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桥他们到达麓山之时,山脚的集镇已经摆满了花灯,什么款式、形状、颜色的都有。
因为乔桥跟他生气,已经大半个时辰都没说话了,瞥见小姑娘的视线总是落在路旁摊子上的鲤鱼花灯上,裴衍之当即十分上道地给她将花灯买来了。
不仅是花灯,沿路只要是乔桥多看了两眼的东西,他便立刻毫不犹豫地买下,买到后来,乔桥甚至连一张生气的脸都绷不住了,在裴衍之温和的笑容下,头直接砸在他宽阔的胸膛上,“裴衍之……”
“怎么了?”
“你知不知道你好烦!”
“……对不起。”
“还有,下次不许再那么实诚了,我自己说我矫情,这不好那不好都可以,但你不能说,你说了我就要生气,就会伤身,知不知道?”
“嗯,这下我记住了。”
裴衍之无奈地点了点头。
“那你现在觉得我矫情吗?”
“不觉得。”
“我说真的,我现在已经不生气了,你说实话不要紧的……”
听到这里,裴衍之认真看向乔桥的眸子,一本正经道,“我也说真的,这世上再没有比娘子更可爱的女子了……”
闻言,乔桥的脸上瞬间漾起一抹灿烂耀眼的笑来。
“你讨厌……”
她完全憋不住笑地就催促着裴衍之离开了。
两人刚走远了,两道熟悉的身影就出现在了乔桥他们刚刚站着的地方。
赫然是薛语儿与柳随风。
柳随风的表情还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方才将乔桥与裴衍之的互动尽收眼底的薛语儿,眼中却溢满了止不住的羡慕。
她真的从未想过堕入情网的裴衍之竟然会是这样一个人,他与乔桥之间那完全插不进第三个人的感情也叫薛语儿艳羡。
只因为……
薛语儿瞥了一眼身旁的柳随风。
尽管柳大哥嘴上不说,但她仍能感觉出来,辟日山上那一剑仍在柳大哥的心中划下了一道深深的痕迹,两人再也回不到以前的亲密无间了。
可如今,她不与柳大哥在一起,还能去哪里呢?师父已经完全不管她了,师姐妹们也对她有了嫌隙,父母亲人一概没有……
这般想着,薛语儿的心中不由得漫上一抹涩苦。
待到上了麓山之巅,薛语儿才知道自己原来羡慕早了。
当着一众前来观战的江湖众人的面,裴衍之到底在干什么?
他竟与自己那个老实憨厚的手下一起,在仍留有积雪的地面上给乔桥搭了个能挡住寒风的小棚子来。
不仅如此,还给她搬了一把垫了毛皮的椅子,前摆一张桌子,桌上放满了瓜果点心茶水牛乳。桌下塞了个火盆,叫她捂脚,身上披着纯色的兔毛披风,叫她御寒,手中还被塞了个汤婆子,叫她捂手……
一系列的安排不仅看呆刚刚上山的薛语儿、柳随风,就连先前还在喧闹的江湖人士也目瞪口呆了起来。
倒是紫云山的叶钦云在一瞬的怔楞之后,释然一笑。
整个山顶,唯有接受到众人眼神洗礼的乔桥,脸颊控制不住地红了一片。
“裴衍之,你干什么呢?这么多人看着呢,我……我哪有那么娇气……”
闻言,裴衍之径直朝她看来,眼神里分明的写着“若是不怕冷,半月前山洞里两人的那一次,做到后面是谁一直煞风景地喊冷”。
便是这样的眼神看得乔桥一下子心虚了起来,“好嘛,娇气我确实有一点……”
她比了个小指头,“但也只有那么一点对不对……”
裴衍之唇角微翘地帮她将披风系紧了些,低应了声,“嗯。”
待到裴衍之徐徐转过身来,柳随风并一众围观的江湖人士这才恍然回过神来。
当即,柳随风就冲着裴衍之的方向抱了抱拳,可能是看出裴衍之对他并无任何手足之情,加之上次那句哥哥也不过是情之所至,此时怎么也喊不出口的男子朗声道,“裴……庄主,当年玄剑山庄一事,无论怎么说都是我父做错了,今日比斗裴庄主你完全不必留手,还请在座的武林前辈们给我们做个见证,小子今日即便是毙命于裴庄主掌下,也与人无尤,绝不允许任何人替我报仇……”
“柳大哥……”
闻言,薛语儿难以置信地看了身侧的柳随风一眼,低呼了声。
便是这一声引得柳随风笑着转头看了她一眼,然后伸手就给她擦去了顺着脸颊滚下的泪。
“语儿,今日一战,若我侥幸胜了,我们成亲可好?”
