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了,今天我就不去了,等明儿我收拾好了,再去找你。”
“好。”玉娇让过挤来的人群,往卖盐的柜台走道,“我去买盐了,家里等着用呢。”
李蔓点点头,往里走了几步,看向白芹道:“白同志,要帮忙吗?”
“你刚来,先歇歇吧,后天逢集,我再带你过来帮忙。”白芹捏着头上的夹子,将写好的卡片和客户递来的钱票往夹子里一塞,随之揪着卡片猛然一甩,“刺棱”一声,夹子滑过铁丝,停在了结帐的柜台前,“屋子收拾好了吗?”
一个短辫子姑娘伸手取下,看了眼,卡片留下,找了零,抬手又将夹子甩了过来。
“周师傅正在帮忙接线。”李蔓顺着铁丝多看了眼,白芹伸手取下找回来的毛票,拿过旁边服务员裁好的布料一起递给柜台前的哈尼族妇人,笑道,“那就是刘丽。忙着呢,我还没来得及跟她提抽屉的事。”
“不急,你们先忙。”李蔓四下看了看,见卖卫生纸的柜台前没有半个顾客,便想过去先把卫生纸买了,“白同志,我去买点卫生纸。”
“去吧。”
“同志你好,我买半斤张卫生纸。”
“要哪种?”有一种是回收的旧纸造的,灰不溜的,大窟窿小洞,上面还带有铅字或砂子。另一种是女人专用纸,粉红色的,质地细腻柔软价格高。
“红色的。”李蔓说着把钱递了过去。
女营业员接过钱,抽了张卡片写好,连同钱送出去,转身拿了叠粉红色的卫生纸,拿秤一秤,不多不少正好半斤。
因为钱给的刚好,这时回来的便是只空夹子。
放下秤,女营业员随手在柜台下抽了根黄纸绳,将卫生纸一捆,递给李蔓,小声道:“有新进的月经带要吗?”
李蔓闻言忙点了点头,过来快一个月了,还没来过一次月事,想来也就这几天了。
女营业员伸手从拒台下拿了一个印有女体育员和写有“卫生带”字样的粉红色盒子给她:“两毛钱,一张专用票。”
李蔓摇了摇头,她没有专用票:“我买两条,给你4毛钱,两尺布票行吗?”
“可以。”
李蔓见她挺好说话,便试探道:“我想买盒烟,你知道谁手里有烟票吗?”
女营业员笑道:“你是今儿新来的李会计吧?”整个商店都传遍了,新来的会计,有一个是双凤寨的白族姑娘,长得美极了。
李蔓不好意思地四下看了圈,顾客还是那么多:“给你们添麻烦了。”
“哈哈……我们巴不得你过来买东西呢,创收多了,月底也能多拿几毛奖励。”女营业员笑罢,一指烟酒柜台后面的男同志,“小郑手里有烟酒票,他下月结婚,想买辆自行车当聘礼,自行车票咱这儿不好弄。你要是有工业卷,可以找他换,工业卷多了也可以抵自行车票。”
“好,谢谢。”又得了个信息,看来工业卷以后也要赞着了,多了不但可以抵自行车票,还可以抵手表、收音机吧?
说到收音机,李蔓陡然想起一件事,爷爷给小蔓儿买的收音机,被季墨雅失手摔在地上,磕坏了外壳,拿去县里修,人家说修不好,得换,目前他们没有相同的外壳,得等采购下次去省城买一个回来。
现在不知道有没有买到?
休息了,得过去问问。
……
四张工业卷,换了两张烟票,买了两盒中华,然后李蔓又买了半斤奶糖,一块洗脸洗澡用的香皂,一盒洗衣服用的皂液,一只25瓦的灯泡。
李蔓想要瓦数再大点的,奈何,这已是商店里最大的瓦数了。
拿着东西回去,周师傅带着个徒弟已经将线牵好了。
李蔓把灯泡连同烟一起递了过去。
灯泡周师傅接过去,爬上□□就给装上了。烟推了几次,见李蔓给的诚心才收下,随之抛了一盒给徒弟。
装好灯泡,两人开始踩着□□,拿着工具按照李蔓画的形状在垛木壁上开窗。李蔓抬腕看了下表,该上班了,拿出挎包里的本子、钢笔,跟两人说了声,便放心地走了。
李蔓到办公室,车永成埋头写着什么,江会计和陈兵在对仓库的帐,白芹和丰高朗在前面帮忙还没有回来。
默写了遍商品目录和价格,看了看,只有一个价格写错了,默念了两遍,记住了。李蔓抬头看了下对面,白芹和丰高朗还没有回来,想来门市那边还忙着呢。
想了想,李蔓起身跟江会计说了一声,去了门市。
这会儿顾客不多了,营业员轮流去食堂吃饭,白芹和丰高朗就帮忙顶着。
李蔓看了圈,稍熟一些的卫生纸柜台的女营业员换了人,应该去吃饭了,烟酒柜台的郑同志还在。
脚步一转,李蔓走了过去:“郑同志,我帮你看会儿,你去吃饭吧?”
