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状元,那你说说,该如何是好?”杜掌使顿时心乱如麻,把希望放在了沈寒霁的身上。
沈寒霁再度端详了片刻水路图,随而走至窗口前,把木板窗往上一推,望出外边,目光落在水寇船上。
昨日袭船的,有两艘贼船,一艘船上方被烧得黑漆漆的,但苟延残喘还是能到达金都的。
转回头,看向杜掌使:“待全部人都上船后,带上水寇的船,向前去五里避免此处还有水寇的眼线,之后再停下来,停下后我再说下一步该如何。”
一刻之后,沈寒霁与温霆靳琛从舱室出来。
看到船廊上无人,靳琛忽然问:“水寇之事是有人特意而为,那昨夜表妹落水又是怎么回事?”
既然那些人是为官银和兵器而来,为何又会针对温盈下手?
为何来时,不仅是侯府随从,就是武馆教头都请了四位?
昨夜谁都没有落水,为何偏偏是温盈落了水?
有这些怀疑的不仅仅是靳琛,便是温霆也有怀疑。
温霆道:“蓉儿自幼在阿盈跟前伺候,若阿盈落水,她不可能见死不救。”
沈寒霁默了默,与他们那暗敛逼人气势的双眸对上视线,随即略一拱手,泰然坦之:“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待回到金都,我自会与二位说清其中曲折。”
——
温盈睡了一会,隐约听到了蓉儿和小翠的哭声,便见渐渐的醒了过来。
一醒过来,就见她们两个都跪在床头抹泪啜泣。
温盈见到她们两个,眼眶也渐渐的红了。
真好,她们也平安无事。
见主子醒了,蓉儿忍不住边哭边自责了起来:“都是奴婢们没有好好保护好娘子,才让娘子被人推入了河中。”
温盈自床上起来,下了床,抱住了她们二人。安抚道:“现在没事就好,都好好的活着,比什么都好。”
她们有备而来,她们又怎是对手?
一个晚上的惊吓,让两个婢女都害怕不已,温盈虽然还是未从今早被水寇袭击和那些尸体的惊吓中缓过来,但也不似刚回到船上时那般似丢了魂一样。
温盈抹了抹眼角的眼泪,把她们两个扶了起来,询问发生了什么事情。
原来昨晚温盈被推下了河中后,船上有两人,一人打晕了小翠,一人压制着蓉儿。
在推温盈下船后,更是动摇小舟其他人。
说要是费时救人,准会让水寇追上来的,他们一个都活不下来。
之后更是拿匕首架在了小舟上乘船的人。逼迫不许停下来,继续往前。
而她们也暴露了是水寇眼线的事情。
所以在一处浅河滩将所有人都赶了下来,直到半个时辰前,才有人寻去,把她们接了回来。
“她们自称是水寇眼线?”温盈疑惑的问道。
蓉儿抹了一把脸颊的泪水,点了点头:“是呀,娘子可是觉得有什么不对?”
温盈摇了摇头。
这时沈寒霁推门进来,手上端着一碗热腾腾的姜汤。看到她们主仆三人眼眶都红红的,顿时明白她们方才主仆相见是怎样的心情。
劫后还生再见,比什么都要来得激动,这也是他向来避而远之的人之常情。
沈寒霁面上带着淡淡的温色,屏退婢女:“你们且回去休息休息,之后还要你们悉心照顾娘子。”
二人赶紧把脸上未干的泪痕全部抹去,然后福了福身子,退出了舱室。
门阖上的时候,沈寒霁在床沿坐下,用汤勺拨弄了漂浮在上方的姜泡,再而勺了一勺姜汤放到温盈的嘴前。
温盈看着他这种反常的温柔,有些不习惯的道:“夫君,你让我自己来吧。”
看出她的不适,沈寒霁没有勉强,把姜汤给了她。
温盈接过姜汤,勺起了一勺,吹了吹热气后才入口。喝着姜汤的时候,她也在思索沈寒霁的这种反常。
思索了片刻后,温盈开了口:“夫君,有一事我觉得该说明白了。
温盈斟酌一二,再而道:“我承认在夫君面前多有矫揉作态,虚与委蛇 。但今日之后断然不会如此了,往后我会好好操持中馈,做一个妻子该做的事宜。夫君不必有后顾之忧,便专心做该做的事,也不用再刻意的待我好,如往常一样就行了。”
沈寒霁看了眼低头垂眸的温盈,没有应,也没有不应。
沉默了许久之后,他转移了话题,说:“水寇的到来大概与那清宁郡主无关,只是一路上都有人暗中寻机会制造出意外的假象对你下手,若无水寇出现,他们也不能下手,说到底也是我疏忽了。”
说到这,他说:“看来,便是太后也管不住那清宁郡主。”
温盈手一顿,抬起头,带着几分茫然的看向他:“若是太后都不管用,又有谁能压得住她?”