“好,好,当然好!”薛语儿迭声道。
“可若是我败了,你就把我忘了,再去寻一个待你心诚之人,好好过完自己的下半辈子……”
听着柳随风这仿若是交代后事的话,薛语儿的眼泪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泪眼朦胧地看着站在她身旁的柳随风。
“柳大哥……”
女子刚一开口话里就带了哭腔。
柳随风弯了弯唇,纵身一跃,就上了一侧的山巅之上。
不论身份过往,柳随风的这番话说的还是漂亮的,没看在场诸位武林前辈都赞许地点了点头。
只是听了他这番话的裴衍之倒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只捏了下乔桥的手后,便也跃上了那巅峰之处,与柳随风相隔了十数米,面对面地站着。
两人几乎刚站定,下方众人就讨论了起来——
“哎,你们说,今儿个谁胜谁负啊?”
“那还用说,肯定是裴衍之了。一月前的辟日山一战,那柳随风带着数十人围攻裴衍之一人,结果呢,那清心师太好似现在还在用雪参吊着命吧,听说也就这一两日的时光了……有那么多武林好手为他掠阵,柳随风仍败于裴衍之之手,仅过去了一月,他总不能突然神功大成了吧?”
“这可说不准,老夫观这柳随风似是有几分运道的样子,看着就不是短夭之相,结果还未可知……”
“也是,先前辟日教之劫,那柳随风不是还坠崖了吗?万丈高的悬崖掉下去他也能活着回来了,甚至武功还有所进益,或许真像文道人所说的那样,柳随风此子,有几分运道,今日之战,我是看不透……”
这些人的讨论,乔桥自然也听见了。
只能说聪明人到处都有,可柳随风身为男主岂止是有几分运道啊!
今日之战,别说他们,乔桥的心也悬着呢!
因为她也不知道仇逍这个外挂,老天爷有没有给它的亲儿子柳随风续上费。
其实早在辟日教里住着的时候,乔桥就随裴衍之不止一次地研究过那断金石封存的魔教密室。
只可惜乔桥连偷摸收集来的柳随风的血都用上了,也没能将密室打开。
那时候她就想过,或许是没吃过血玉菩提这种天材地宝的男主的血不管用,但她转念一想,说不准就是拿来吃过血玉菩提的柳随风的血也不管用呢,这明显是老天爷留给男主的外挂,只要不是他本人,任何人来都没用!
后来,乔桥直接就熄了放出仇逍、柳心君这对痴男怨女,好提前解了裴衍之心结的念头。
就在乔桥想东想西,不住分散自己的注意力之时,立于峰顶之上的两人动了。
几乎刚战到一起,连乔桥这个门外汉,都能看出此时的柳随风要比一月之前的他长进太多了。
明明一个月之前,有那么多武林巨擘帮忙的柳随风,还在被开大的裴衍之压着打。
今日,竟然能与他过上数十招而不落下风。
即使裴衍之没有强行拔高自己的功力,柳随风这样的进步也是骄人的。
这使得乔桥的心一下子高高拎了起来。
可她还没担忧多久,裴衍之那边也不知道出现了什么变化,原先还算凌厉的剑招一下子平缓了下来,可他的招式变和缓了,攻势却前所未有的密集了起来,乍一看去,似是又漫天的飞剑在攻击柳随风一人似的。
这使得原本还勉强能应付的柳随风整个人一下子捉襟见肘了起来,一眼看去,仿佛他只能在被迫防守裴衍之的攻击,毫无还手的余地。
“庄主在比斗的过程中意外突破了,所以才又能压着柳随风打。”
知道乔桥看不懂,立在她身旁的裴一下意识开口解释道。
“真的?”
