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易水这时抬眼,看着沐清歌,略带嘲讽道:“阁下不是有当今圣上撑腰吗?而且九华的弟子也尽是供你差遣,何必寻我这个山野之人来搅合?再说了,阁下的事情,与我何干?”
听了他这话,沐清歌忍不住会意一笑:“你不高兴了?其实我跟苏域不过是合作罢了。他虽然是人间帝王,但是在我等修真之人看来,也不过酒肉皮囊而已,在我的心里,他如何能和你相比?”
说到这,沐清歌忍不住低头看向水面,水中倒映的女子面容姣好艳美……上一辈子,正是这张与之肖似的脸迷得许多男人为之倾魂,不惜赴汤蹈火。
这是让多少女人艳羡嫉妒的脸啊!而且这也是苏易水喜欢的……
“此间无人,你也不必强装冷漠,别人不知,可我知道你是对我有情的……只是我那时身边仰慕的人太多,一时忽略了你,也伤了你的心……”
说话时,她又往前走了几步,差一点就直直倒入他的怀中,她半扬起头,眼中含泪道:“只有身逢低谷,才知人心真假,我魂飞魄散时,只有你愿意舍弃一切换我转生,我便是不成仙,也绝不再辜负君意……”
说完,她便倾身欲献上一吻,却被苏易水猛地用力推开。
气力之大,害得沐清歌差一点就跌落到了望乡河里。
苏易水后退了两步,看着望乡河,语气平平道:“我想你是误会了什么。你也说是上辈子了。既然你能侥幸重活,便要好好珍惜,毕竟也曾有人盼着你好,甚至不惜用命来救赎你的罪过。”
苏易水这话说得不假,沐清歌当初魂飞魄散之际,她收的那些草包弟子们一个个哭得是肝肠寸断,宛如死了至亲爹娘般,甚至有人当场割血剜肉,就是为了给沐清歌续命重生。
而苏易水更是献祭了自己大半的修为,才堪堪换回没有散尽的游魂。可正是他如此牺牲,才让她笃定,他心里有沐清歌。
但是如今苏易水的意思,似乎是平账两清,从此以后,恩断义绝,再无干系。
沐清歌猝不及防,被他推开,一时也狼狈得很。
她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一脸冷淡,深吸了一口气,突然换了轻快的语气道:“你如果这般想,那也不错,不过……你其实已经知道了灵泉的下落了吧?”
苏易水师徒之前曾经夜里出城,朝着城外前行,然后又在天亮时回来。
秦玄酒笃定说,他从来没有跟人说过这个秘密,先前也只有苏易水问起过。
依着苏易水的聪慧,从那莽夫的嘴里得到了蛛丝马迹之后,自己推敲出了灵泉藏匿之处也不无可能。
而且秦玄酒也说了,他当初去找寻苏易水,是上辈子的沐清歌再三嘱咐过的。
想到这,沐清歌放柔了声音道:“易水,你也知道这灵泉反噬的厉害,它本就不该出现在人界,你当初不也身受其害?就连我也没有十足的把握掌控它,所以你还是将它交给我来处置吧。不然若是被正道知晓你私藏灵泉,我先前的遭遇,你应该最清楚了。”
这话看似关心,但是若细细品啄,便语带威胁了。大有你若不帮我拿到灵泉,我便说出去的架势。
苏易水听了这话,突然嘴角含笑转头看向了她。
平日里冷淡着表情的男人,一旦笑开,往往带着让人难以招架的魅力,犹如冰河解冻,雅莲吐蕊。
她的印象里,从来没有见苏易水这般冲着她笑过,不由得也晃神呆愣了一下。
就在这时,苏易水俯身过来,在她的耳边低语道:“你胳膊上的红线,应该快要缠绕上肩了吧?若是再耽搁些日子,你就要变成行尸走肉,只能任着魏纠折磨了。”
沐清歌的原本绯红的脸一下就变得苍白无比,惊疑不定地瞪看着苏易水:“你……怎么知道?”
