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芷柔看着学生们讨论那天的穿着，一张张稚嫩的脸上，露出这个年纪才有的纯真，不由笑起来。
　　转眼到周日，晋晓只背一个小书包，快出门时，正要遇到林家胜也要出门。
　　林家胜问了一句：“要去哪？爸爸载你去。”
　　“不用了，”晋晓说，“坐地铁去比较近。”
　　林家胜一愣：“你会坐地铁？”转而又觉得自己这个问题问得很白痴，忙笑了笑：“可以啊，坐坐地铁也不错。”
　　晋晓朝林家胜点点头，客气得跟陌生人似的，打开门就出去了。而林家胜看看自己车钥匙。
　　他记起来，三四年前，刚买他自己这辆车时，林晋晓是最兴奋的，经常喊着要坐，但是他根本就没在意。
　　可是林晗想坐，他就带林晗，好像还真的，一次都没带过林晋晓。
　　可现在，林晋晓好像无所谓坐不坐这趟车了。
　　林家胜心里突然生出一点点不舒服。
　　晋晓没再说什么，她坐着地铁来到学校附近的M记，刚出站，高博文就朝她跑过来，一脸着急。
　　晋晓一皱眉，还以为发生了什么，就听高博文说：“快快快，第二根冰淇淋半价，你跟我一起拼！”
　　晋晓：“……”
　　桃味的冰淇淋粉嫩嫩的，十一班在场的几乎每人一个。
　　高博文松口气：“还好，我不是那个没有得跟别人拼半价的人。”
　　第二个半价，这次班里来的人是奇数，总有个人会找不到别人一起拼单，大家都在等那个倒霉蛋。
　　等着等着，那个倒霉蛋终于来了。
　　倒霉蛋有一头红发，一双桃花眼，还戴了个耳钉。
　　是桑越。
　　所有人手上都有冰淇淋时，他两手空空。
　　大家笑是不敢笑的，小弟连忙献上还没吃的冰淇淋：“呃，越哥，要不你吃我的吧？”
　　桑越拧着眉头，一脸不屑：“甜腻腻的，我不用，你们吃吧。”
　　他回过头，看到不远处的晋晓。
　　晋晓手上的冰淇淋有点融化，她轻轻舔一口。
　　粉色的、冰晶一样的雪水沾在她粉粉的嘴唇上，让她整个人柔和许多，就是好看。
　　桑越喉头动动，心想，草，看起来真的很好吃。
　　他后悔了，他也应该弄一根来吃。
　　就这样，大家聚在广场，稀稀散散的，一边吃冰淇淋一边等马芷柔，结果，等到九点半，马芷柔还没来。
　　有人抱怨：“什么嘛，老师也当鸽子啊？”
　　“哎好热啊，怎么还没来啊，到底去不去？”
　　“再不来我就先走了，真烦。”
　　另一个人下意识问晋晓：“接下来怎么办啊？”
　　晋晓用纸巾擦擦手，大夏天的，冰淇淋融化得快，等她擦完手，她才拿出手机：“打电话。”
　　其他人：“可我们没班主任电话啊。”
　　晋晓：“通讯录里有。”
　　晋晓的声音清凌凌的，仿佛夏日冰镇的青柠汁，让人从燥热里感受到一丝凉爽，也从烦闷中冷静下来。
　　那几个同学说：“我们知道有，但是没记住……”
　　晋晓其实也只看过一眼通讯录。
　　她回想着，一个一个数字按着电话，几个同学围上来，惊讶：“这年头都用微信，你还真记住班主任的号码啊？”
　　“难怪成绩提升这么快，你记忆力挺好的。”
　　“不愧是你。”
　　电话拨过去大概过了十几秒，嘟嘟几声，自己挂断。
　　“靠，耍我们呢，不接电话？”
　　“再这样就回去啦，真没意思。”
　　“就是。”
　　晋晓皱了皱眉，她又拨一个，这回，大概过四五秒后，电话被接上来：“喂，马老师。”
　　一群人围着晋晓，眼巴巴地等着她和马芷柔通话。
　　晋晓开免提。
　　“晋、晋晓是吧，”马芷柔的声音带着鼻音，还有点颤抖，“对不起啊，老师这边有点事……”
　　晋晓问：“老师你怎么了？”
　　马芷柔像在极力忍耐什么：“我、我今天没办法和你们一起出去，你和班长组织一下大家，按原计划出去吧。”