乔桥的脸上顿时迸发出无限的惊喜来。
裴一点头。
怎么回事?怎么会突破呢?难道是如今的裴衍之不比剧情当中阴郁的他,心境开阔了,连带着武功也跟着突破了,这样的话就太好了。
场上的局势不仅仅是裴一,包括一些前辈们都能确定胜负已定。
果不其然,下一瞬,裴衍之一掌就将柳随风拍到了山峰下,众人站着的平台上,竟直接撞裂了地上立着的一块巨石。
石灰伴随积雪一并扬起。
“哇!”
柳随风直接就呕出一滩夹杂了些血块的淤血,撒在雪地上,红得刺目。
紧接着,峰顶之上的裴衍之就追随而来,剑尖直指柳随风的咽喉。
“不要,柳大哥!”
薛语儿的尖叫声听着甚至有些变调。
强撑着跪在地上的柳随风却早已认命地闭上了双眼,却不想来势汹汹的剑锋最终只停在了他咽喉前半寸的位置,就再没往前了,旋即右臂骤然袭来一阵撕心裂肺的痛,甚至不用转头去看,他也知道自己这只手臂怕是废了。
柳随风蓦地睁眼,正好对上裴衍之平静无波的双眼。
“从此,你我恩怨已消。”
裴衍之一字一顿道。
听了这样的话,柳随风的眼顿时红了。
而看着眼前这个被他艳羡过、嫉妒过、怨恨过、欲杀之后快,现在却败在他手中,被他废去一臂的异母弟弟,裴衍之一时间真的很难说清楚自己到底是怎样一副心情,只觉得这么多年来,如那附骨之疽,缠绕在自己心间的仇怨,也不过如此罢了……
真的报了仇了,得偿所愿了,心里却只余下空落落的一片。
想到这里,裴衍之几乎是下意识地看向不远处的乔桥,对上她的笑,裴衍之仿佛骤然空了一片的心脏才一下子被填满了似的。
他不由自主地朝她走来,却在下一瞬,看见乔桥脸色一变。
几乎同时,脑后疾风袭来。
“小心!”
乔桥、裴一、柳随风三人的声音不约而同地响起。
反应快的站的离裴衍之远,离裴衍之近的轻功没乔桥好,轻功比她好的却并没有似她这般,时时刻刻地注视着裴衍之……
几番一比较,最危急的时刻,自然而然的,出现在他身旁的人就成了乔桥。
尽管裴衍之已经第一时间推开了乔桥,可还是叫来人的半掌落在了她的心口。
看着乔桥口鼻溢出的鲜血,看着她如那断翅的蝴蝶缓缓落下的裴衍之,有那么一瞬间,只觉得眼前的一切看上去怎么能那么荒诞呢,耳边一下子,仿佛什么声音都消失了似的。
眼睛除了那刺目的红,也在看不到任何的颜色了。
直至——
“孟决,你跟你那个蠢货父亲孟剑锋一样,都太妇人之仁了,否则又怎会给老夫这般可乘之机!风儿,为父再教你最后一招,斩草就要除根!”
来人的话听着掷地有声,不是多年前那个雨夜灭了整个玄剑山庄的仇逍又能是谁呢!
又一阵疾风直奔裴衍之后心而来。
“庄主!”
“父亲不要!”
“竖子敢尔!”
裴一、柳随风与一干武林前辈的声音先后响起,只可惜这些人的脚程再快也快不过曾经武功天下第一的仇逍。
男人的利掌已然到了裴衍之的跟前。
却不想下一瞬,刚刚还抱着女人不动弹的裴衍之反手就与他的手掌对到了一起。
男人的瞳孔里满是最摄人的红。
最令仇逍心生恐惧的是,他的内力竟顺着两人手掌贴合之处,不住地被对方吸去。
仇逍是在一日之前被柳随风从玄冰密室里放出来的,因为知晓自己这个儿子竟然要与孟剑锋的那个蠢货儿子比武,且还比不过人家,他才传了二分之一的功力给他,甚至还特意赶来一观。
当年他之所以将自己与心君冰封在一块儿,诚然有妻子身死的悲痛,但更多是因着他的武功已到瓶颈,却始终连破碎虚空的边都摸不到,为了能更好地参悟武功,破碎虚空,仇逍直接将自己冰封在了魔教的密室当中,甚至还用断金石封闭了出口。
而这二十多年的参详,已经足够他悟到一些破碎虚空的规则了,先前灌给自家儿子的功力,不过是他在为之后的破碎虚空做准备罢了,简而言之,即使没有柳随风,他这些攻力他也是要废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