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光是想一想,心里就特不是滋味,人就在他眼皮子底下,只是因为他工作在边境一线,剿匪缉毒无数,怕漏网之鱼伤到她,十几年来不敢打听,不敢伸手照顾,就连小姑娘长大结婚了,他都是事后才从别人嘴里知道的。
“宋逾你见了,人怎么样?”
孔队长:“人品自然没得说,能力嘛,能让米政委看中的,你觉得会差了?”
“嗯。”既然他和米佳航都说好,那应该差不了,“想要人啊,小江怎么样?你要是同意,我打个电话,明天让他找你报到。”
江志行确实不错,他一早就看中了,要人的报告都交了两回,一个个地拦着不愿给,这回为了阻止宋逾进部队,老爷子倒是大方了。
可有了宋逾这么一对比,江志行他又瞧不上了,没办法,就是这么喜新厌旧。
孔队长:“李蔓被藤蛇、天牛盯上了。”
宋逾眉头一拧,这么说,昨儿孔队长他们没有抓住藤蛇、天牛!!
“怎么回事儿?”老人惊得握着话筒霍的一下站了起来,吼道,“孔华灿!你给我说清楚,她一个小姑娘,怎么会被藤蛇、天牛盯上?”
孔队长将事情的经过一说,包括昨天夜里他们击毙的一众du贩。
老人听得又气又怒,“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怎么没听你吱一声……”
“你不是允许我便宜行事吗?”孔队长道,“好了,别气了,报告我已经让小七给你送去疗养院了,这会儿差不多也快到了,你注意点身体。”
已经发生的事,再骂也无济于事。老人揉了揉又隐隐作疼的胸口,拧着眉踱了几步:“宋逾在你身边吗?让他接电话。”
孔队长偏头看向宋逾,扬了扬眉,将电话递给他,知趣地避了出去。
宋逾握着电话,迟疑了下:“您好,我是宋逾,不知我岳父李岩现下……身体如何?”
老人呼吸一窒,没想到他这么直接,伸手掏了下兜,才想起掏里的烟被医生强制收走了:“……宋逾,我没记错的话,你是‘可以教育好的子女’吧?”
“是!”
“严格来说,你配不上小蔓……”
宋逾扬唇笑了,能说出这话,显然他因李岩的关系,将小蔓当成了自家小辈,一个已死去十八年的人,可唯系不了这份感情。
所以,李岩还活着。
活着,十八年却不得归家。那只有一个可能,他跟金兴文一样,是潜伏人员,所担的任务之重,只怕不简单。
宋逾没有回答他的问题,直言道:“小蔓现在被du贩盯上了,我觉得唯有部队才能护她周全。所以,我想进入部队。我记得连长以上,家属可以随军。”
老人一噎:“既然部队能护她周全,我直接招她进部队得了,还用等你升到连长再让她随军。”他当连长是大白菜啊,几天就能升上去。
“训练那么辛苦,任务那么危险,”宋逾按了按胸口,“我舍不得。部队是个讲能力,看功勋的地方,我自信以我的能耐,抓几个du贩或是端个du匪窝不是难事。你要是不信,我们一周为限?你们帮我照顾几天小蔓和二老,我进山转一圈,捉几个人回来。”
捉几个人,这口气何等狂妄!
不过,他喜欢,相当年,李岩站在他面前,又何尝不是这么一副自信的态度:“你出事了怎么办?”欣赏是欣赏,现实还是要考虑一下的。
宋逾:“这样吧,给我一夜,明天一早,我再来跟你谈?”
让小蔓和宋长河夫妻以家属的身份随军,不得不说这是一个很好的选择,从宋逾提出的那一刻,老人就心动了,“……好!”
挂了电话,宋逾出门找孔队长:“昨天逃走的除了藤蛇、天牛,还有谁?”
孔队长张口想说黑子,转而想到他的身份,立马改口道:“铁牛和他身边的左右助手,栓子、尾巴。”
栓子、尾巴亦在那25张带有画像的资料里,宋逾想了下两人的相貌特征,点了点头,“有派人追吗?”
“追了几里就撤回来了,”黑灯瞎火的,几人蹿进了原林,藤蛇带了十来条眼晴王蛇,铁牛、栓子、尾巴、天牛一个个地抱着把突击枪,身上还挂满了手榴弹,这种情况,他哪敢让战士们紧追不放,“怎么,你要去追?”
