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忍住想要验证下叶臻的记忆力，当即询问道：“那我的忌口是什么吗？”
　　结果叶臻瞥了她一眼，一脸嫌弃道：“我怎么会知道你的忌口？”
　　“那你不是都记住缪总李总张总的了吗……”
　　“人家以前就是高管，你是吗？高管是我的高级打工仔，为我管理好下面成千上万你这样的基层打工仔，我当然可以稍微花点时间记住一点这种细节，让他们体会到那种被老板记挂的感受，一边打压他们，一边让他们在这些小恩小惠里感动，从而更死心塌地为我打工。你当初就是一个基层打工的，一个小助理，我记你的忌口干什么？你以为我记忆力很好吗？还是觉得我很闲？”
　　“……”简直是职场pua大师啊……
　　姜筱意彻底死了赞扬叶臻的这条心，决定专心应对起今晚的宴请来。
　　经历过上次的调动后，几位高管这次都准时赴宴了。
　　因为以庆祝曾经孵化过的企业项目成功作为宴请由头，因此除了瑞仪的几个高管外，叶臻还安排了项目孵化部全员参会。
　　李公公并不知道自己只是个添头，大约觉得自己都能轮上和老板高管一起吃饭了，恐怕飞升之日指日可待，因此此刻红光满面，承担了饭桌上活跃气氛和寻找话题以及当舔狗的重大职责，倒是分摊了姜筱意不少压力。
　　一来二去，推杯换盏，气氛倒也融洽。
　　姜筱意作为老板，自然没人敢来劝酒，但几个高管显然喜欢喝酒，酒过三巡，明显醉意上头，就开始胡言乱语了。
　　尤其是等甜品上来的时候，缪总就忍不住猥琐地笑了起来：“哎哟，黑森林啊。”
　　他看了眼他身边正吃起黑森林蛋糕的王雅妮，一脸酒气道：“小王啊，你喜欢吃黑森林啊？”
　　王雅妮有些茫然，但还是一边吃一边点了点头：“恩，黑森林我很喜欢吃的。”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即便是时空转换，看来缪总还是狗改不了吃屎。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当初缪总能和那个满嘴黄段子的林总是好朋友，自己能是什么嘴巴干净的人？
　　如今即便这个世界女性地位高了，但缪总内心那点黄色废料显然并没有被清空，原本估计还碍于自己男性的身份压抑着，如今喝了酒，看来是要仗酒发泄一通。
　　果然，缪总听完王雅妮的话，就露出了意味深长的表情：“小王，那你知道吗？其实黑森林啊，我们每个男人身上也有一片黑森林，在哪里就不用我说了吧？不少女的确实也很喜欢我们黑森林里藏着的东西呢哈哈哈哈哈哈……”
　　缪总果不其然发出了爽朗的笑声，一点没觉得自己这黄色段子有多猥琐和不适宜，他仗着醉酒，显然是准备大干一场大放厥词了，当即拉住了王雅妮的手：“来，小王，我们喝一杯，敬黑森林！”
　　姜筱意简直是无语了，没想到时空转换，职场性骚扰还是不可避免。
　　王雅妮此刻既气愤又尴尬，然而碍于缪总在瑞仪的职位远高于她，除了涨红一张脸憋屈，就只能憋屈。
　　她一贯是个开朗的女生，姜筱意就没见过她为什么事哭，然而此刻，巨大的羞辱让王雅妮的眼睛都续满了泪水。
　　她像个孤立无援身处孤岛的飞机失事幸存者，没有人可以寻求帮助——在场的高管们，正忙着附和缪总的“小玩笑”嘻嘻哈哈，李公公就当没听见。
　　叶臻倒是皱着眉脸上露出了明显的嫌恶，扔掉了勺子，似乎被恶心的连黑森林也吃下去了，他看了姜筱意一眼，看起来像是想要开口制止，但姜筱意觉得这不行。
　　她抢先叶臻站了起来：“缪总，你这一番话真是让我大开眼界呀！原来男人还有黑森林！真是让我学到了！”
　　缪总本来就有嘴巴不干净的毛病，如今这番话，一来是天性暴露过个嘴瘾，一来也是当着姜筱意的面试探试探她的底线，原以为姜筱意会视而不见沉默揭过，结果没想到她竟然开了口！甚至似乎还大有附和之意。
　　此前的调动确实打得缪总措手不及，但他观望的同时，打心底里还是看不上姜筱意，如今姜筱意的表现，可不是明显的讨好和逢迎吗？
