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元明一屁股坐在柴上,接过碗咕噜咕噜一饮而尽,随之把碗往他怀里一塞,抬手给了他一个钢镚:“男孩子,话咋那么多呢!”
韩琳环着碗揉了揉头,哼道:“打不过我宋爸,就会欺负我!”
唐元明警告地一举手,韩琳抱着碗一溜弯冲回了厨房。
赵金凤把淘好的米倒进炉上的钢精锅里,接过韩琳手里的碗,探头往院里看了眼,笑道:“元明来了,我多添两碗水,熬个鲜虾粥,在这吃吧?”
唐元明累得一动都不想动,自然也不想这会儿回家,闻言便一口应了:“麻烦赵阿奶啦,我不挑的,什么都能吃。”
这话,逗得赵金凤笑了,“行,我看着再做两个小菜,等会儿让你李阿爷陪你喝两杯。”
“别、别,我不喝酒。”
宋逾摊好他挑回来两捆柴,提着三个菠萝蜜放进堂屋的条几上,回来一踢他身下的柴,“起来。”
唐元明知趣地拄着膝站了起来,往旁边移了移。
宋逾挑起柴摊晒在柴棚下,招手唤了韩琳进屋换身衣服,躺在床上,给他按了按,省得等会儿浑身酸疼得动不了。
唐元明等宋逾给韩琳按好,忙把上衣裤子一脱,扯起韩琳往床上一趴,回头对宋逾慷慨就义道:“来吧!”
宋逾抽了抽嘴角,抱起韩琳往他身上一放,指挥道:“这、这、这……成踩了。”
说罢,转身出了屋。
韩琳呲着一口大白牙,一边踩一边乐得不行。
唐元明哀哀叫道:“臭小子,你会不会啊?下脚这么重!”
“唐大哥多让我踩几回,我就会啦。”
唐元明:“……和着想拿我当实验啊!”
半晌回过神来,他告诫道:“别叫我唐大哥,叫唐叔叔,我跟你宋爸一个级别,比他还大三岁呢,叫谁哥呢!”
“那我岂不是比唐元洲小一辈了,不干!”
唐元明默了默,妥协道:“分开来,你叫我唐叔叔,回头该怎么跟元洲相处,就怎么相处。”
“这还差不多!”
院子里,宋逾倒了热水把鸡收拾了,因为是只正下蛋的母鸡,大大小小的鸡蛋掏了一碗。
赵金凤和着鸡杂、酸笋、青椒用砂锅炖了一锅,然后又烤了二十多个饵块,抄了个螺丝,拌了个酸木瓜,弄了个树番茄喃撇。
虾子剥了小半盆,熬了大半锅新鲜粥。
李长河闻着饭菜的香味,带着罗小辉、罗小豪从东边田里溜达回来了。
饭菜上桌,赵金凤让大家先吃着,她用竹篮装了些送去隔壁。
肖护士刚醒,季嫂子还在昏睡,赵金凤让肖护士洗把脸先吃,她则拿了毛巾给季嫂子擦了手脸,将人叫醒,喂了半碗粥。
其间张志用的妈妈,给送了一碗鸡羹,隔壁另一家拿了十来个鸡蛋、一包红糖过来看望。
吃完饭,打扫完畜口棚,挑满水缸,洗个澡,换身衣服,宋逾就去上班了。
他昨天带队回来的晚,今天其实可以休息小半天,只是待在家里也无事,倒不如过来把手头上的一些事处理了,过两天也好请假。
张明旭见他过来,扬扬眉,“上军校的事,考虑的怎么样?”
他也是服了,一说上军校,你说部队哪个军官,不想去,也就是面前这小子,还要给他讲明厉害关系,一催再催。
“考虑好了,我去。”
嗯,这还差不多!张明旭拍拍他的肩:“等会儿把报名表填了,交给我。另外,再给我写一份作训计划,如果可行,后天你带队进山训练,为期一周。”
“那我明天请个假。”
“什么事?”
