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着采着就忘了时间。”
“比着1营的几位嫂子我们回来的可不算晚,她们这会儿还在山上呢。”
“大家又没有工作,一年也就雨季能争上几个钱,可不得努力点。”
“曲副营家是有点困难。”
宋逾望着远处的山林,眉头微蹙,山上的嫂子们不一定拿有手电筒,太晚下山,路都瞧不清了,背着竹筐全凭记忆摸索,跌一脚算是轻的,就怕迷路或是遇上野物。
“是啊,11个孩子。就这,听说曲副营还想把卫连长家的两个孩子从老家接过来呢。”
“卫连长媳妇改嫁了,亲爹也没了,两个孩子跟着后奶,能有个好。”
“接过来也难,都11个了,再加俩,咋养啊?”
“不行,咱们一家帮趁点。”
这话一出,立马没人吱声了,不是不想,可两个孩子又不是养个一年半载,最少也要几年,总不能一直帮吧?
想着丈夫每月寄出去的那一笔笔工资,几人越发觉得回来早了,该再采一会儿,多得个几斤,也能多争几分。
说着话,几人从两人身前穿过,朝食堂走去。
李蔓跟着朝食堂的方向望了望:“也不知道阿奶在不在食堂?”
“先回家看看。”宋逾蹬上车子道。
“她们说的卫连长……”李蔓心下微沉,听几位嫂子话里的意思,人多半是牺牲了。
不在一个营,宋逾也不知道具体是个什么情况。
这种事,遇到了伸把手,可真要一个个管了,管不过来。
车子行到门口,两人朝院里一看,屋里漆黑一片,没有一点光,以往这个时候,堂屋的灯泡必然亮着,厨房亦是火光莹莹,烟雾缭绕。
二老不像别的老人那样心疼煤油或是电费,不舍得亮灯,按老太太的话说,有灯火才有人气,红红火火那代表家兴人旺。
老太太不在,老爷子竟也不在,李蔓心下一咯噔,扭脸朝许营长家喊道:“严嫂子——”
“别担心,我去食堂看看。”宋逾扶着她下来,支好车子,推开院门,准备先扶她进屋。
“李姨,我妈上山还没有回来。”许文成跑出来道。
李蔓朝他走近了几步,问道:“那你知道我阿奶回来了吗?”
“我没看到赵阿婆。不过,我放学回来瞅见李阿公扛着犁,牵着小灰去东边了。”
犁?!
宋逾往自家柴棚下一看,嗯,多了几件农具。
这是托汪主任买的农具回来了,所以老爷子就急不可待地牵了小灰去开荒。
真是没一个闲得住的!
宋逾伸手扶住李蔓,道:“先进屋熬点姜茶,我去找他们。”
李蔓点点头:“我自己进去,你先去食堂看看。”
“嗯,走路小心点。”
“好。”
家里的门没锁,只是搭了下门鼻。
推开厨房的门,一股浓香在鼻尖荡开,炉上铁锅里不知什么时候熬上了羊脊骨,李蔓拿筷子一插,骨肉分离。
案板上的红瓦盆里,白面、苞谷面两掺已经活好;竹筛里放着洗好的20多种菌子。
拨开火塘里的火,坐上砂锅,添上水。洗了洗手,打开糖罐拿了块红糖,切碎放入砂锅,李蔓弯腰又从竹筛里拿了块洗净没用完的生姜,切丝丢进锅里,拿筷子搅了搅,让红糖尽快化开。
挽了挽袖子,李蔓又重新洗了把手,揪了块面团,在手里拍了拍,贴在骨汤上面两指的地方,一片一片,须臾,便可着面贴了一圈。
盖上锅盖闷上一会儿,尝了下骨汤的味道,没放盐。
添了勺细盐,倒入菌子,点上两滴香油,再闷一会儿,也就好了。
封住炉子,慢火温着。
这时红糖姜茶也已煮开,移开火塘里的柴,留一点余烬,李蔓站在厨房门口等了片刻,宋逾载着赵金凤回来了。
放下赵金凤,宋逾脚下一蹬自行车,又去了东边荒地。
李蔓倒了盆里的水,舀了瓢放在屋檐下的盆架上,给赵金凤洗手,“阿奶,食堂好忙吗?”