　　一思及此，他当即对其余几个高管使了个眼色，眼神里的轻蔑之意已经快要呼之欲出。
　　只是他还没来得及继续得意，就听姜筱意继续道——
　　“不过我听说啊，男人的毛发，就和头发一样，年纪一大，也会从黑变白，缪总，你看你这头发都白了，应该以此类推，黑森林是肯定没了！”
　　“而且最惨的是掉发，人永远跑不过秃的速度，你看你这头发稀稀拉拉也不剩下几根了，按照这个类比，你可能白森林也没了，应该是……空空如也啊！没有森林，一片荒芜！悲凉悲凉！”
　　“……”
　　姜筱意豪迈地喝了一口红酒，看了两眼缪总头顶稀稀拉拉的头发，装作语重心长地拍了拍缪总的肩：“缪总，你一定是为了瑞仪操碎了心，头发才……不剩下几根了。”
　　在所有人见了鬼似的目瞪口呆里，姜筱意却丝毫不介意，她看向了叶臻：“正好我的助理小叶也在，这样吧，择日不如撞日，缪总，你为公司日理万机，要真是森林都没了，也勉强给你算个工伤啊，我给你放个两天带薪假，来，小叶，你正好带缪总去厕所里检查验证一下！到底是白森林、黑森林还是没森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姜筱意的哈哈哈哈响彻了整个包厢，而别的高管脸上的表情都凝固了，被打趣的缪总更是一张脸涨到通红，带了隐忍的羞愤，想要发作但奈何姜筱意是老板，因此只能不服憋着，气氛一时变得尴尬，几个同样头发灰白或者稀疏的男高管更是坐立难安的窘迫起来。
　　无端被cue的叶臻脸色也有点难看，只是赶在他要开口之前，姜筱意就再次微笑着开了口：“哎呀，大家怎么不笑呀？我开玩笑的呀哈哈哈哈，这样是不是让大家生动形象地感受到了我的关心啊？我可是希望大家都不脱发不掉发的，希望大家工作压力不要这么大！要平衡好生活和工作。来来来，别愣着啊，大家一起吃黑森林，祝福大家吃什么补什么，永远黑森林哈哈哈哈哈哈！”
　　“来！让我们敬一杯！为了黑森林！”

　　……
　　饭局在奇怪的气氛里结束了，自姜筱意发言后，缪总的酒看来是彻底醒了，不仅没有再发表危险言论，整个人脸色都不太好看，姜筱意注意了下，他偷偷对着玻璃门的倒影看了好几次自己头顶，很在意自己的头发的模样。
　　他是意气风发来参加宴请的，但回去的时候，背影显得有些凄凉。
　　等散场了，叶臻望着缪总的背影，看了姜筱意一眼，一脸嫌弃：“你们这些人素质都太差了，他讲黄段子，你也讲，这很低级。”
　　“垃圾的职场性骚扰，我就觉得光是制止根本不能解自己心头之恨怎么了？很多事，就像杀人犯只会在自己生命也被剥夺判处死刑的一刻才真正后悔一样，一旦没有真正感同身受过，人是不会懊悔和反省的，与其只是轻飘飘地制止，不如让我以恶制恶，来做邪道之光！”
　　叶臻不说还好，他这一开口，姜筱意心里的新仇旧恨就都涌上来了。
　　“而且你在这儿装什么理中客，当初叫我陪同缪总参加客户会议，你明知道那个客户林总嘴巴就不干不净，结果还不是放任我去遭受这种事了？怎么，你自己没看见，所以你自己就没有任何责任是吗？”
　　虽然事情已经过去了一段时间，但每每提及，姜筱意心中的羞辱感和愤恨并没有减少：“那时候我不是什么姜总，只是个无权无势的打工人，只能看缪总脸色，被你指派过去给人家端茶倒水，还要听客户的黄段子，不是你投其所好把我安排去招待那个恶心的林总的吗？”
　　姜筱意原以为这样的对质会让叶臻脸露羞愧，然而不仅没有，随着自己回忆讲述那段经历，叶臻的脸色越发凝重和难看。
　　“当时发生了这些你为什么没和我说？”
　　“怎么？现在假装对此一无所知你是无辜的了？”姜筱意简直气笑了，“从你自己不出席，叫我鞍前马后去伺候缪总帮忙接待这个决定开始，你不就把我卖了吗？即便这个客户不讲黄段子，我自己的上级不在，我级别又比缪总低，这不是明摆着不得不听从缪总的安排了吗？除了黄段子，我还抽了不少二手烟呢。”
　　叶臻这次语气很严正：“我不知道那个客户林总是那种人。”
