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业分配,工作也不会太差了,再有我和你爸贴补点,娶一个娇生惯养的妻子也没什么,她不会做家务,咱就花钱请个打扫的,不会做饭,你们小两口就去吃食堂。”
“可现在……你要是娶了她,你争的那点工分,养得活两人吗?还是说像你大哥一样,什么都要妻子娘家贴补?”
“只要大嫂长得不是太难看,我觉得大哥那样的生活也没什么不好啊。”宋媛偏头道,“二哥,郑迎夏长得丑吗?要是丑,那就算了。”
宋祯想着郑迎夏娇俏的模样,俊脸覆上层红云。
周晏如心下微凉,大儿子离得远,近似于入赘也就算了。
二儿子娶了郑迎夏,郑家舍得女儿一直留在乡下吃苦吗?
不舍!
以她家的能力,安排两人回城也不是难事,这样对儿子来说,是挺好的,可跟老大又有什么差别!
日后,她和老宋被人戳脊梁骨是一回事儿,在儿媳、亲家面前又有何话语权。
老了,别说给他们养了,只怕临死都没有一个在跟前。还有小媛,不跟嫂子相处,哪来的感情,她日后有个困难,谁能搭把手?
宋元思拍了拍妻子的胳膊,看向老二:“人生得遇一个契合的伴侣不容易,你仔细考虑一下,到年底若是还觉得非得她不娶,而她父母又没有什么意见,我跟你妈就给你准备聘礼。”
“老宋!”周晏如失声叫道。
宋元思的握着妻子的手笑道:“孩子大了,该放手就要学会放手。”
“谢谢爸妈!”宋祯激动道。
周晏如双肩一塌,脸上多了抹暗然。
……
早上宋逾醒来,外面确如赵金凤所说,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
穿上原来的旧衣、雨鞋和部队发的雨衣,洗漱后,拿上砍刀,拎着竹篓悄默声地出了门,转进胡同,直奔后山而去。
入林后,先砍一根婴儿手臂粗的枯树,截去根梢,试了下手感,手腕一抖,手中的长棍犹如世间最好的红缨枪,大开大合间,枪随身动,身随意转,腾、挪、跳、跃、起、飞、转承,一根木棍被他舞得虎虎生威,密不透风,雨点扫向四周,直击得树杆洞穿,叶片碎裂成片,扬扬洒洒飘于地,围着宋逾绕成了个圆。
半晌,一枪飞出,擦着林中密集的树木,正中一头野猪的额头,对方哼都没哼一声,头颅迸裂,扑通一声,摔倒于地。
抹了把额头的汗,宋逾信步走近,这是头还没未成年的野猪,扯住前腿掂了下足有七八十斤。
真是意外之喜!
也不用再捉野兔了,待客的肉这下够了。
宋逾扯了几片芭蕉叶垫在竹篓里,拎起野猪的后腿,控了控头上的血,往竹篓里一塞,拿起砍刀刨了个坑,将浸了血的泥土抛进去埋上,背上竹篓,转身下了山。
两老刚起床,见他回来,赵金凤忙去厨房拨开炉子,拿砂锅,准备给他熬碗姜丝红糖茶去去寒。
“阿奶,拿个盆来。”宋逾走进柴棚放下竹篓,拿了两条长凳过来,并排一放,提了野猪往长凳上一搁。
赵金凤以为他捉了两兔子要处理呢,就随意拿了个盆,见此,忙舀水把盆冲洗了一遍,往里搁了把盐:“进深山了?没伤着吧?”
“没进深山,在半山腰遇到的。”宋逾接过盆,往地上一放,抬腿一脚踩着猪肚子,一手揪着猪耳朵,举着砍刀在野猪脖子上来了一刀。
沥沥的血流了下来,不过极少,只铺满了盆底。
“哎哟,我搁的盐多了。”赵金凤伸手将大盐粒子捞出了些。
李长河捏着根刚卷好的烟出来,瞅了瞅:“太大了,不能留。你换身衣服去上班吧,我一会儿给食堂送去。”
宋逾瞅了眼不高的院墙,知道方才想岔了,不是起得早没人瞅见这事儿就能瞒下的:“我送吧。”
赵金凤拍了下宋逾:“傻孩子,你阿爷送去,还能多讨几斤肉,你一个正连级干部,可不能张这嘴。壶里的水在炉在坐了一夜,温的,快去擦擦身子,换身衣服,我给你熬碗姜茶,烤个饵块,垫垫肚子再去上班。”
宋逾点点头,将控尽血的野猪往竹篓里一塞,舀水冲去砍刀上的血,随手往柴棚的墙上一挂,拿起洗脸的搪瓷盆倒了盆温水,端着去自己的卧室,擦去满身的汗,换上军装。
再出来,姜茶、饵块已经好了。
吃喝完,差不多上班的时间也快到了。
“吱扭”一声,李蔓揉着眼,披散着头发,打开了门。
“早!”李蔓掩嘴打了个哈欠。
宋逾脚步一转,走到她跟前,伸手按了下她翘起的留海,“去茅厕吗?”