　　有人不快：“老师你到底在干嘛啊，我们等了你四十分钟了！”
　　晋晓沉默一下，说：“你在哪里？”
　　马芷柔似乎快崩溃了，重复着说：“你们出去吧，没事的，没事的，老师没事的。”
　　隐约之中，有点哭腔。
　　大家一下子担心起来，本来以为马芷柔鸽了他们，都还有点不爽，没想到马芷柔居然哭了，这是做什么？
　　可他们又不知道怎么和马芷柔说比较好，于是，一时之间，再没人说话，都全神贯注地盯着晋晓的手机，等晋晓说话。
　　晋晓问：“老师，如果你有什么麻烦的话，我们有这么多人。”
　　晋晓太沉稳了，听着她的话，好像再大的麻烦也不是麻烦。
　　马芷柔那边安静了一下。
　　但她还是不想说。
　　晋晓耳朵动了动，从电话那边，听到非常细微的铃声，她问：“老师是在学校？”
　　很多学校就算周六日，铃声也一样会响，容阳一中也不例外。
　　被猜出所在之地，马芷柔说：“是……”
　　晋晓问：“需要我们报警吗？”
　　马芷柔连忙否认：“不用不用。”
　　也有人说：“老师你别哭了，是不是教导主任为难你啊？我跟我爸说说！”
　　马芷柔感激地说：“谢谢，不过和王主任没关系的，”她顿了顿，稳定情绪，又说，“好了，老师还有一些工作要做，大家出去好好玩，注意安全，晋晓，就麻烦你和班长带队了。”
　　说完，她匆匆忙忙挂了电话。
　　十一班的同学面面相觑，总觉得事情好像没那么简单，马芷柔居然在学校哭？
　　班长拍拍手，引得大家的注意后，说：“要不这样吧，我们就跟马老师说的一样，照计划？”
　　同学们说不出哪里不好，但又觉得这个决定不够好。
　　晋晓收起手机，突然说：“我不去了，我去一下学校。”
　　桑越刚也想说一起去，不过，高博文更快点，说：“对啊，马老师在学校哭呢，我们也去学校吧。”
　　“是啊，真担心是出现什么事。”
　　“走走走，回学校回学校。”
　　“越哥，你一起吗？”

　　“走啊。”桑越抓了抓头发，说。
　　他有点烦躁，不知道为什么，反正被高博文抢了话，就是有点不爽。
　　于是一时之间，几十个人都要回学校看看。
　　M记到学校，步行十五分钟就差不多，等到校门口，因为是周日，学校很安静，只有门卫大爷吹风扇打盹。
　　高博文小声问晋晓说：“怎么办，如果门卫不让我们进呢？”
　　也有人说：“对啊，我上次把游戏手柄落在学校，想周日来拿，这个门卫死活不让我进去。”
　　大家也都有点担忧，顶着这么大太阳走了十五分钟，真是又累又热，不想白费功夫。
　　正这时，晋晓同门卫说：“阿叔，我们是高一十一班的学生，今天周日，组织回学校学习。”
　　门卫一听，忙打开大门：“去吧去吧，好好学习啊。”
　　其他人：“……”靠，这也行！
　　他们总算进到学校，又都看向晋晓。
　　好像她知道马芷柔在哪里一样。
　　不过马芷柔所在地方也不难猜。
　　晋晓说：“去办公室。”
　　一队人浩浩荡荡往办公室走，大家有说有笑的，突然听到一声尖叫，顿时所有人都一愣。
　　声音是在三楼。
　　晋晓和桑越立刻跑起来，他们冲到三楼，就在三楼办公室外，一个陌生男人正揪着马芷柔的头发，要拿她的头去撞墙！
　　桑越第一个冲上去，踢开那个男人。
　　晋晓则扶起马芷柔。
　　高博文拿起电话，说：“你打人，我报警了啊！”
　　那男人扶着栏杆，龇牙咧嘴地揉着伤处，说：“我的家事轮不到警.察管，更轮不到你们管！”
 
 
第21章 主谋
　　家事？
　　哪有人能这么理所当然打人的,就因为“家事”两个字？
　　大家愣住，那这个人是……
　　没错，这个人是马芷柔的丈夫。
　　马芷柔额头一片红肿,她的手指一直在颤抖。