“倒也不忙,”赵金凤放下竹筐,伏身洗了把手,扯着盆架上的毛巾擦了擦,“跟星辰他奶说话呢,一时忘了时间。”
李蔓舀了碗姜茶给她,“冯大娘也去食堂帮忙了?”
“没,她去卖菌子。”
“她也上山了?”李蔓诧异道,“家里能离开人?”
“她没走远,就在山脚采了些,卖了两毛钱。”赵金凤捧着碗在火塘前坐下,吹着喝了两口,掏了掏兜,乐道,“看,阿奶今天争的。上午五毛,下午五毛,这么干下去,一个月比你上班还多,嘿嘿……”
李蔓好笑地接过毛票数了数,嗯,一块整:“我看家属院里的嫂子几乎都上山了,有些到现在还没有回来……”
“嗯,她们争得更多,明天我也得早点起来进山,人家一天争两块,我怎么也得争一块七八吧。”
李蔓噎了噎:“我的意思,这会儿天都黑透了,还不回来多危险啊!还有,这么多人进山采菌子,山脚很快就被采完了,后面大家势必要往山里再走走,你对这儿又不熟,可不能乱来,万一迷路了,你让我们上哪找你去。这活咱不干哈。”
“一个月三十块钱呢,”赵金凤不舍道,“我不走远,就是后山这一片。再说不是有严同志、季同志她们的吗,我不认识路,她们还不认识?”
“哎,你这老太,咋弄犟呢,咱家又不缺钱……”
“咋不缺?你是不是觉得自己手里有个一千多,小逾的工作又换了一千,再加上你阿爷卖羊,零零种种有个三千,咱家就是大富了。”赵金凤瞪了孙女一眼,训道,“真是不当家不知材米贵!你也不想想,小逾那一千咱能不能全拿?弟妹他可以不管,父母他还能撒手,真那样,我还不敢让你跟他过下去呢。”
“还有你阿爷卖羊的钱,农具、种子一买,立马去了小一百,剩下的四百多块,明年你们领证,不添点家什?不请客?以后有了孩子,你和小逾要上班,我和你阿爷不得带着,到时哪还抽得出手做点别的,所以趁着现在,不存点钱存点粮哪成?”
“阿奶,”宋逾牵着小灰,扛着犁进院,听到厨房里老太太的担心,扬声笑道,“养家的钱粮,我还是争得的。”
他得多无能啊,一家老小的生活要两老来担负。
放好犁,安顿好小灰,宋逾走进厨房道:“我爸妈那里暂时花不着什么钱,”刚寄了一整条火腿,下次寄东西也不用太好,不然还以为这边过得多富裕呢,“下月我买点粗粮寄去。那一千块钱,给小蔓存上。”
“日常花用,我一个人的工资就够了,你们不用这么辛苦,接你们过来,虽是怕du贩报复,却也是我真心想给你们二位养老,让你们待在我们身边安享晚年。”
李长河捏烟的手颤了颤。
他嫁孙女时从没想过要孙女婿给他们养老,那时唯一担心的是小蔓会不会幸福?能不能跟宋逾处下去?
可随着一系列事儿发生,两人的感情慢慢好转,他和老伴的心慢慢落下,也只想着趁着身子硬朗,多帮趁着点孩子。没想过要跟着两人到老,在他们的观念里,老了走不动了,那肯定要回双凤寨的。
可孩子今儿这话一说,真心地,他听着特别舒服,再看这院、这屋子,就有了一种踏实感。
不是过客,不是借住,而是其中的一份子,这感觉……李长河狠狠拍了拍宋逾的肩:“行,有你这句话就够了。至于养老,我和你阿奶早年也存了点……”
“阿爷,”宋逾打住他的话道,“喝一杯?”
李长河一愣,哈哈笑道:“好。老婆子,弄两个小菜。”
赵金凤抹了下眼角,笑着应道:“行,堂屋坐着吧,一会儿就好。”
李蔓心里酸酸的,她以为一直这么住着,就说明了一切。却没想过,有些话是要说出来的,而这话,她说多次,亦不如宋逾真心一句。
……
“宋逾,”饭后,宋逾过来帮她换腿上的药,李蔓看着他低垂的眼帘,轻声道,“谢谢你!”
