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再一想,闹这么一出,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顾缠虽是中了邪术,却像一次实战演习,拉响警报,给了他许多感悟。
他之前所做的总结全是有用的。
对待顾缠没必要讨好顺从,只需要尊重信任。
“叮咚”,微信来消息了,是顾严:你
唐励尧:?
顾严:回的这么快,看来你很闲啊![发怒][发怒][发怒],镜子里的女鬼消散之前,问问她有什么话想说!
唐励尧:……
冤死的人太多了,顾严可没那么好心,这是给他布置的作业。
他起身来到顾缠身边:“你得先让一下。”
顾缠靠边:“怎么了?”
“我试试如何和她沟通。”唐励尧死盯着镜子。这个灵魂体和他之前的状态不同,他属于灵魂出窍,她则是灵魂残念。
在这高密度的商业区,若非拥有强大的执念,这一缕残念早消散了。
“我来吧。”顾缠说。
唐励尧问:“你懂这个?”
顾缠说:“外婆和我讲过一些,刚好试试,不过需要你的配合。”
唐励尧却为难:“但这是你哥给我布置的作业,被他知道了,又要骂我。”
顾缠拿他手机一瞧,再一次发现他有点憨:“我哥又没点名必须是你亲自问。”
唐励尧仔细读一遍:“……”你果然是个小机灵鬼儿。
顾缠回忆故事里的几种办法,需要材料的那些短时间内办不到:“只剩下请灵上身了。”
唐励尧否定:“不可以,万一她霸占你身体怎么办?”
“一缕残念没这本事。”顾缠道,“再说,是上你身。”
唐励尧:???“不行,万一她借我身体伤害你……”
顾缠摇头:“她应该不具有危险性。”
刚才顾严和简南柯都对女鬼视而不见,“真有危险性,我哥不会当作业布置给你。”顾缠比划出操控傀儡的手势,“再不济,我还有这个。”
随时都能控制住唐励尧,唤醒他。
唐励尧忽然觉着这才是顾严的目的,要他二人学会配合:“好。”
“先关上窗帘。”
屋里黑黢黢的,镜子前点燃了三根蜡烛。
唐励尧坐在镜子前,看着镜子里影影绰绰的蜡烛光影,心里瘆得慌。
短短几个月,他从一个玩重型机车的猛男,改行当了神婆。
还有比这更具有戏剧性的转变?
“我开始了。”顾缠拿把剪刀站在他背后。
“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准备给我理发。”唐励尧心想要是将白床单揭下来披上,更像了。
能上演一出《恐怖理发店》。
“你不要打岔。”顾缠正在酝酿情绪,被他搅合的无法专注。
唐励尧用手指沿着嘴唇划了一圈,示意嘴巴已经拉上拉链。
顾缠还真剪了他几根头发,搁在蜡烛上烧了,顿时一缕焦糊味:“你盯着镜子不要眨眼,心里想着她的模样。”
唐励尧照办,慢慢他眼睛泛酸,视物出现重影。
随后,他像是出现幻觉,竟然觉得镜子不再是平面,边框不断向后延伸,延伸出一条路。
忽地,路上凭空冒出来一个人,正是那个跳楼的女人。
她朝他走过来,那开了花的脑袋在瞳孔里越放越大……
顾缠早躲开了,躲在角落里结好手印。
“唐励尧”慢慢转过身,看向她。
顾缠深吸一口气:“你有什么话快点说,我们坚持不了多久。”
“救救我妹妹。”她说。
顾缠瞧见她流下血泪,不是唐励尧的眼睛流血,是她的。
在顾缠的视野里,她的身影只是和唐励尧稍微有点重叠,像糊掉的照片。
“救救我妹妹,她才十二岁……”她脸上的血越来越多。
顾缠说:“你不要哭了,情绪激动消散的更快,说清楚你妹妹怎么了,或许我们可以帮忙报警啊。”
她却一直处于浑浑噩噩:“救救我妹妹,她才十二岁,会死的,有怪物……”颠三倒四反复说。
没辙了,顾缠准备放弃。
但又想起自己的油桶,给她加点“油”,是不是能让她清醒一些?