“带韩琳去医院看看,他右耳被曲正青扇了一耳光,有些失聪。”
“那个混蛋!”张明旭咬牙暗骂了一句,点头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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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元明吃完饭,又磨蹭了会儿,才找李长河借了顶草帽,遮遮挡挡地提着个波罗蜜和两串葡萄回家。
昨天,轮椅就被送来了,卫丹丹守着卫明明正在院里练习转弯,见他回来,叫了声“大哥”,抬头看到他的脸,惊讶地张大了嘴。
唐元明只当没看见,若无其事地举了举手里的竹篮,“洗洗手,进屋吃水果。”
两人应了声,卫丹丹推着弟弟跟在他身后往客厅走。
门口的台阶昨天虽然给铺了层木板,九岁的卫丹丹推着还是有些吃力,唐元明回身帮了一把。
楼上写作业的唐元洲、唐元慧听到动静,放下笔,跑了下来:“大哥——”
两人看着取下草帽,一脸青青紫紫的唐元明,半晌没敢吭声,印象中大哥也就刚进部队那一阵,脸上受过伤,后来出任务虽也挨过枪子,可都在身上,这么鼻青脸肿的模样,已经好久没见过了。
“大哥,”唐元洲忍着笑道,“谁打的?”
唐元明斜晲了他一眼:“咋!想给我报仇?”
唐元洲忙摆了摆手:“没、没这意思!”开玩笑,他哥都打不过,他过去还不是给人送菜。
“哼,出息!”唐元明冷冷地瞪了弟弟一眼,拎起两串葡萄去厨房洗,道,“我给你和元慧找了个师傅,从今晚开始,用过饭,跟韩琳跑步、扎马步去。”
“宋副营?”唐元洲兴奋地跟上道,“大哥,你给我们找的师傅是宋副营吧,听说他会武,一人单挑了一个匪寨,老厉害了!”
说罢,唐元洲偏头瞅了眼他哥的脸,笑道:“怪不得呢!”
唐元明懒得理他,洗好葡萄往盘子里一装,塞给他,拿了把刀朝客厅走去。
唐元洲抱着盘子,捏了个葡萄吃,还别说,挺甜的,“大哥,这是从我师傅家摘的吧?”
唐元明回头瞥了他一眼,“你倒是会顺杆爬,宋逾可没有说收下你们,只说让你俩跟韩琳一块儿训练。”
“嘿嘿,你老弟我是谁啊,花见花开,人见人爱,老老少少就没有不喜欢我的,还能拿不下我师傅?便是不成,我还可以走走李姨的关系啊,李姨最好说话啦。”
“啧,我咋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脸皮这么厚了?”唐元明往沙发上一坐,瞅着茶几上的波罗蜜比划了下,从中切开,剥了里面的果子放在竹编的果盘里,招呼卫家姐弟和妹妹吃。
“妈和李妈呢?”唐元明四下看了眼,问妹妹道。
“妈去教育局开会了,李妈在屋里给丹丹、明明做衣服,”唐元慧捏了个波罗蜜看了看,“哥,这是什么果子?”
“波罗蜜,山上长的野果。”卫丹丹小声道,“吃外面这层黄色的果肉,里的核不能吃。”
唐元慧喔了声,啃了口,味道还不错,“哥,我想看电视。”
“作业写完了吗?”
“还有一点,等我吃完果子再去写,你就让我先看会儿电视吧?”唐元慧央求道。
唐元明抬腕看了看表,“20分钟。”
“哦~可以看电视啦—”唐元慧欢呼一声,跳起来,打开了电视。
连搜了几个台,里面的猴子一闪,卫明明“咦”了声,唐元慧一愣又拧了回来:“明明要看这个吗,这是《孙悟空三打白骨精》,拍了好多年的老片了。”
1960年天马厂拍摄的绍剧彩色戏曲片,算下来可不就好多年了。
卫明明嗫嚅了声:“我没看过。”
“哦,那就看看吧。”唐元慧坐回沙发,吃着果子偶尔扫过几眼,显然不太感兴趣。
卫丹丹看弟弟盯着电视聚精会神的模样,张了张嘴,似有顾忌地扫了眼唐元明,没吭声。
唐元明另拿了个果盘装了些葡萄和波罗蜜,塞给妹妹:“给李妈送去。”
“哦。”
打发走妹妹,唐元明拎起脚边的竹篮,打开条几小柜挑了瓶麦乳精,两瓶肉罐头,两包点心,一包奶糖,递给弟弟:“给赵阿奶送去,谢谢她的果子。”
“还有拜师礼呢?”唐元洲嫌少。
唐元明抽了下嘴角:“宋逾答应收你了吗?”