　　“他可是大客户！你连几个高管的忌口都知道，能不知道他的情况吗？！”
　　结果姜筱意不说还好，一说，叶臻的语气就不屑上了：“他算什么大客户？”
　　“是，他是我们文创衍生周边产品的重要经销商之一，可这样的经销商，可替代性很强，我们常年和他合作，也只是因为在合同模板领域已经达成了一致，法务不需要像和新合作方对接一样去花精力掰扯合同条款，缪总那边也不需要再多花心思去重新沟通拓展新客户，大家都是一样的懒，依照惯性就一直合作下去了。”
　　“但这并不代表我们一定要继续合作他，近几年来经销商也有洗牌，新兴起了好几家渠道不错的新经销商，我安排你去和缪总一起接待，也是让你去把关林总这个老客户还适不适合继续合作，因为长久和同一家经销商合作，双方对接人太熟悉了容易有猫腻。”
　　叶臻看了姜筱意一眼：“所以你应该回来后就向我事无巨细地汇报，我会替换掉林总的。你不汇报，这是你的失职，所以你自己忍耐，并不代表你为了工作付出，只代表你……”
　　大概因为姜筱意瞪着他的视线太过犀利，叶臻顿了顿，看起来像是识时务了一把，最终把到嘴边的“蠢”字给收了回去，然而他看向姜筱意眼神里的嫌弃和怜悯已经说明了一切……
　　“至于你说的派你去伺候缪总，这简直就是笑话了。谁叫你去伺候他的？你是我的助理，我不出席你代为出席的情况下，你代表的是我，你应该坐的是主位，应该是缪总配合你，而不是你配合他。”
　　“助理的职位不同，权限也不同。就像同样是秘书，但行政秘书和董秘完全不是一个层级的岗位，董秘在一个公司是属于高管的，你虽然不算高管，但代表我，我让你去考察客户怎么样，结果你竟然到头来去伺候起缪总和那个客户了！”
　　叶臻越说越气：“我之前甚至不知道你干了这种事！你是要把我气死吗！”
　　……
　　所以叶臻当初其实并没有用牺牲姜筱意去换取和林总长久继续合作的意图？是姜筱意误解他了？可谁让叶臻惜字如金根本没讲清楚！
　　而且误解归误解，姜筱意是怎么都没想明白，事情怎么会发展成这样的，明明应该是她作为邪道之光大放异彩教训毒打叶臻的，结果反过来被叶臻训话起来——
　　“下次不要用没素质对付没素质！不然你和缪总有什么差别？还邪道之光！那下次他对着你抽烟，难道你为了对付他，也赶紧去学了抽烟喷他二手烟吗？”
　　“不！我找几个老烟鬼天天去缪总办公室吸二手烟喷他！”
　　想起二手烟，姜筱意瞬间觉得自己的嗓子和肺都开始不适了：“虽然早就说了室内禁烟，我们瑞仪整个大楼都是禁烟大楼，可有什么用啊，禁的都是小职员的烟，中高层想抽烟，还不是照样吗？会议室里摆着的‘禁止吸烟’标牌他们视而不见。”
　　叶臻皱了皱眉想开口，但姜筱意没给他这个机会：“你先别打断我，让我说完。”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想说为什么不去沟通制止。可中高层抽烟了，底下的小职员谁敢去制止啊？职场就不是个公平的生态环境，官大压死人，谁敢跑去和自己老板说，你别抽烟了因为我不喜欢二手烟？大家不过都是辛苦的打工人，朝九晚五不过为了养家糊口，大部分人没有经济实力做到要么忍要么滚，叶臻，这不是童话世界，不是所有人都有你这样的家境去有骨气的。”
　　姜筱意几乎是用尽了力气说完了这段话，虽然现在她是姜总了，早不用受此前这些气，然而共同的经历让她无法对眼皮子底下正在发生的二手烟视而不见，因为还有无数和过去的她一样的小职员，被迫为了糊口在遭受二手烟荼毒，而她没有办法——她无法出现在每一个二手烟的场合勒令那些高管停下。
　　“即便再三重申禁烟，给出举报电话，关联罚款，也不可能真的有人敢为这点事举报上级……”
　　瑞仪大楼里又是门窗紧闭的新风系统，连开窗透气的可能都没有，一旦有中高层抽烟，他们办公室外的大办公区肯定是遭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