该怎么做呢?顾缠现在和唐励尧之前一样,做事完全是凭感觉。
想了想,顾缠伸出一根手指,慢慢走上前,将指尖点在她的头顶上。
原本顾缠寻思着“油”会不会从手指里滴出来,像浇花一样,浇在她身上。
谁知道“油”没露出去,却反向吸回一些灵魂物质。一些片段开始在她脑海里闪回,全是第一视角。
应该是这女人短短生命里最难忘的一些回忆。
不多,也很零散。
有夕阳下的孤儿院,有紫醉金迷的娱乐场所,有成排的古董架,有鞭打虐待的小黑屋,还有一群少女抱在一起惊恐哭泣的画面。
将这些画面串起来,顾缠脑海里逐渐有了一个印象。
这跳楼的女子是个孤儿,被送进孤儿院时大概十一二岁,她还有个妹妹,当年四岁。
同样是没有父母的孩子,这对姐妹,显然比她和顾严悲惨多了。
她们去到孤儿院没多久,就被一户有钱人家收养。
本以为是回归幸福,没想到竟然堕入了更深的地狱。
“爸爸妈妈”将她们姐妹俩送去一个“私立学校”,那里的学生大多数是女生,还有少数男生。
她们除了正常的文化课之外,还要学习鉴定古董。
这不奇怪,奇怪的是武术和偷盗也是必修课。
等到了一定年纪,其中拔尖漂亮的女孩儿男孩儿,还得学习怎样从心理和身体上双重取悦异性。
这背后的组织,是个专门收集古董的集团,他们资助孤儿院,就是为了从中选拔合适的“人才”。
培养“人才”的目的,是为了让他们去接近一些富商和贵族家庭里的少爷小姐。
因为这些家族底蕴深厚,或多或少都有一些古董或者传家宝。
是集团无法花钱购买到的。
于是悉心培养“人才”去偷,去哄,去骗。
为此,这些漂亮的女孩儿男孩儿,很多都付出了非常惨重的代价。
若不肯接受“培养”,有被活活打死的,也有被狼群分吃掉的。
就当着那些孩子的面。
今日跳楼的女孩儿,是为了她妹妹才接受“培养”。
组织指定让她盗取的古董,是香港一位富商公子手腕上带的珠串。
她与他“邂逅”,陪他来澳门游玩,出卖感情和身体,获得他信任之后,早上便闹着要戴他的珠串玩儿。
他答应了。
她又央着他去买蛋挞,要亲自去买才有诚意。
他同意了。
但当她正准备带着珠串走人时,竟被珠串里的“神秘物”控制着,从窗口一跃而下,粉身碎骨。
她不觉得意外,因为组织上命她们盗取的宝物,从来就没有一个正常的。
这些物品易主时非常容易触动“神秘物”,不少同伴死于非命。
唯一一位触动“神秘物”还活着的“前辈”,也成为了植物人,二十几年了还没醒。
她也不觉得害怕,毕竟这样被控制的人生,死亡或许是种解脱。
她只担心妹妹。
根据组织规则,她死了,就轮到她妹妹了。
第25章 温暖
那缕灵魂消散了,顾缠却好像犯了癔症。
手指点在唐励尧头顶,许久不动。
她这个人啊,从来是没有太多同情心的。
从前住在山上,有些可怜巴巴的小动物闯进林子里想偷吃蘑菇。她瞧见了,明知吃了会死,也不出声驱赶,任由它生它死。
她就和院子里那只整天趴着不动的老乌龟一个模样,是个迟钝的冷血动物。
而她从未意识到这有哪里不对。
直到来到城市里生活了一段时间,学习融入社会,她身上仿佛才有了那么一点人间烟火气。
再到那天被顾严痛骂,她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原来是个除了恐惧之外,情感淡薄的怪物。
与她相反,唐励尧的情感却很丰富。
与唐励尧相处的过程中,大概是彼此共生的关系,她逐渐能感觉到一些情绪了,懂得了“担忧”这个词的含义,开始担忧顾严的生死。
不过父母不堪的往事,除了让她心里有点堵之外,感触依然不是太多。
现在,不知是“油”的缘故,还是第一视角看了这女孩儿的记忆,冲击性过大,她心里很不好受。
带给她触动的,不是女孩儿的悲惨经历,是她牵挂妹妹的那份心。
同样都是父母双亡,又有着差不多的年龄差,顾缠代入“姐姐”的角度,依稀体会到了顾严对“妹妹”的那份心。
当她无忧无虑在山上玩耍时,顾严藏着她的油桶和满心秘密,究竟是怎样度过每一个春夏秋冬、黄昏日落的。
年纪还小,能力不强时,每一次快要撑不下去,他是不是也像这位“姐姐”一样不断警告自己,“我不能倒下,不然就轮到妹妹了……”?
