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盈嗓子也带了几分余韵,软绵绵的问:“那金大夫信得过吗?”
沈寒霁“嗯”了一声:“与我而言,算是信得过。”
温盈想了想:“若信得过,为何金大夫只知夫君梦魇,不知个中缘由?”
他回道:“大抵,只是信得过,未到你我之间现在的信任。他若能保守秘密最好,若是不能,也就只是给我的仕途造成一些小波折而已,没有太大的影响。”
顿了一下,沈寒霁继续道:“但这事也关乎到侯府的脸面,同时也是母亲和二娘的一个心病。毕竟那人是母亲千挑万选的,若是让她知道我现在还被那件事影响,难免让她忧愁。外边的议论也更会让二娘寝食难安。”
抓着他修长有力的长指,在指尖轻绕着的温盈,听到这话,微微细品后,感觉到沈寒霁是真的变了。
他不仅在意她的感受,似乎也逐渐在意旁人的感受了,或者说他已经是破罐子破摔了。
大概是因——既然都已经搬回主屋住了,也算是直接面对了这梦魇,又何必再继续的让自己特意的冷清冷心。
“别人常说心病需得心药医,夫君都已经看开了,说不定,夫君的怪疾也已经在逐渐的好转了。”
沈寒霁低声“嗯”了一声,应道:“或者是已经好转了,我自己不知罢了。”
温盈点了点头,随而困意如同潮水一般涌了上来,微张嘴巴打了个哈欠,眼眶因困乏而湿润了起来。
沈寒霁抬起头,在她耳边低沉而温柔道:“睡吧,其他事情,等明日起来后再商议。”
温盈模糊不清的应了一声“嗯”,昏睡之际,想到自己睡着了,沈寒霁未必一定能睡得着。
思来想去,温盈动了动身子,转过身,与他面对面,纤细白皙的手臂穿过了他胸膛侧,像是抱住了他一样,在他的后背轻轻拍着,软声哄道:“夫君也早些睡吧。”
因困乏,嗓音都带着浓浓的困意。
沈寒霁的目光落在温盈的脸上,她的双眸半阖,已然困得不行了。
这是半年来,温盈第一回 在醒着的时候,愿意与他面对面而寝的。
沈寒霁心底微微发颤着。
这证明她已经在尝试着,尝试把自己心底的门扉打开接纳他了。
不过还是被她这哄孩子入睡的方式给逗笑了。沈寒霁低低沉沉的笑了一声,低声道:“好,我也睡。”
说着也闭上了双目。
温盈见他也闭上了眼睛,这才安心的睡了过去。
睡过去的时候,温盈还在想——一定不能年纪轻轻的就守寡了,毕竟他的活儿其实挺好的,若是守了寡,一辈子都得旷着了。
许久之后,沈寒霁才睁开了双目,目光落在温盈的脸上,眸光柔和。
如今,已经不是梦魇的问题了,而是睡不着。
晚上一闭眼,就是半年前梦到过的事情。
——梦中温盈郁郁寡欢,憔悴的面容。还有落水那一幕。云麗山遇刺的那一幕。
耳边听到的是在淮州寺外算命老先生的话。老先生说他命中注定无妻无子,而温盈是那天生短命的命相。
那会,他劝慰自己,老先生说的事梦境中的事情,与时下无关。
可如今温盈屡屡遭劫,总归成了心病。
旁人都说他豁达,但实则不然。
——
昨日一场秋雨,算是进入了深秋,天气骤变,秋季寒凉,衣服也得多添一两件厚实的才成。
不仅天气变了,就是连金都也发生了一些事情。
沈寒霁忽然让人查封了调香阁,更是把调香阁的东家给抓了。
这事在金都闹得厉害,而从调香阁进过货的铺子都被传到大理寺询问了,就是徐氏给温盈的铺子,其掌柜也被大理寺传去审问了。
为此,徐氏也很是担心的唤来了温盈,她生怕自己铺子的事情会影响到丈夫和儿子,所以甚是心神不宁。
温盈好一顿劝慰,说此案是夫君来做审理,夫君知道铺子的底细,现在传咱们铺子的掌柜到大理寺,只是例行公事罢了,毕竟不能落人话柄。
这一通劝说下来,徐氏才稍稍安心。
除却这一件事之外,还有一件在温盈和沈寒霁意料之中,旁人全然意料之外的事情。
回来几日,除了在太子遇刺一事上护驾有公,分别得了奖赏。
沈寒霁与靳琛奖赏相似,千两白银,良田五十亩,绫罗绸缎各十匹。
往下的将士也各有奖赏。
这些倒不怎么让人惊奇,让人震惊的是皇帝竟然下旨赐婚七公主和一个小小的大理寺评事。
那大理寺评事不过就是个从八品的芝麻绿豆的小官,凭什么迎娶金枝玉叶?
