热气一蒸,香气即出。”
  她深深地吸了口气:“平日若奴婢不回房,房中不会燃灯。燃灯时,奴婢必在房里。”
  言毕,她便不再多言一字,只等着楚稷的反应。
  上一世她不曾见过年轻的他面对后宫争端的样子,亦不知他会如何料理。但她想得明白,只消此次他有那么一点息事宁人的意思,日后再有这般的事情,她都不会贸然同他讲了。
  楚稷听罢,眼底微颤:“张俊。”
  他神情沉得可怕,张俊躬身上前,却不敢出一点声响。
  “你带着人,先把尚服局围了,再去阿鸾那里将香囊尽数取来,让鸾歌去尚服局把送香囊的宫女识出来,交由宫正司审。”
  再凝神想想,他又说:“请宜姑姑进宫一趟,去宫正司镇着。不论审出何人,一概直接到紫宸殿回话。皇后和母后那边,先不必惊扰了。”
  “诺。”张俊一揖,领命而去,心下已知必有一场腥风血雨。
  如是圣上想要轻拿轻放,是万万不会劳动已出了宫的宜姑姑的。
  “阿鸾。”楚稷走近几步,伸手将她揽住,“别怕啊……”他的神情柔和下来,声音也柔和下来,“朕会查清楚,不会出事的。你若不安心,也可自己去宫正司看看案卷,没关系。”
  顾鸾贴在他怀里,听着他的话,持续了大半日的惊惧与烦躁一点点舒开。
  不知不觉的,她竟勾起了一点笑意,轻轻地点头,应了声:“好。”
  .
  宫外,张俊来传圣上口谕时,柳宜原正悠哉哉地用鲜牛乳调成的糊糊敷着脸。乍闻皇帝要她回宫办差,她心里一讶,这份讶色惹得神情扭曲,敷脸的糊糊便有许多地方粘连到了一起,还有许多地方出现了裂纹。
  柳宜胡乱抹了两把,一张乱七八糟的脸就这么望向张俊,她怒然质问:“要我盯着宫正司办案?顾鸾呢?”
  “……就是顾鸾的案子,有人要害顾鸾。”张俊赔着笑回话。

  “有人要害她,不碍着她办案啊!”柳宜又道。
  若顾鸾被疑是凶手,那是要避嫌的;但是险些被害,有什么嫌可避?
  转念一响,柳宜又懂了:“宫正司审案血腥,怕顾鸾吓着,是吧?”
  “……皇上没说。”张俊硬着头皮。
  “这小没良心的。”柳宜气不打一处来,躺在美人榻上生了半晌的闷气,终是沉叹着起身,洗脸更衣去了。
 
 
第55章 端午节(“那你给朕做个汤吧,朕给...)
  翌日便是端午的正日子, 皇后晨起梳妆时听闻宜夫人进了宫,自然而然地道:“可是进宫过节来了?一会儿本宫去见见她。”
  身边的大宫女景云却说:“不是,奴婢听闻是去宫正司帮着审什么案子。”
  “案子?”皇后从镜中看她一眼, 心里犯了嘀咕。
  宫正司在审的案子, 应是宫中之事,她却半分也没听说。
  于是不禁追问:“什么案子?”
  景云一壁为皇后梳着头一壁道:“奴婢去宫正司问了问, 也没问出来。娘娘看……是否去御前打听打听?”
  “不必了。”皇后即刻否了她这想法。
  她一个当皇后的, 去御前胡打听,传出去于名声无益。再说, 御前那边口风紧,想是也打听不出什么来。
  皇后便不再多想这事,只问景云:“宫宴都安排妥当了?”
  “都妥当了,娘娘放心。”景云抿笑, “这回尚食局包的粽子可真是好。方才良王殿下去太后娘娘那儿问安, 路过栖凤宫闻着香, 还跑进来要了两个吃呢。”
  皇后绷不住也笑:“那就再装几个, 本宫一会儿去向太后娘娘问安,给他捎过去。”
  “诺。”景云应了声,递了个眼色示意身边的宦官去装粽子。宜夫人入宫之事便暂且按下了不提,后宫之中皆是一片过节的喜气。
  .
  紫宸殿, 皇帝一早就出了宫, 率领重臣祭拜龙祖去了。
  顾鸾并未跟着, 留在房中却又无事,一清静下来就满脑子都是那香囊案。如此捱到了晌午,她到底忍不住, 就起身出了门,想去宫正司瞧瞧有进展没有。
  宫正司设在皇宫东侧, 与尚宫局只一墙之隔,顾鸾这辈子还没去过。行至门口,两旁候命的宦官也不认得她,伸手一挡。顾鸾给他们看了腰牌,二人才忙躬身:“大姑姑安好。”
  顾鸾这便入了门,二人自会向里头的掌事去禀话。是以顾鸾刚进了前厅,案卷就有人奉了上来,其实也就寥寥三两页而已。
  顾鸾翻了翻,都是些无甚大用的供词,尚未提及主使是谁。
  忖度半晌,顾鸾还是说:“宜夫人是不是正审着?我去瞧瞧吧。”
  “这……”进来送案卷的女官神情微僵,干笑道,“夫人专门吩咐了,说着审案的过程吓人得很,您若过来,不必去看。”
  “宜夫人好意。”顾鸾颔首浅笑,“你也把话带到了,她便不会怪你。让我去看看吧。”
  跟前的女官略作斟酌,终是带着她去了。
  宫正司平日便是审案所用,格局特殊。出了这方宽敞明亮的正厅,后头便是另一间偌大的房舍。这房虽大却阴暗,里头皆是牢室、刑房,处处透着阴暗压抑。
  那位女官带着顾鸾径直往前走,临近通道尽头的时候,顾鸾闻到一股子怪味。
  好似是……好似是什么菜的香辣味,混合着血腥气,一并飘出来。
  顾鸾面露惑色,没说什么,跟着这位女官一并进了那间刑房。
  目光所及之处,柳宜正姿态闲适地端坐在一张大木椅上,手边有张方桌,桌上置有两个小盆。
  后头的那个盆里放了什么,顾鸾瞧不见,眼前这个却已摞出了一座小山,在盆中冒出了个小尖儿来。
  通红通红的,是虾壳。
  竟是在吃小龙虾――顾鸾心生佩服。
  这一世她尚未见过宫正司的血腥,方才闻得血腥味,直觉得有些恶心。而纵使是上一世对此见惯不怪的时候,她也绝没想过审案的时候还要吃点东西。
  “你怎么来了?”柳宜看见她就笑起来,拿起帕子擦了擦手,站起身。
  顾鸾忙是一福:“夫人安好。”
  “别多礼了。”柳宜亲亲热热地扶起她,“原想着不让你看,你倒不怕?”