这样一代入,她止不住越来越难过。
“小缠?”唐励尧在她眼前晃了晃手掌。
他一清醒过来,就发现她眼神不太对。
往常她就像一个蹩脚的演员,眼神戏只擅长惊恐,其他全靠瞪眼珠子。
现在似乎有了点内容和层次感。
“小缠?”他再喊一声。
顾缠清醒过来,也不说话,走去沙发上坐下。
唐励尧吹灭蜡烛,将灯打开:“她说什么了?”竟让顾缠有所触动。
顾缠忽然想起来摸手机,没找到,伸手问他要:“给我哥打电话,说我……说我不舒服让他赶紧回来。”
唐励尧想想也是,报仇的事儿回头再说,气头上万一将事情搞大了,简南柯在,可不好收场。
电话拨过去又处于关机状态,明明刚才给顾缠驱邪时冲了会儿电,发条微信又没电了?
他真服了:“你哥那个破手机是不是有什么纪念意义,怎么还不换?”
也不知拿着他的金卡都去买什么了。
“算了,咱们下楼找他们去吧。”顾缠起来穿外套。
*
顾严不知道梁进贤住在哪个房间,他直接去前台问。
前台说:“这位先生……”
她话说一半,顾严抬起头,露出帽子下黑沉沉的眼眸:“告诉我,梁进贤在哪个房间。”
她像中了邪,面无表情地说:“梁先生已经退房离开酒店,就在十几分钟前。”
简南柯因被唐励尧喊住,迟他几分钟,多等了一会儿电梯。此刻刚赶来,听前台说梁进贤已经离开,暗自松口气。
顾严这口气却堵在心里,恼火到疤痕扭曲:“死老头子跑的还真快!”
别被他逮住,非得剁碎了不可!
伞尖撑地,简南柯靠着大理石廊柱休息,暂时不说话。
他有种预感,自己一旦开口可能会成为出气筒,而他俨然是说不过眼前这个炮仗的。
可他猜错了,即使他不说话也会成为出气筒。
顾严逮着他说:“你拿什么伞啊,明明该拿扫把才对,更符合你的气质。”
简南柯一时没反应过来,心想自己的气质难道像个清洁工,顾严又冷笑说:“你就是个扫把星,出现在我周围五百米的地方准没好事。”
幼稚,简南柯摆出一副不和他一般见识的模样。
两个人在大堂僵持了十几分钟,主要是也不知道现在该干嘛。
简南柯整理思路,现在他有两件要紧事得做,抓蹀躞邪性,去白蛾子山找白家遗失的灵物。
还有一件不太要紧的,抓油人。
但按照唐励尧所讲,这兄妹俩并没有做过恶事,能够自控,没必要抓回去吧?
即使白家那位前辈是死在白蛾子山,死在油人手中,也是上一代的恩怨,和他们兄妹俩没有关系。
搞株连是种陋习,简南柯不喜欢这一套。
“你带我去见一见谭梦之。”他拿定主意,对顾严说,“让我先看看她的状态,如果真是一个傀儡,我不会伤害她,说不定还能帮她找回身体。”
顾严正在琢磨如何对付梁进贤,闻言微顿。
“对不起,先接个电话。”简南柯拿出手机,是唐励尧打来的,“对,我和顾严先生都在大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