宋逾拆开绷带,揭下纱布,看着伤口,按了按四周还有些青紫的皮肤:“谢什么?”
“疼、疼……轻点。”
还是有炎症,宋逾眉头微蹙:“羊肉是发物,你得忌口了。”
“我想吃……”这时候的油比较难得,炒菜、拌菜,都只是拿筷子蘸了滴上几滴,再不吃点肉,李蔓觉得嘴巴都寡淡得没味了。
“明早让阿奶给你蒸个鸡蛋,中午炒几片火腿,晚上吃清淡点,养胃。”
作者有话要说:小天使们,早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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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精酒擦过腿肚两边的伤口,宋逾打开药瓶,一边上了些白药,然后垫上纱布缠上绷带。
“好了。晚上睡觉小心点,别碰到伤口。”合上小药箱,收拾好东西,宋逾转身道,“早点睡,我走了。”
“唉,”李蔓一把拉住他的衣袖,“下午驱赶野象,真的没事吗?”
宋逾停下脚步,好笑地看着她:“还想摸啊,说吧,想摸哪?我考虑考虑。”
“宋逾!”李蔓气道,“我认真呢。”
宋逾看她晶亮双眸里盛满了自己的身影,因为生气而嘟起的红唇,灿若春花,心下一动,情不自禁伸手抚过她的颈侧,弯腰于她额头印下一吻,哑声道:“我没事。”
李蔓大脑一懵,心儿砰砰直跳,连他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
“啊——”李蔓往后一躺,捂着脸滚了几滚,止不住尖叫道,“他、他……唔……嘿嘿……”心头说不出的欢喜与羞涩,伸手摸了下额头,方才温热的触感仿佛还在,咬了咬唇,忍不住低呐,“干嘛要亲额头呢?”
失落啊~
半晌,反应过来自己在想什么,李蔓懊恼地拍了自己一下,气道,“呜……讨厌!我在想什么呀……臭宋逾……”
门外,宋逾垂在身侧的手动了动,指尖轻触间,好似还能感受到方才手下那温如羊脂玉般的柔腻。
定了定神,宋逾偏头透过窗格的缝隙,望床上看了一眼,脚尖一点地面,闪身到了院门口,飞身跃过院墙,几个飘忽到了东边小石桥上。
雨停了,月光穿过云层,洒下一片清辉。
吹了会儿风,平息了心头的躁动,宋逾步下石桥,信步走到溪水边,寻到自家渔篓,提起看了看。
一个里面有两条巴掌大的鲫鱼和一捧小杂鱼,一个里面有一条两斤左右的草鱼和两个小螃蟹,拿草茎串了三条鱼,其他的放了。
宋逾起身在溪岸上折了根树枝,就着月光在地头刨了几根蚯蚓丢进渔篓,重新选了两个地方投下渔篓,方才拎着鱼儿往家走。
“是小冬吗?”远远地传来一道寻问的声音,随之一道手电的光茫扫了过来。
宋逾抬手遮了下眼。
“宋队长!”来人诧异地喊了声,紧跟着不好意思道,“对不起,认错人了,我以为是谷冬从山上回来了呢。”
晨训上几次比武,宋逾打出了名,这人认识他不意外。
放下手,宋逾打量着对面一身军装的中年男子,猜测道:“你爱人?”
“嗯,这么晚了,宋队长怎么还没睡?”
宋逾举起手里的鱼晃了晃:“起两个渔篓。怎么这会儿才出来寻找?”
“家里孩子多,两个小的下午趁他姐一个不注意,跑出去玩,不小心滚进溪水里受了凉,刚喂了药哄睡。”
宋逾脑袋一转,试探道:“曲副营?”
“对,是我。还没谢谢你呢,下午去傣寨驱赶野象,多亏你拉了我一把,不然我就被那头小象顶到山涧里了。”
宋逾倒没有什么印象,实在是下午太凶险了,闯进傣寨的并不是他跟小蔓说的一头,而是大大小小三十多头,闯入的也不是一个寨子,而是三个,所以他们出动了三个连的兵力(1个营挑了1个连),分成九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