“嗯,我跟对面的老爷子打赌,抓住人,他担保我进部队。”
孔队长冲他竖了竖大拇指:“你牛!”
真会想,让老首长给他担保!
也够胆!
宋逾抬了抬眼:“方位?”
“铁牛带着拴子、尾巴往青竹寨的方向去了,藤蛇、天牛去了天莽山。青竹寨四周设满了陷阱,不是熟人带路,根本进不去,便是进去了,寨里的汉子个个配有猎枪,家家养有猎狗,警惕的很,不等你开始搜,人就已经在他们的掩护下跑进山里了。至于天莽山,顾名思义,山上无人居住,大片的原林古树,树上缠满了古藤,藤蛇又在上面养了很多毒蛇,蛇盘在树上,几乎与藤条一样,一个不注意被咬上一口,小命就交待了。”
“除此之外,天莽山上还有一种树,叫箭毒木。树杆上砍一刀,会流一种白色的液体,这种毒液一旦沾染在带血的伤口上,便会危及生命,所以又叫‘见血封喉’,最初,深山的猎人将这种毒液涂抹在箭上射杀猎物。”
孔队长说罢,丢了根烟给宋逾:“还去吗?”
宋逾接住烟,拿在手中转了转,心中思索,他现在不是公职人员,去青竹寨跟人起了冲突就不好了。相对的,天莽山因为没什么人烟,收拾起人来,才更好放手施为,“知道藤蛇、天牛在天莽山活动的区域吗?”
“我们要是知道,还能让他们活到现在?哦,对了,”孔队长说,“最新消息,藤蛇在研究如何提取蛇毒,听说这个在金三角,价同黄金。”
宋逾眉锋拢起,孔队长看似说了很多,其实没有多少信息,看来只能见机行事了:“我要一匹马,一把刀,没刀有斧头也成。”
孔队长看了他片刻,一拍他的肩:“走吧,我送你过去。”
宋逾回头看向住院部二楼,李蔓由张婶扶着站在廊下,正遥遥看来。
“等我一下。”宋逾交待了一声,转身朝住院部跑去,片刻上了二楼,“小蔓,今天先不出院,我出去一趟。张婶,麻烦你去跟医生说一声,顺便再交一天的住院费。”
李蔓小脸一白:“你去哪?”
张婶看了看两人,“你们聊,我去找医生。宋同志,你要是急着走,就先扶小蔓去对门等我一会儿。”
“好,”宋逾伸手扶住李蔓,“怎么出来了?吃东西了吗?饿不饿?”
李蔓抿着唇看着他不吭声。
宋逾无奈地揉了揉她的头,弯腰凑近她耳边道:“我刚刚得到消息,你爸还活着。”
“我爸?”她爸是活着啊,只是在她这儿跟死的也差不多,从没尽过父亲的责任。愣了会儿,李蔓才猛然惊醒,“我爸!李……”
宋逾一把捂住她的嘴:“嘘,小声点。”
李蔓忙点了点头,拉下他的手,低着嗓子激动道:“李岩!我爸李岩还活着?”
“嗯。”宋逾伸手揽住她的腰,半搂半抱地将人带进她住的病房,扶她在床上躺好,“我出去一趟,明天一早回来。”
“去找……我爸吗?他……”
宋逾安抚地拍拍她的背:“他很好。孔队长昨夜抓了一批人,我去看看……”
“哦,那你快去吧,我等你明早一起吃饭。”
“嗯,我请对面的女军人过来陪你住一夜。”
安排好一切,宋逾下楼,孔队长和苗团长已经牵着3匹马,带着武器、宋逾要的斧子、匕首、水囊、干粮等物,等在门口了。
几人翻身上马,孔队长甩手丢给宋逾一份手画的地图。
地图很大,全是这一片到天莽山,以及天莽山的整体图和部分详细的区域。
宋逾前期看地图,驾驭着身下的马光求稳了,被两人远远地抛在了身后,可等宋逾记下地图上的内容,一甩马鞭,不但很快追上了两人,还一气儿冲在了前面。
孔队长跟苗团长互视一眼,也加快了速度,往常要跑上两小时的路,一个小时就到了。
然而两人到了山脚,除了拴在树下的黑色马儿,哪还有宋逾的身影。
孔队长翻身下马,走到黑马身旁,一侧的竹篓里除了地图,斧头、匕首、硫磺包、吃食和水囊都不见了。
“进山了?”苗团长牵马过来道。
“嗯,”孔队长拿出地图,点了点下面一角用紫色小花的汁液写的一行小字‘明早见’,对苗团长道,“等着吧。”
“咱不跟他一块儿进去?”