李蔓摆摆手,探头朝柴棚看了眼:“你进山打了头野猪?”
想到上次她担心不已的样子,宋逾解释道:“撞上了,是只没成年的幼猪。”
“这么说,有野猪要下山了。”李蔓眉头微拢。
宋逾伸手揉了下她蹙起的眉锋:“嗯,等会儿我跟许营长说一声。”
李蔓松了口气:“让他尽快通知军嫂们一声,这几天最好不要进山摘菌子。”
“大家在这儿生活得久了,一说野猪下山,他们都懂。好了,管家婆,回去再睡一会儿吧。”宋逾按着她的额头轻推了一下,转身要走。
“哎,”李蔓一把拽住宋逾的雨衣袖子,“帮我打听一下,部队有没有人会修收音机。”
“不是要换零件吗,过几天我回凤山县带上。”
“回凤山县?”
“嗯,我请给咱寨子送货的黄正祥帮忙问了,苏莹莹愿意出七百块钱买下畜牧场的工作。”
“苏莹莹!”李蔓惊讶道,“她会赶车?”
“黄正祥有一个表弟在兽医室打下手,他想赶车。我要价一千,另三百由他表弟出。”
“一千!这么高?”
宋逾轻敲了下她的额头,好笑道:“你对正式工有什么误解吗?不提住房、票证、医疗报消、老有所养这些,一月就按最低的27块算,一年就是324元,三年零一个月,一千块钱就回来了。你问问这样的好处,谁不想要?”
李蔓想想后世大城市一个H士名额的价格,再对比一下她们的工资,懊恼地拍了拍额头:“是我想差了。”
宋逾看着雨水扫过来,李蔓身上的衣服一点点带了潮意,催促道:“赶紧进屋,我走了。”
李蔓冲他挥挥手,目送着他走远,拄着拐杖进了厨房:“阿奶。”
赵金凤正在活面,闻言偏头看了她一眼:“我怎么听着,小逾把畜牧场的工作卖了?”
“嗯,卖给苏莹莹了。”
“这孩子,寨子里那么多人家,怎么也没听他问一句?”
“卖了一千。”
赵金凤一噎,立马不吭声了,寨子里可没哪家能一下子拿出一千块钱。
李蔓抿唇笑了笑,在火塘前坐下,放下拐杖拢了拢头发,辫了个长辫,拿皮筋扎了,开始洗漱。
赵金凤:“给你阿爷拿两毛钱,让他买块豆腐回来。”
李长河换了身打满补丁的衣服,正好打厨房经过,闻言道:“我带的有,除了豆腐,还要其他吗?”
“那你问问,没有票,能不能买两斤野猪肉?”
“成。”李长河背着竹篓到食堂,大家伙儿正热火朝天地忙着呢,一排十个灶,六个热气腾腾地蒸着苞谷饭,另两个锅里煮着豆花,四五个忙着压豆腐,另有几人在洗洋芋、菌子和黄瓜。
李长河站在门口,四下看了看。
“大爷,你找谁?”有战士过来问道。
“哪个是你们司务长?我家宋逾晨练时打了头小野猪……”
“啊,野猪?!”战士一声嚎,立马引得大家都看了过来。
有人不敢置信地道:“真的是野猪?”
李长河放下竹篓,扯着带子往前一倾,给大家看,道:“不是大家伙,这头小,估计也就七十多斤。”
那也很喜人了,配着洋芋、酸菜,能炖两大锅。
司务长一把握住李长河的手,热情道:“老丈,怎么称呼?”
