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盈又咳了几声,继而道:“这一回,清宁郡主俨然是没有把永宁侯府放在眼里。”
“我儿只是一时糊涂罢了,你们侯府这次不计较,往后裕王府必然对你们侯府敬重三分。”
温盈低下头,温温软软的道:“永宁侯府是靠着战功才站稳的,先祖父为大启立下了汗马功劳,年仅三十便战死沙场才得封侯的。而妾身的公爹也是立下了赫赫战功的,便是在北境的大伯哥也坚守着边境。侯府世代忠良之将,难道这些功绩都不足以王妃对侯府敬重三分,非得是让妾身去原谅害妾身性命之人才得到敬重吗?”
裕王妃脸色一沉,被她的话堵得失去脸面,急道:“你是你,永宁侯府的功绩与你有何关?”
裕王妃的话落入主母的耳中,微微捏紧了手中帕子。
温盈低下了头,轻声道:“那为何王妃方才又说妾身若不肯和解,便是让裕王府和侯府结了仇?那也应该是妾身与清宁郡主结了仇,与王府,侯府都无关呀。”
没想这温氏会用她的话来堵她,裕王妃顿时黑了脸。
一旁的主母开了口:“祖上用命换来战功,本就是荫庇后世。温氏为侯府媳妇,难道还是旁人不成?这些荫庇又怎与她无关?”
裕王妃轻嗤一声,讥笑道:“想不到你们侯府还把一个庶子之妻当成宝一样,真叫人贻笑大方。”
裕王妃话一落,温盈便捂着胸口猛烈的咳嗽,咳得差些让一旁的蓉儿都差些以为自家娘子是真的病得极其严重。
主母上前扶住温盈,安抚她:“莫要听旁人胡说,庶子之妻又如何?我们三郎还是这大启的第一才子,有些人……”话语微顿,看了裕王妃一样,意有所指的继续道:“有些人身份高贵,可却尽干些腌臜事,费尽心思,也不见得三郎会多看一眼。”
裕王妃指着她们气道:“你们婆媳二人莫要欺人太甚,我是裕王妃,轮不到你们来指责!”
这裕王妃哪里是来和解的,分明就是来趾高气扬的命令他们不要计较的!
裕小王爷李泽忙安抚自己的母亲,在她身旁低声道:“母妃,我们是来和解的,不是来结仇的。”
听了这话,裕王妃才有所收敛,理了理自己的衣襟,板着脸道:“只要这事就此作罢,你想要什么,你尽管开口,裕王府都能满足你。”
一直未说话的永宁侯开了口:“永宁侯府不缺那几样东西。”
裕王妃的脸色顿时一阵黑一阵白,求助的看向身旁的裕王。
裕王冷笑了一声:“侯爷可要想清楚了再说,你的几个儿子还要走仕途,若是让两家结下怨仇,仕途可就走得不那么顺了。”
永宁侯面色不改,沉声回:“他们若有本事,自当能遇难而上,青云直上,若是无本事,栽了也便栽了,无怨言可言。”
四目相对,似有刀光剑影。
这时,沈寒霁自厅外走了进来,朝着裕王夫妇与永宁侯夫妇略一拱手。
裕王收回了目光,看向他:“沈三郎,你就直说这事到底还有没有反转余地!?”
沈寒霁走到温盈身旁,主母给他让了位置,让他自己来护他的妻子。
温盈似乎很虚弱,半个人的重量都依靠在了他的身上。
若非早已经商量好了,沈寒霁都几乎相信了温盈是真的孱弱不堪了。
扶住了自己这孱弱得站不稳的“娇弱妻子”,沈寒霁看向裕王,面色冷淡,不卑不亢回道:“清宁郡主屡次害我妻,我若把这事大事化小了,莫说我父亲看不起我,便是我自己都看不起我自己。”
“且,是王爷教女无方,为何要下官夫妻二人承担后果?”
“你是什么东西,不过就是考上了个状元,也敢教训起本王了?”裕王微微眯起了双眸。
沈寒霁淡淡一晒,眼中却毫无笑意:“下官就事论事,王爷若觉得下官说错了,莫要在意,但下官还是不会收回这些话的。”
李泽看向沈寒霁,露出了几分哀求:“沈三郎你与我是多年好友,你就不能看在我的面子上,放过清宁这一次吗?”