  顾鸾垂眸:“一不小心命都差点没了,这点事还有什么好怕?”
  “也是。”柳宜一哂,“来,坐下。”
  即刻便有宫女在柳宜身侧添了个绣墩,顾鸾与柳宜一道坐下,才顾上看正受审的两个人。
  这应该就是昨日去送香囊的两个宫女了,都被五花大绑地捆在木架上,身上却没见血,看来她方才嗅见的血腥气不是这屋传出去的。
  柳宜慢条斯理地又剥了一只虾,养得修长的指甲拈着虾仁:“还不说?可真能熬啊――”
  顾鸾平心静气地看着,低一低眼,没开口。
  她太清楚这里头的路子。
  宫正司里有成百上千种酷刑能让人招供,但只消动刑,越大的案子越容易被人指摘屈打成招,反倒节外生枝。所以宫里头厉害的女官都有一套不动刑的狠办法,斗的是一股狠劲儿,熬的是心思。这般审下去,受审者多半比经历严刑拷打还痛苦,但偏偏身上找不到伤处,也就不怕被人说屈打成招。
  顾鸾抬眸瞧瞧眼前这两位――嗯,应是还在头一步,最多第二步。
  头一步便是将人这样捆着,能说话、能喝水、每四个时辰还有几口饭菜喂进去,但独不让睡觉,想睡就是一盆冰水浇醒的事。
  这原就是越熬越难受的一步。若还硬熬着不说,总归也不会被放下来,第二步自然而然地就到了:内急。
  人嘛,多多少少都是要面子的。有了内急,很难说服自己就地解决,这就成了另一通苦熬。熬住了自是难受得紧,熬不住,那又为审案的女官开启了第三步。
  忍不住内急,衣衫脏污,到时柳宜自会让人将她们的衣衫尽数除了,剥得干干净净地捆在这里。
  姑娘家没几个受得了这一步,顾鸾上一世时就知许多犯了事的宫女都是栽在了这一步上。
  再往后……自也还有更让人遭罪的。
  但现在,这二人应是还不知后头有什么厉害等着她们。
  “唉……”顾鸾一声喟叹,摇一摇头,“你们别觉得夫人不动刑就是好欺负。我劝你们一句,知道什么就尽快招了吧,好歹落得个干净体面。若这般耗下去,后头只怕有的是你们求死不能的时候。”
  嗯?
  柳宜忍不住地瞧了她一眼,一时觉得她好像知道些什么,可从神情里又什么也看不出来。
  顾鸾自知柳宜这个审法唯一的缺点便是用时要长一些,她在此处也等不到什么结果,便无意再多留,说完就起了身,朝柳宜一福:“奴婢不扰夫人了,这就去一趟御膳房,让他们再备些麻辣小龙虾给夫人送来。”
  “不吃了不吃了。”柳宜摆手,“这东西,吃多了上火。你让他们送些粽子过来吧,我好歹应个节景。”
  “诺。”顾鸾含笑一应,倒没忘了问,“不知夫人爱吃甜的还是咸的?”
  柳宜却大方:“我都吃,不忌口。若是甜的,豆沙、蜜枣为佳,若是咸的,你瞧瞧有没有鲜肉的。”
  “奴婢记下了。”顾鸾再行一福,就从刑房退了出去,离了宫正司,自去御膳房传话去了。
  .
  宫外,楚稷先去祭拜龙祖,又去河边看了看赛龙舟,算是与民同乐。回宫时已至傍晚,进了紫宸殿便问:“阿鸾今日如何?”
  殿里机灵的小宦官上前回道:“大姑姑白日里去了一趟宫正司,而后便回房歇着了。下奴问了她身边的鸾歌姑娘,说是话一直不多,午膳用的也不香。”
  显是还记挂着香囊之事。
  楚稷又问:“现在在何处?”
  那小宦官答说:“在侧殿等着皇上回来呢。”
  楚稷点点头,便径直去了侧殿。顾鸾正坐在茶榻上愣着神,见门被推开就望过去,继而起身福了福:“皇上。”
  楚稷看看她,没多提那案子,只觉不该让她再为此费神,便衔起笑,拉住她的手就往外走。
  “去哪儿?”顾鸾一头雾水,他道:“回宫有两日了,你院子里的小厨房该收拾好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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