孔队长摇了摇头,解下黑马的缰绳,牵着它和自己骑来的马一起往里走了走,选了个隐蔽地方拴好马,拿出硫磺朝四周撒了撒。
苗团长牵着马跟过来,担心道,“他从沪市过来当知青的两年间,从没出过凤山县的地界,在这之前,他连听过都没听过天莽山吧,地型不熟,你就敢让他往里闯?”
“可不是我让他去的,”孔队长朝上指了指,“他跟那位打赌,今儿他要是能捉上一个du贩,那位担保他进部队,他要是能端一窝,那位让他家属随军。”
苗团长倒吸了口冷气,家属随军,这是正连的待遇。
一个人,从当兵入伍到升职成正连,短则五六年,长则十来年,老首长这承诺不可谓不大!不过,这样的机遇也不是谁都敢接的,天莽山啊,横跨几百里,峭壁、奇锋、湖泊、瀑布、原林、野物,还有人为放养的毒蛇、设置的障碍,进山危险,找人也难,犹如大海捞针,要不然,明知藤蛇、天牛时常待在山上,他们怎么没有派兵围剿。
宋逾抖着硫磺袋子撒了些在裤子鞋上,然后收起袋口挂在腰上,扛着斧头一气儿往上冲了数里,避开孔队长、苗团长的耳目,飞身上树,扯着古树上的粗壮藤蔓飘然一荡,飞出几丈抓住另一条古树上的藤蔓,这么几荡几不荡的,半小时,便上了山顶。
藤蛇自负,爱美食,住在山里不可能不升火。
宋逾拿出匕首,选了棵望天树,飞身跃起至树杆中间,手中的匕首往树身上一插,借力往上猛然一蹿,站在了高高的树杈上,远处是连绵不绝,一峰更比一峰高的山恋,这会儿,夕阳西下,山间云雾缭绕,一时还真分不出哪儿是柴禾点燃升起的烟雾。
宋逾一蹬脚下的树杆,跃上另一颗望天树,如此几次,便到了一个断崖处,站在崖头往下看,深不见底,对面到脚下倒不是太宽,宋逾算了下距离,回身割了数条藤蔓,然后接在一起,一头绑着块石头,奋力往对面的树杈上一掷,石头从树杈上穿过又回绕了一圈,拽了拽还行。
宋逾将这头绑在一棵两人合抱的树上,提气纵身一跃,人已到了断崖上空,脚尖一点藤蔓,身子一荡,飘然落在了对面。
往前又奔了半个小时,宋逾飞跃间一抓藤蔓,摸到个软滑的东西,偏头一看,蛇头已高高昂起,手中的斧头一挥,斩了。
身子飘落于树杆上,四下一看,入目之处已瞅见四五条,嗯,看来是找对地方了。
宋逾心下一喜,也不恋战,只管往前行,遇到拦路的就斩,四下逃蹿的也不用管它。
跃过一条江上铁索,已看到古树间掩映的几间树屋和后面一排竹楼。
藤蛇从蛇的动向上,早已查觉到有人来了。
宋逾跃过铁索,便已进入了一众守卫的射程。
“射!”藤蛇一声令下,“砰砰砰”就是一阵扫射,然而再看,索道边哪还有宋逾的身影。
这时宋逾几乎如鬼魅般已然飘落在一栋树屋顶部,随之从天窗跃下,不等对方回头,斧头横着一扫,骨碌碌,人头已经滚落在木地板上。
“啪,骨碌……”一颗手榴弹从窗口丢了进来。
宋逾下意识地一挥手中的斧头,将手榴弹原样送了回去。
“轰”对面树屋瞬间炸开,片片木块夹带着火苗飞射而出,分别落在屋顶、柴禾和蛇窝上,燃了起来。
藤蛇怒了,架起榴弹炮……
宋逾心头一凛,扯过树屋的桌子往身前一顶,飞身跳了下去,砰砰数枚子弹射在了桌面上。宋逾忙丢开桌子就地一滚,到了树后,探头将手中的匕首对准藤蛇的额头,猛然一甩,榴弹炮打出的那一刻,“噗呲”一声,匕首从藤蛇眉间扎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