苏易水的脸上依旧带笑,可眼神里却带着让人从心里发冷的寒意:“你以为转生树上挂了二十年,就能无后顾之忧安然享受前世留下的福荫了?那怨水乃是天地至阴之物在沉渊发酵千年而成,就连魏纠也不是完全了解此物。我要是你,就不会想着些什么灵泉灵河,它与你全无用途,只会催发你体内的毒性愈加不可控制,还是快想一想如何续命自保吧。”
沐清歌咬着牙,深吸一口气,轻声道:“易水,你必不会忍心看着我落入魏纠之手吧?以前你可是连我冲着别的男人笑一笑,都能负气几天不跟我说话的……”
苏易水的表情更冷,眼望着涛涛河水,不过语气倒是回缓道:“我会替你配些压制怨水的丹丸,不过魏纠应该很快过来找你,你若能跟魏纠要来阴界密匙,我自然有法子替你解了怨水。”
当初他将密匙给了魏纠,只是不知魏纠发现被耍后,有没有一怒之下毁了密匙,若是还在,将灵泉送回老家也会简便些。
沐清歌听了,瞪圆眼睛:“我如何跟他要,他怎么会给我呢?”
苏易水半合着眼,似乎话里有话道:“你一向厉害,想要的东西,无所不用其极都能弄到手里。事关你性命,相信你会有法子的,我便静候佳音了。”
说完,他便不再搭理她,转身迈步,准备回去吃饭去了。小徒弟蒸的芙蓉水蛋很嫩,耽误得太久,就不是那个味道了。
沐清歌恨恨看着他的背影,指甲将手心都给抠破了,方才有那么一刻,她都不能确定,苏易水究竟是在跟沐清歌说话,还是在跟……
该死的魏纠,竟然对转生树做了这么龌蹉的事情,害得她未落地时,就身染了怨水之毒。这么看来,当初另一个灵果早早落地,倒是避开了怨水,若是“她”还活着,还真是因祸得福了……
一时间,她的心里流转着千百个念头,最后只慢慢地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
既然苏易水肯替她压制毒性,减缓了发作的事情,那么也好解决了。别人可能不知,不过她却清楚,当初被沐清歌美色迷惑住的男人,又岂止苏易水一个?
就连魔修魏纠,也是因为爱而不得,才因爱生恨吧?
这么多本事大的男人围绕在身边,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只要勾魂魅惑,就能将他们玩弄于股掌之间,可惜有人竟然不懂利用,闲暇的时候只喜欢游山玩水,找些老迈稀糟的老叟喝酒……
不过,今世不同,她才是拥有颠倒众生容貌之人,只要稍微用些手段,局面立刻不同。
苏易水不知自己的斤两,明明修为折半却还想要将灵泉据为己有?沐清歌并不知道苏易水算计了魏纠,采了他结丹的事情,只是冷笑了一下,然后转身而去。
当回到住处的时候,卫放正吩咐人从车上抬下一副丹炉,看见她回来,便拱手说道:“我师父写了帖子,向飞云派的掌门借来了一鼎紫火丹炉。其火力略逊于您以前的丹炉。但也堪堪能用。此处离飞云派不远,所以我就先派人将丹炉接运过来了。您看,要不要抓紧时间,现在就炼制,毕竟陛下那边耽误不得……”
沐清歌垂着眼眸,打量了一下那丹炉,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吩咐道:“且放在厅堂里,此处凶险,容得回去后再说吧。”
可是当人散去后,沐清歌的表情却彻底垮了下来。上次去西山索要炉子失败之后,她回去也试过用其他的丹炉。可是几次开炉都以失败告终。
陛下要的,可不是清心丸一类入门常见的丹丸。修真之人都知道,丹分金银。银丹易练,可是金丹却往往需要极高的天赋和心性。
只有不沾尘埃之心,才可凝聚全神,练就金丹。
而她这沾染了两世风尘的心,显然不够静,就算拿到了那九转玄铁炉,恐怕也难以成丹。
这让她不禁有些焦虑。毕竟人人都知道,魔修沐清歌在炼丹上天赋异禀,她先前还能以炉子不称手为借口,可现在开元真人那个老狐狸又借来了名贵的紫火丹炉,那她岂不是找寻不到借口了?
想到从树上掉落下来以后,她似乎连连碰壁,心里不禁有些燥怒。这一切似乎又都可以归咎到苏易水的头上!
苏易水……就是煨不热的冰块!她真不该动了凡心,爱上这个铁石心肠的男人!
再说冉冉,她以为师父与沐清歌叙旧,也许要夹杂不清地谈上许久,怕着腊肉芙蓉水蛋放久了会老,所以想了想,还是先吃了再说。
等一会,她再重新蒸一碗,这样师父回来吃也正好。可是没想到,她刚吃了两口,师父就回来了,一入厨房就看见了坐着小板凳吃师父分例的徒儿。
他的表情略微深沉,走过去接过了冉冉手里的碗和调羹。
冉冉咕咚一口吞下嘴里的腊肉,急急喊道:“师父!您听我解释!”