便是那七公主痴傻,可无论怎么说都是金枝玉叶,而且还长得花容月貌。
虽然金都中的达官贵族中大有嫌弃七公主痴傻的,但若是娶了七公主,能平步青云,他们也还是很乐见其成的。
可如今便因那个评事救了七公主,皇上便把七公主下嫁给一个无名小卒?
臣子救主,这难道不是为人臣子的责任吗?
大家左思右想之下,隐约嗅出了些不寻常。可那是皇上的赐婚,容不得他们有任何的质疑,更不能轻易去探听这背后还隐藏着什么事。
赐婚的圣旨下来的第二天,温盈本想让沈寒霁把堂兄和表兄请到府中来,看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
毕竟皇上赐婚,不能推辞,只能接受。现今事已成定局,只能如此了。
如今赐婚下来,必定会有许多事情要准备。
比如靳家的人也会在数日之后到达金都,还得安顿他们。
可早上,沈寒霁下朝回来,准备去大理寺上值之时,明国公府的顾芙华送来了茶席的帖子。
沈寒霁看了眼帖子,便问她:“估计七公主也在,今日还要再请你表兄堂兄过府吗?”
温盈思索了一会,才道:“先暂时不请了,等我去过明国公府后,见过七公主再说吧。”
沈寒霁点头,理了理官服的宽袖,随而才出了门。
温盈换了一身衣裳,随而让人准备了去明国公府的马车。
温盈到了国公府,后院里边还有好几个贵女。
这几个贵女都是去过金月庵的贵女,除了刘家女之外,都来了。
三个在聊天的贵女见到了温盈,纷纷起了身,走出了亭子,面带笑意的向温盈问好。
适时,顾芙华也过来了,她道:“温娘子也来了,快些入座。”
不亲近的便是冠夫姓喊一声娘子。若是亲近些的,在外或许依旧是这么喊,但私底下,为显亲近,便会用本姓来唤一声娘子。
一行人落了座,温盈便问了一声:“怎不见刘五姑娘?”
在金月庵一行中,刘家女八面玲珑。与贵女们相处得融洽,在顾芙华面前也表现得宜,若是今日来的都是去过金月庵的贵女,她理应也在才是。
顾芙华解释道:“我也给她下了帖子,但方才刘府的人来说,她回来时便受了寒,病得厉害,如今正在家中静养,不便前来。”
“我记得她与我们分别时,只是情绪不大好,看不出来她生病了呀?”容家姑娘不解道。
顾芙华:“许是到了家,紧绷了许久的情绪放松了,受惊的情绪上来了,难免会累及身子。”
另一个贵女接话道:“也是,若不是身边的将士护得紧,她那日险些就没了命,肯定受了不小的惊吓。”
温盈听着他们的话,心里有了思量。惊吓或许会有,但不一定会惊吓得生了大病。
再怎么说刘家女都是重活一世的人了,承受的能力总该比旁人好上许多。
若非重病,又怎会着旁人……
温盈想到了调香阁的事情,她这是怕了?
或者还有另外一个可能——她把自己重活一世的事情告知了刘尚书。
如今刺杀一事,还有调香阁的事情接踵而来,许是为了保护她,更为了保住刘家,不让她外出与旁人接触,以免她说多错多,做多错多。
故此,刘尚书关了她紧闭?
无论哪一样,现下也不是分神思索的时候。
出门前,沈寒霁猜测七公主应当也在,可现在怎就没有见到七公主?