沈寒霁拿起了她床头的帕子,在她的嘴角擦了擦,朝着她轻笑道:“往后,不需要再有任何人去压制她。”
温盈不解。
沈寒霁缓声道:“方才蓉儿她们不是说了么,推你落入河中的那些人,是水寇的探子。”
“可水寇的出现也有可能在她们意料之外,她们当时或许只是假借水寇的由头来撇清……”温盈话语一顿,蓦地抬眸看向沈寒霁,似乎忽然明白了他的言外之意。
“不管推你下水的人与水寇有无关系,但从昨晚之后,便有关系了。”沈寒霁顿了一下,随而不急不缓的道:“通匪劫取官船,其罪当诛。”
沈寒霁清楚,水寇这事确实与清宁郡主无关。她虽尊贵无比,得太后宠爱,但手却还不至于能伸到淮州府衙中去。
这船上有官银和兵器的事是机密,不是公主郡主能靠着尊贵身份就能知晓的。
与水寇勾结劫官银和兵器,除非她害温盈的时候,还想着谋反。
就她那扛不住气的骄纵性子,绝无可能。
听着沈寒霁的话,温盈用汤勺搅动着碗中的半碗姜汤。
他的话,她听得明白。
意思无非是——劫船之事,他定会让清宁郡主牵扯上。一旦牵扯上,哪怕是公主,皇子都不能幸免于难。
更何况只是郡主。
想害她的人,下场到底有多凄惨,温盈并未有半分心软。
温盈不问能不能成,也不问如何去做,他只有他的法子,她配合便是。
温盈安静的继续喝着姜汤,半晌之后,她道:“方才蓉儿她们说被搭救时遇上了青竹,青竹向她们详细的询问了推我下去之人的特征,是你安排他去的吧?”
沈寒霁“嗯”了一声:“也决定了他能不能将功抵过。”
所谓的过,便是昨日并未听从命令守在温盈的身旁。
温盈大概也是清楚的。青竹不过十六七岁,在他的眼中,大概主子的命令,都不及保护主子的命来得重要。
青竹入府时不过是十岁左右,虽然有可能是沈寒霁当时顺手一帮罢了。但这知遇之恩,救济之恩足以让当时那个孩子记一辈子了。
温盈笑了笑,并未给青竹说情,而是把余下的半碗姜汤喝下腹中。
姜汤驱寒,一碗姜汤入了肚,暖了身子,也驱走了些许的惊恐不安。
第44章 回到侯府
温盈喝了姜汤后,沈寒霁把空碗接过,放在了一旁的桌案上。
他压低声音问:“梦中,你可有梦到过关于此次运船的事”
沈寒霁这是毫不避讳的与她提起那怪诞离奇的梦了?
温盈迟疑了一下,随即转念一想,昨夜该说的,不该说的都已经说透了,关于那些个怪诞离奇的他们两个人也没有什么可多避讳的了。
温盈仔细的回想了一番梦到过的事情,半刻后朝着他微微摇了摇头,如实道:“我所梦到的多是与我自己有关的,往后关于夫君之事也是走马观花,瞬息即逝,没有过多的信息。便是话本……”温盈说到这顿了顿,见他面色无异,又继续说道:“便是话本,也是信息极少。”
虽还没到开门见山,但这还是两人第一回 半敞开门来说话。
沈寒霁从她这短短的一句话便听明白了,他们夫妻俩的梦都差不多。
虽然是他的梦,但梦里边都是与温盈有关的,他的事并没有多少。
大概是关于温盈的事天机都已经泄露得够多了,便不会再透露过多。
“这次劫船的难道并不是普通的水寇?”不知他们已经商议过的温盈问道。
沈寒霁便简单的与她说了一下现下的情况,包括还会有人袭船的事。
听了这些后,温盈久久不能回过神来。
沈寒霁继而说他对她的安排:“我看过水路图,有一处分流,大船不能进只能进小船,河流途径有一处寺庙。等船停了之后,你与两个婢女,还有侯府侍卫和尚武武官两位教头一同坐小舟离开,在那处寺庙先等着,若官船这边能平安度过,很快就有人去接你们。”
温盈怔愣了一下,问:“夫君不一块走?”