“那我不管,反正他这个师傅我认定了。”说着,唐元洲自己开了条几小柜,看了眼,拎了两瓶茅台,两条中华,装进竹篮,提着一溜烟跑出了家门,“跟李妈说,中午别做我的饭,我在师傅家吃。”
“臭小子!”唐元明笑骂了声,回屋洗澡换衣服去了。
卫丹丹看着空荡荡的客厅,想了想,扯了下弟弟的袖子,小声道:“明明,咱不看了吧,我推你去外面走走。”
卫明明双眼盯着电视,摇了摇头。
“你元慧姐姐想看别的呢……”
卫明明小小的脊背一僵:“……我不想出去,姐姐推我去院里转转吧?”
“好。”
唐元慧跟李妈说了会儿话出来,客厅里电视还开着,却一个人也没有了,立马欢呼一声,重新选了台,往沙发上一摊,吃着果子看了起来,片刻,哈哈……整个屋子全是她的笑声。
唐元明洗澡出来,站在窗前,扫了眼院子里的卫家姐弟,轻叹了声,小丫头心思太重了,连带地对明明的成长也会造成不好的影响,看来得跟母亲说说,让她好好地开导开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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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蔓出来采购,苏主任给的经费足,又有汪主任这个老采购在,不到中午12点,单子上列的基本都购置好了。
“李同志,”小郑挤过来道,“那边仓库有些积压品,你要不要去看看?”
李蔓跟过去看了看,有泥污的棉花、布批,还有缺口的碗碟,掉漆的搪瓷盆、搪瓷杯,听那主任说,运输的过程中,雨天翻了车,人没事,就是这一批货遭了殃。
李蔓别的不缺,就缺布、缺棉花,遂立马心动道:“个人可以买吗?”
小郑笑:“不让,你以你们商店的名义买呗。”
“行!”李蔓翻了翻,一口道,“棉花、布批我全要了,便宜点呗?”
“这些都是急缺货,要不是我们抽不开人手洗晒,早就让人一窝疯抢空了。这么样吧,原价走,这批碗碟送你补个差价。”
她要这么多缺口的碗碟干嘛!李蔓摇头,“你也说这些棉花、布批弄回去要洗要晒,这人工不是钱?还有上面沾的泥不压秤?半价,我全包了。”
那主任气得手直抖,“太狠了!你这就不是成心要买。”
“你那是成心卖吗?你自己算算,那堆烂碗碟值几个钱?”
主任涨红了脸:“行、行,我给你便宜一成。”
“四成。”
“一成。”
这是谈不拢了,李蔓转头就走。
“唉、唉,两成、两成,我全给你。”
“三成!”李蔓看了,除了外面沾了泥,显得脏了,里面浸的水,干了后,还算干净,淘洗起来不会太费事。
“成成,给你、给你。”卖了也好,省得占地方。
第83章
李蔓带的没有那么多布票,棉花票也没有,而从商店带来的票,早在先前的购置中用完了,她本想在讲好的价格上上浮一点,全用钱的,小郑叫来了汪主任。
汪主任扫了眼,棉花有4麻袋,布有5匹,这是污得比较严重的,稍轻的都卖了。
“李同志,你自己全要吗?”
“汪主任你们要吗?要的话,我分一半给你们。”
汪主任笑了:“我们就不要了。你第一次出来采购,回去问问你们商店的员工,看谁要,你卖一些出去,省得有人有意见。毕竟棉花和这种条绒布难得,虽说沾的泥印子,过水也不一定洗得干净,可便宜啊!”
李蔓一愣,随之点了点头:“听你的。”
汪主任笑得越发和蔼了:“还差多少票?我先借给你。”
李蔓一把掏出所有的票,布票只有15尺,就这还是来时找人换的,剩下的都是工业卷、肉票、糖票、粮票等。
汪主任摆摆手:“收起来吧。小郑,把咱的票先借给李同志用用。”
小郑应了声,跟县百货商店的主任核对完,点了一堆票给人家,李蔓忙把钱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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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子到军区是下午六点多,等她点了货办理了入库,已是晚上8点半。
宋逾骑车来接,李蔓先拖了一麻袋棉花出来。
“这是?”
“棉花。你等等,还有布呢。”说着跑进办公室,又抱了军绿的一匹布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