沈寒霁看向他,轻轻一笑:“为何不是看在我的面子上,裕小王爷不要插手此事?且,我与裕小王爷的交情何时深到连旁人害我的至亲,都能一话揭过了?”
李泽话语一噎,呐呐道:“你娘子如今也平安无事,不如一人退……”
话还未说完,便被温盈猛的几声咳嗽声打断。李泽再看沈三郎怀中妻子的脸色,虚弱得好似随时都会昏过去的一样。
李泽心头一虚,忽然有些说不下去了。看这温氏病重成这样,大概也会落下病根,如今沈三郎还未有子嗣,这温氏往后会不会也生育不了了?
沈寒霁轻拍着她的背,吩咐蓉儿:“还不快去端茶水来给娘子润喉。”
蓉儿便立刻去端茶。
沈寒霁喂了温盈喝了水,看向李泽:“方才,裕小王爷既能说出那么一番话,那往后我俩的交情便就此作罢。”
温盈依偎在他的怀中,柔柔弱弱的添了一把火:“若是今日,我害了郡主,莫说计不计较了,只怕十个脑袋都保不住。”
再而看向裕王夫妇,语声冷淡:“这事,下官绝不妥协。”
坐在座上的裕王从未受过像今日这等憋屈,怒上心头,猛地一拂桌面上的杯子。
桌面上的两盏杯子噼里啪啦的落了地,茶水也四撒,湿了地上的地毯。
怒声道:“你们永宁侯府别给脸不要脸,一个庶子之妻与我们金枝玉叶的女儿做比较?!”指向温盈,冷笑道:“我女儿若有三长两短,你这妻子也别想好过!”
裕王夫妇在侯府发怒,于侯府而言,是好事。
温盈也很适时宜地抱着沈寒霁的肩膀发抖,声音发颤:“夫君……这事若不然就,就……”
话还未说话,便在沈寒霁的怀中晕厥了过去。
温盈一昏厥,沈寒霁的脸一紧,扶着人急急喊了几声“阿盈”。
见人没反应后,沈寒霁蓦地把人打横抱了起来,沉着脸看向裕王:“今日裕王府对侯府咄咄相逼,逼得我妻昏迷,欺人太甚,这事我定然上报!”
说着便转了身,看向永宁侯,言语已然没有了往日的镇定:“父亲,阿盈晕厥过去了,容儿子先带她回去。”
永宁侯脸色冷峻的点了点头,“去吧。”
沈寒霁急急的把人抱出前厅。
今日这事必然会传出去——裕王府清宁郡主害人性命,裕王府又欺人太甚,上门逼迫被害的状元娘子不计较此事。状元娘子因先前被推河中,差些丢了命,堪堪才保住了性命,身子正虚弱之际,裕王府又咄咄相逼,状元娘子气急攻心,又昏迷了过去。
夫妻二人走了,厅中余下两家的人。
永宁侯也站了起来,冷眼相看:“永宁侯府庙小,招待不了裕王殿下汝等大佛,且请回。”
说着便朝着外边的下人吩咐道:“送客。”
裕王冷哼了一声,怒道:“走着瞧吧,你们永宁侯府必定会为今日之事感到后悔的!”
随即拂袖而出。
——
沈寒霁把温盈抱回了屋中,放到了床上。
看到她的脸色苍白得很,还是不放心的执起了她的手,放在软枕上边诊脉。
脉搏虽然有些弱,但还算平缓。呼吸逐渐平缓,是睡了过去,而不是晕厥了。
看样子她是真的听了他的建议,吃了药。
可这脸色也未免太苍白了?
沈寒霁想了想,起身去沾湿了手。再回来,站在床边朝着那张白如纸的脸颊伸出了手,微湿的指腹在软嫩的脸颊上轻擦了擦了一下才收回了手。
看了眼指腹,果然看到了指腹上沾了微白的细腻脂粉。
唇角微微勾了勾,心道这妆倒是上得不错。
转身走到梳洗架子旁,洗了帕子,转身走回。在床沿坐下,给温盈擦去脸上的脂粉。
想起方才裕王咄咄逼人的气势,沈寒霁看向睡着了的温盈,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嫁给了他,与她而言,真的不是什么好事。
至今为止,她并未因嫁给他而遇过什么好事,而遇上的几乎都是危险。
自从从河中把她救起后,原本只是四五日才被梦魇缠一次,如今倒是夜夜缠身。
夜夜梦中所出现的,都是她惨死的惨状。
她于他的影响,似乎深了许多。
也因这深了许多,夜晚与沈寒霁而言,更加的难熬了。
沈寒霁把帕子洗后晾到了架子上。因戏还是要做足的,所以沈寒霁还是面带急色的出了屋子,去书房写了一张药方,让下人去抓药。
温盈醒来的时候,都已经天黑了。
睡了一觉,满身轻松。
温盈正要起床,却隔着帘子和屏风,隐约看到了桌子那边正在看着书籍的沈寒霁,微微愣了一下。
他不在书房看,怎来主屋看了?莫不是以为她真的晕厥了过去?