　　接过晋晓给的纸巾时，那指头还没停下来,她擦擦泪水,憋一口气，才勉强说出一句话：“秦哲辉,算我求你了，你走吧……”
　　这么多双眼睛盯着秦哲辉，他不得不撇下手,说：“臭婆娘，这次算你好运！”
　　他推开几个学生，大摇大摆地走下去。
　　马芷柔慢慢蹲下来，捂住脸：“对不起大家,老师真是……”
　　她不敢看他们看她的眼神。
　　今天早上，秦哲辉让她买点东西回来，但按照计划，活动是要到下午五点结束的，马芷柔只说晚上回来，秦哲辉就不耐烦,骂她：
　　“你带那几个破班有什么意思？成天把自己弄得很忙似的，还真把自己当做祖国花朵的园丁？”
　　马芷柔不想听他讲这些，走进房间里拿充电宝,准备出门，秦哲辉却突然发疯一样，要打她,她吓得躲到学校，秦哲辉还追到学校了！
　　一想到以后十一班的学生会怎么看她，将来容阳一中的学生怎么看她，马芷柔就觉得，天都要塌了。
　　还有秦哲辉……
　　那地方根本就不叫她的“家”，她每天战战兢兢，就怕秦哲辉找借口发难。
　　她不是没想过求助别人，只是，有次秦哲辉打她，邻居的老太太拉着孙子走过去，凉凉地丢下一句：
　　“这女人是不是在外面有人了啊，不然怎么惹得男人打？”
　　马芷柔永远记得那种心凉。
　　后来，她想过离婚，刚说出来，自己的母亲就骂她傻，说离了婚的女人不值钱，男人打老婆不就几次的事吗，忍忍就过去了，日子照常要过的。
　　所以，她忍啊忍啊。
　　忍到现在，就变成这样子了。
　　以前秦哲辉还要点脸，打人时会避开容易被发现的部位，但他发现马芷柔一味地忍让后，变本加厉。
　　家暴，只有零次和无数次。
　　她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
　　眼前的这些孩子，都是她的学生，她虽然感激他们这个时候赶过来，但是也怕，怕这件事给他们带来负面印象，怕他们背地里瞧不起她，怕他们把这一切当做八卦玩笑，到处传播。
　　她的生活已经一团糟了。
　　马芷柔有一瞬间觉得，要不这一刻死了也好。
　　突然，晋晓的说话声不远不近，将马芷柔从思绪的泥潭里□□：“老师，有哪里不舒服？”
　　这句话一下子解开沉默的大家。
　　“就是啊，去一下医院看看哪里受伤了？”
　　紧接着，越来越多的话传到马芷柔耳朵里。
　　“我靠，老师，刚刚那个人是你老公？怎么有这种人啊，老师你是怎么忍下来的？”
　　“就是啊，离婚啊！”
　　她微微抬起头，迎着光，无数道目光穿过空气，紧紧地盯着她，每个人的眼睛里，或多或少的，都是关心。
　　没有嘲讽，没有不屑，也没有事不关己。
　　他们都在担忧她。
　　高博文很生气，挥了挥拳头：“他妈的，这男人居然敢跑到容阳一中欺负我们老师！”
　　桑越靠在走廊上，也皱着眉：“他不算男人。”
　　其他人也难以忍受：“对对，这种人算什么男人！”
　　“报警吧！”
　　“可是报警好像也并不妥当，这种事，派出所不受理吧？”
　　一瞬间，马芷柔的眼泪又涌上来，泣不成声。
　　她以为她只有一个人，甚至先恶意地害怕学生会编排她，结果她错了。
　　她错得离谱。
　　这些孩子，把最纯真的善心都摆在了她面前，每个人的神情那么鲜活，他们在为她打抱不平。
　　这个世界，还是会有人支持她的。
　　一片嘈杂声中，晋晓扶起马芷柔，说：“让老师先休息一下。”
　　顿时，大家的说话声低下去。
　　马芷柔好不容易止住哭声，小声说：“谢谢。”
　　到办公室里，晋晓让两个女同学去洗一个马芷柔常用的毛巾，还有几个同学去外面药店买东西，还有几个同学去小卖部买点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