“免贵姓李,2团3营4连连长宋逾是我孙女婿!”李长河脊背挺得笔直,言语里是说不出的自豪。
哦,新来的宋连长的家属:“李阿爷,你好、你好,快坐。张桂,倒茶。”
李长河摆摆手:“不用麻烦。”
“要的、要的,”司务长哈哈笑道,“早上天凉,喝杯茶暖暖身子。李阿爷今年高寿啊?”
李长河伸出大拇指和小指,然后五指展开,笑道:“65了。”
“哎呀,真看不出,你老身子硬朗啊。”
“哈哈……老了、老了,想当年……”
聊了会儿,李长河便准备告辞,人家忙着呢,他在这儿不是打扰吗:“宋逾从山上下来赶着上班,让我将野猪送来,说是给战士们添道菜。”
司务长瞅着野猪迸裂的脑袋,由衷赞道:“宋连长好身手啊,听说还会武?”
“是,小时候跟他爷爷学过一段时间。”迟疑了下,李长河不好意思道,“明天家里请客,老婆子让我问问,没票,能不能买两斤肉?”
“不用买,”司务长笑道,“按照规矩,你家可以留3斤,剩下的称重,三之一,我给你算上钱。”
“啊!”
“哈哈……李阿爷,我代战士们谢谢你和宋连长。”
宰杀后,除去内脏,得净重60斤,留出3斤,剩下的三分之一,19斤算钱,野猪肉柴,没有猪肉油足,一斤给6毛,司务长给了11.4元,又补了1斤肉票。
李长河傻愣愣地捏着钱票,背着3斤肉出门,连豆腐都忘买了。
“阿爷回来了。”李蔓打开鸭窝鹅窝,放它们出门,拿篮子捡了7个鸭蛋,1个鹅蛋,转身跨进鸡窝摸了5个鸡蛋。
李长河伸手扶住从鸡窝出来的李蔓。
李蔓探头朝他背的竹篓看了眼,很好的一块肉,几乎全瘦。
“阿爷,你怎么没要脖子那块?”那块虽然不是什么好肉,可包包子正好啊,有油水。
“我忘了。”
“豆腐呢,今儿食堂没磨豆腐吗?”
“我忘了。”
李蔓孤疑地看向李长河:“阿爷,发生什么事了?”
李长河摊开手,露出手心攥着的一叠钱票:“司务长给的,肉也没要钱。”
李蔓数了数,11.4元,快赶上普通工人半月的工资了,真不少:“这么多?”
“净肉的三分之一,一斤按6毛给的。”
李蔓把钱票递给出来舀咸鸭蛋的赵金凤:“阿奶,心里是不是特舒服?”
“可不,”赵金凤笑道,“我都想让小逾以后进山多打几头了。票我收着,钱你拿着吧,回头给小逾,男人手里不能没个零花,你可别把太紧。”
第46章
晨训结束,宋逾回来吃早饭,看着李蔓递来的钱,也是惊讶了一瞬:“我暂时用不着。”
李蔓扯开他的上衣口袋,往里塞了两张大团结,几张烟酒票:“家里上回买的盒烟没了,酒也只有自酿的米酒和阿及大爷送的桑葚酒,中午下班你拐商店一趟,看着买几盒烟,几瓶酒。”
宋逾点头应下,用过早饭,跟李长河一起清理了牲口棚,就匆匆上班去了。
雨天,除了十只鸭,两只鹅,其它家畜是没法放出去的。
家里早先备的干草没有拉来,李长河原还想着去后山割些藤蔓回来喂小灰和山羊,结果来了野猪这么一出,后山暂时是去不成了。
穿上雨衣,揣上钱,他又跑了趟后勤,买了车稻草和红薯藤。
军嫂们得了自家男人的叮嘱,没再去后山。
洗完衣服,搞好家里的卫生,严嫂子和罗连长家的季嫂子拿着针钱过来玩,见李长河抱了红薯藤喂羊,好奇地跟了过去。
家属院喂鸡鸭的不少,养猪、养兔子的也有,喂羊的就只有李蔓一家。
十只羊,看着真是喜人,最主要的是不用喂粮食,平时往山脚一赶,再不济掏个几毛钱买车干草、红薯藤也能对付。
“李阿爷,”季嫂子指着两个大肚子的山羊,“这两只是不是快生了?”
“对,就这两日。”
“李阿爷,”严嫂子道,“生下来的小羊羔你们是自己养,还是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