沈寒霁微微摇头,叹息道:“淮州官员自作聪明的提出五十精兵护送百万官银和兵器,更让百姓顺船而去金都本就愚不可及。而此船掌使也不靠谱,这官银和兵器若是被抢了,我也在这船上,提出了应对对策却跑了,也难免会被牵怒。”
说到这,沈寒霁对温盈淡淡一笑,信然自若的道:“不说会万无一失,但有九成把握。”
温盈自知也帮不上什么忙,只能让他小心些。
沈寒霁看着担忧之意溢于言表的温盈,比平时那种装出来的关切相比,现下是真心的。
待长久些,总归是能回到以前的。
但前提是循环渐进,不骄不躁。
*
发生水寇劫船之处是官家运河,常有官船和商船从此河经过,所以不能随随便便在此处丢弃尸体。
以往若发生水寇劫船事件,官家这边赢了后,会把水寇的尸体运走,待到偏僻无人的荒山处,再停船靠岸,随地挖坑,把数十水寇的尸体掩埋。
对于杀人如麻的水寇,何须给他们丝毫体面。
杜掌使吩咐把尸体都搬到被烧过的船的甲板上。
除却离去追捕的青竹外,已然全部人都回到了船上,随即出发。
烧过的船先行,其后是官船。
按沈寒霁所言,在河中顺行而去五里后,船停下来,这时船上的人都有些不明所以。
随即杜掌使下令,让船上能帮得上忙的人,把船舱中的货物全搬到被烧过的船上。
虽都不明白杜掌使此意为何,但还都是听令的把所有木箱都抬到了那艘船上。
搬搬抬抬约莫费了小半个时辰。
东西都抬了过去,从大船上放下两艘两舟,温盈自舱室出来,看了眼沈寒霁微微颔首。随即走到堂兄和表兄跟前,嘱咐:“堂兄,表兄,你们也要小心。”
他们两人,是自愿留下帮忙。
堂兄点头:“你去吧,你能平安离开,我和妹夫才能没有后顾之忧。”
温盈呼了一口气,笑了笑,随即与婢女一同下了小舟。
一行人下了小舟后,靳琛和两个教头,还有从精兵中挑选的五人,以及船工十人从官船下来,一同上了水寇的船。
温盈乘坐小舟,转回头看了眼官船。只见沈寒霁站在高一层的凭栏处看着她离去。
白衣长衫,长衫宽袖随河风摆动,眉宇之间风清气正,气及凌云。
温盈有那么一瞬间觉得,他本该就适合这样泾渭自明,运筹帷幄的站在一个适合他的位置上,儿女情长倒是成了他的累赘。
以前是她太过强求感情了。人没了儿女情长,又不是不能活了。不仅能活,还能活得极好。
温盈面上尽是从所未有的释然,对他也没有了任何的怨。
沈寒霁目送了温盈离开,随即看向甲板上的人,面色沉静。
余下的人全部都站在了主船的甲板上。
沈寒霁在所有人目光下,沉声道:“现在这一刻起,谁要离开这艘船,立刻以内贼身份斩杀!”
此话一出,那些本就搭船去金都的百姓便骚乱了起来。
“怎么回事!?”
“是不是还有什么危险?”
“若有危险为什么只让方才的人离开,不让我们离开?!”
船上百姓,三十人左右,能搭上官船之人,非富即贵。
沈寒霁要的不是过程,而是结果,自然不会与他们解释。看向杜掌使:“让人送他们回舱室,另外,互相盯着,不能让任何一人离开,不然都会前功尽弃。”
杜掌使连忙点头,转身就立马安排人紧盯着船上的任何风吹草动。
水寇的船渐渐远去,沈寒霁让官船一个时辰后再徐徐向前。
两艘船相隔一个时辰,途径那能埋伏之地,都是在晚上。他们的目的是官船,就算有所怀疑,也不会贸然袭击破船,从而打草惊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