温盈的疑惑,在小半个时辰后,便有了答案。
有婢女进了亭子,附耳到了顾芙华耳边,不知道说了什么。
婢女走后,顾芙华起了身,看向了温盈,笑道:“温娘子,你随我来一下,我有话与你说。”
随而看向其他几位贵女,温笑道:“失陪一下。”
温盈也就起了身,随着她一同出了亭子。
离开了院子,顾芙华才与温盈道:“其实这次是幼侬想要见你,所以我才办了这个茶会。可她不怎么想见旁人,我便私下安排你与她见面。”
第74章 心情愉悦
温盈与顾芙华一同跨进了芙蓉小院。
芙华与温盈说道:“幼侬也是在昨日才知道皇上赐婚的,一知道便让人出宫来寻我了,让我安排你与她见一面。我想,她应当有些话要你转告靳评事,毕竟你与靳评事是表兄妹。她方才才到,如今再我厢房等着。”
温盈点了点头,隐约也是知道七公主为什么要寻她的。
七公主心底纯善,若是知道靳琛是因救了她,而被迫娶她,心里肯定不安,所以才会托顾芙华帮忙。
七公主在等人的时候,待在厢房之中,百般无聊地吃着果儿。
房门开了的时候,刚吃了一片梨肉,脸颊鼓鼓的对上了温盈的视线,想要吐出来,可好像不大雅观,但良好的教养又不允许她粗嚼快咽,一时有些着急的看向了芙华。
芙华笑道:“慢慢嚼慢慢咽,温娘子可不会笑话你的。”
李幼侬的目光看向了温盈。
温盈点头:“殿下慢些吃,别噎着了。”
闻言,李幼侬才放下心来,若是她吃食时样貌不雅的事落入母妃的耳中,定然又是耳提面命的一顿说教了。
慢慢嚼完了那片梨肉,呼了一口气后才抬起凤眼看向温盈。
“温娘子。”软声的喊了一声。
温盈见她吃完了,便福了福身。
顾芙华贴心的道:“你们二人说话,我在外边等着。”
李幼侬轻轻地点了点头。
顾芙华退出了屋子,顺带把门也带上了。
人走了,李幼侬才从座上站了起来,有些忐忑的望向温盈,踌躇了一会,温盈才等到她出声。
“温娘子,你能不能帮我转传几句话给靳评事?”
温盈应道:“殿下想让臣妇传什么话?”
李幼侬思索了一下,才轻声的说:“我不知道父皇会赐婚的,若是知道,我肯定是不依的,你与靳评事说一下,说我会想办法阻止这婚事,让父皇收回成命的。”
闻言,温盈微愣。金口玉言,怎能轻易说收就收?
温盈思索了一下,才问:“殿下事想用什么法子让皇上收回成命?”
不知怎地,七公主了撇开目光,视线飘忽,连着声音也渐渐小了下来:“父皇素来疼我,我与他撒娇娇,耍些性子,他回同意的。”
圣旨已下,也已经昭告了天下,这可不是撒撒娇就能收回来的事情呀?
温盈还在疑惑间,李幼侬开了口,打断了她的思索。
“另外,温娘子你再把我的歉意转达给靳评事,便说他救了我,不仅没有落下好,还连累了她,我很是抱歉。”
七公主完全没有公主的架子,又软又体贴人,这般纯善可爱的姑娘,温盈心想若她是个男子,定然会喜欢上这样的姑娘。
可她不是男子,更不是圣旨赐婚的当事人,所以对于现下的情况,她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更不该从中劝阻什么。
思来想去,温盈还是点了头,盈:“殿下的话,臣妇会如实转告给表兄的。”
听到温盈应了自己,李幼侬才松了一口气,念叨道:“昨晚我还忧心了一宿,一宿都没睡。”
一想到可能会被那靳评事讨厌了,心里头就堵得慌。
温盈看向似乎松了一口气的李幼侬,想了想,她还是问了出来。
“殿下为何不想嫁给臣妇的表兄,只是因为怕给臣妇表兄造成困扰,才不想嫁的吗?”
李幼侬低下了头,指尖绕着手中的帕子,沉默了片刻,才幽幽的道:“我知道的,我虽是公主,但很多人在心里都看轻我,靳评事是个好人,我不能让别人嗤笑他娶了一个痴儿当妻子。”
李幼侬的心里跟明镜似的,知晓旁人明面上对她恭恭敬敬的,但私底下却是嘲笑讥讽她,所以她才不喜欢与别人往来。
温盈听到她这话,心里一怔,可随即却又非常认真的道:“殿下纯善,决然不是旁人口中的痴儿。”
大抵是在私底下听到过许多骂自己痴傻,愚笨的话了,李幼侬虽为公主,但底子里却是有些自卑,所以并未把温盈的话当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