苏易水连汤羹都没换,直接用了冉冉的,不急不慢地吃着剩下的水蛋。
冉冉觉得师父一定是在河边吹着冷风饿坏了,所以赶紧又给他盛了米饭放在小桌子上,又端出了预留的半只陈皮鸭配饭。”
“师父,您怎么回来得这么快,我还在想您会不会跟沐仙师去附近镇子的饭馆吃呢!”
苏易水吃了两口鸭子,抬眼看着她问:“我为何要跟她吃饭?”
第34章
冉冉可不敢说自己猜出了他跟他的前师父爱恨两难。去饭馆吃,自然是两个人独处好说话了。
她不好说破,免得师父要面子转不过脸儿,于是只能干笑。
苏易水吃得斯文,可速度很快,几下子就吃完了一碗米饭,他放下碗筷后道:“这里的事情已了结,我们下午便收拾东西准备回去。”
大家一听,都露出了笑意,这个鬼地方他们早就想离开了!
若是再跳出个什么邪魔来,依着他们现在的斤两也招架不住。
不过也算因祸得福,这一趟行程也不是全无收获。
当初在调军台的地下暗道里,高仓他们被吸附在寄魂石上多时,手上的皮肉都被冻掉了,但是运气调息时,却发现灵力更精进了一层。
甚至连丘喜儿这样胖乎乎的小丫头现在也可以轻轻一跳,就跃上马车了。
他们只知道跟随师父寻找害得月娥妖化的魔物,并不太清楚当初那地下的大石头里究竟有着什么,但是隐约猜测自己根基的精进似乎跟那大石头有关。
不过师父却说邪物赠与的东西,要全都还回去。这几日不但不可运用灵力,还要调息静气,化散功力,同时每日要抄写静心咒五十遍。
按照师父的说辞,那东西邪性得很,若是意志不坚者,很容易被这东西蛊惑了,修行就此走火入魔,所以连抄一个月的静心咒会帮助他们把持心智。
不过苏易水似乎并不急着回西山喝沐清歌的陈年老酒。眼看着几个徒弟都被冻得够呛,刚刚提升了功力,又空欢喜一场,甚是落寞,于是苏易水便说要带着他们去泡一泡温泉,驱散寒冰之气。
至于他们要去的地方,名唤茶香茗山,地处气候温润的江南,若是不御剑而行,这一路走去又是花费许久的时间。
在路上,几个人还要见缝插针,在马背、马车上抄写师父留的功课。
白柏山心思活络,在抄写完功课之余,来套冉冉的话:“当初你跟师父一起上了翠微山,应该知道那水魔符咒的来历。另外在洞里时,也是你跟师父一同来救我们的,师父有没有告诉你那石头里究竟是什么?”
冉冉摇了摇头,打岔道:“二师兄,你这明明只抄了四十遍,还有十遍没有抄呢!小心被师父发现,又要加倍罚你。”
其实师父吩咐功课后并不检查,全靠自觉。白柏山故意将字写大,用的纸也多,显得厚厚一摞子。
可惜他这卖弄的小聪明却被小师妹给一眼识破了,白柏山连忙伸出手指,小声喊“嘘”。
“小姑奶奶,你可别声张,你看看我这手腕,都快要肿了,你若告诉师父,他再罚我,我的手可就要没了……”
白柏山怕冉冉说出来,一个劲地哄着小师妹。
冉冉看他紧张兮兮的样子,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赶紧把剩下的十遍补完,我就不告诉师父了。”
白柏山瞪了她一眼:“这么不通情理,你现在可真是不向着我们了。难怪师父总是偏爱着你!”
打从调军台地穴出来后,白柏山的功力提升得最多,那种真气运转,身轻如燕的感觉真叫人痴迷。
若是有一日,他的功力能像师父那般深厚,又是何等光景?可惜这几日,因为师父刻意让他们散尽洞里提升的功力,白柏山一直不敢运功。
这种感觉就好似空得了万贯金银,只摸了摸就要还回去,让人心痒难捱啊!
如此下来,他难免要拿话刺一刺小师妹,解解心里的郁闷。
冉冉没有理睬二师兄的酸话。就像师父说的,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二师兄若是想偷懒,总是有法子的。
她这个当小师妹的督促一下,也算仁至义尽了。西山的师父向来放羊养徒弟,教了本事之后,苏易水自己也不会时时监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