温盈挂上帐幔,下了床,拉下一旁的衣服。边穿着外衫,边从屏风绕了出去。
“夫君怎在房中看书,不在书房看?”
沈寒霁放下了手中从大理寺中取来的一些规矩,事项的文书。抬起头看向她,问:“身子可好些了?”
温盈翻开了两个杯子,放了一个在他的面前,提起茶壶都斟得七分满后,才放下茶壶坐到了他的对面。
“我今日是用了药的,不是夫君先前提议的吗?”
沈寒霁端起茶水饮了一口,放下后,与她说:“我知道,问的是你先前从淮州回来时受寒的事。”
温盈点头:“好许多了。”
想了想,她问:“往后真要与裕小王爷断绝往来了?”
沈寒霁笑了笑,放下了杯盏,抬眸看她:“要听真话?”
温盈点头:“真话。”
沈寒霁垂下眼帘,指腹摩挲着杯盏的边缘,淡淡道:“若是我说我与他从未深交过,阿盈你可觉得我太过薄情冷漠了?”
温盈暗忖:你可不一直都这样吗?我能有什么可以意外的?
只是让温盈不解的是,沈寒霁为何会变成今日这般面上温润如玉,心底却凉薄冷漠的人?
虽有疑惑,温盈面上却莞尔道:“或许是能让夫君真心结交的人少吧。”
沈寒霁低眸笑了笑,大概在笑什么,只有他知道。
“他今日能说出那样的话,结不结交又如何?他与我以后总归都不会再有牵扯,便是见了,也是路归路桥归桥,形如生人,不用太在意。”
温盈回想今日李泽说的那些话,确实让人反感至极。原以为他是裕王府中唯一一个清醒些的,可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
他的亲妹妹要杀了自己好友的妻子,还付诸行动了,也差些累得他好友的妻子丢了性命,可他不仅不诚心为自己妹妹道歉,竟然以交情来做筹码,让沈寒霁不要计较这件事了。
这是一个寻常人能说出来的话吗?
温盈叹了一口气,端起茶水饮了一口,不免也想起今日裕王的警告,不由的担心了起来。
别是去了个清宁郡主,又来个裕王吧?
沈寒霁把温盈的忧愁看在眼中,与她道:“裕王的事情,莫过于太在意,他也不敢动你分毫。”
温盈一愣,看向他:“为何?”
“前几日,在宫里的大元殿中,皇上问我要什么赏赐的时候,我请求皇上护一护你,莫让裕王报复你。皇上也给了你一道护身符,若是你有任何意外,清宁郡主也会有一样的意外。”
温盈眨了眨眼,感觉有些不真切,这事就这么过了?
半晌后,她道:“何至于为了我而白费了这次的赏赐。”
沈寒霁执起茶壶为她添了一杯茶水,温声道:“到底是我连累你了。”
“再者,清宁郡主如今的下场,也是她应得的,她做的可不仅仅是加害你这一桩,她的过错,估摸着锦衣卫也已经摸清了,如今应当全呈到了皇上的面前了。”
清宁郡主的过错?
温盈思索了一下,随即想起沈寒霁先前说的计划了,她反应了过来,惊道:“你并非是想把她牵扯进谋反之中,而是让皇上把她做过的事情调查得一清二楚?!”
若是与谋反勾上了边,那么祖上三代估计都得调查得一清二楚。
至于清宁郡主所做的一切事,也会被送到皇上的面前。
沈寒霁偏头与她一笑,不承认也不否认。
饮了半杯茶水,他才缓缓的道:“先前得知她害你,便托人暗中调查她,从中知道了一些有趣的事。原想等你从淮州回来再做筹码掣肘裕王府,可她倒是嫌日子过得太逍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