白芹眉头一皱,扬声道:“李蔓,你刚来,商品都认不全,捣什么乱啊,赶紧回去把目录上的商品认认,再背背价格。”
“我都记下了,”怕白芹不信,李蔓点着拒台里的烟酒道,“短中华,0.62元/盒,大前门,0.39元/盒,海滨,0.23元/盒,金鱼,0.15元/盒,葵花,0.09元/盒,福牌,0.065元/盒,散装瓜干酒,0.60元/斤,”顿了顿,李蔓接着又道,“竹叶青,3元/瓶,零卖0.27元/斤……”
“你、你都记住了?”白芹震惊道。
李蔓:“总共没几页纸。”
一众营业员,咋舌!
有人不信,随手一指自己的柜台,“李同志,火柴多少钱一盒?”
“两分。”
“食盐呢?”
“一毛三,一斤。”
“酱油呢?”
“两毛一斤。”
……
郑同志竖了竖大拇指,主动道:“李同志,来来,我给你说一遍,付账的流程,卡片的写法。”
李蔓过去,听他说了一遍,点了点头,表示记下了,怕他不信,又复述了一遍。
“行了,李同志,这儿就交给你了。”郑同志说着,掀开隔板,走了出来。
李蔓一口应下,进去放下隔板,站在柜台前当起了营业员。
来买烟酒的不少,有红旗农场的知青,有哈尼族、拉祜族和傣族的汉子或老人。
李蔓笑容亲切,待人温和,取货写卡利索,哪个族的话还都听得懂,并能接上几句,一时间好评如潮。
一个半小时后,郑同志吃完饭,休息够了,过来接班,去刘丽那拿卡对着货点了一遍,忍不住赞道:“李同志,你怎么做到的?卖的货都要跟我上午11点那会儿持平了。”
虽不如他12点至2点卖的多,可也了不起了,要知道李蔓过来接手时都2点半了,2点半到4点,赶集的人不是正在准备回去,就是已经回去了。
“运气好吧。”李蔓掀开隔板,出来道,“你忙,我回去了。”
“唉,等等。”郑同志说着,忙掏了几颗糖递了过来,“谢礼,收下吧,要不然下次我都不好意思请你帮忙代班了。”
一分钱一颗的水果硬糖,他给了四颗,对于郑同志来说,还真不值当什么,要知道,酒烟柜台的营业员,工资可是全门市最高的。
相对的,这个位置也不是谁都能站的,要么有人脉,要么有能耐。
想明白了,李蔓伸手接了,“我刚来,工作不忙,中午你要替班,跟我说一声。”
“好哩,那明天中午麻烦李同志了。”
李蔓愕然,这人还真会顺杆子往上爬:“……好。”
大家哄笑,白芹没好气道:“郑纳,你可真够抠的,李蔓为你卖了那么多货,就给了几颗糖,还想继续使唤!”
“就是、就是,郑纳,你人脉广,李同志刚来,人家帮了你,你不帮忙讨换个凳子或是小桌什么的?”
其实会计室过来,是义务帮忙,大家这么说,既是打趣,又是真想让郑纳出点血,谁让他工资那么高,还想借李蔓多捞点奖励呢。
作者有话要说:原来的“服务员”错了,商店门市应该是“营业员”,这章改了,前面我写修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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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四颗糖,李蔓给白芹、丰高朗一人一颗,自己剥了一颗吃,三人含着糖从门市出来,往办公室走去,路上,丰高朗好奇道:“李同志,你会好几个民族的方言吗?”
“也就附近民族的方言能听懂,会说几句。”西双版纳毕竟不是白族的聚集地,从小学起,她身边就多了汉族和傣族的小朋友,到了初高中,又增加了哈尼族、彝族和拉祜族,虽然人数都不多,可每次分班总有那么一两个。
一个班里相处久了,一些简单的对话还是会说的。
“这就很厉害了!”白芹道,“交流起来,不用在你比划我猜了,减少了很多麻烦。”
来南猛坝商店买东西的,多是附近村寨的少数民族和前面红旗农场的知青,知青还好,交流顺畅无阻碍,消费也不低,可相对的他们买的东西也单一,吃喝穿。
不像少数民族群众,什么油盐酱醋、五金农具、钢精锅、手电筒、长筒雨鞋、结婚用的床单被面毛巾枕巾、散装烟酒等,品种多样,商店人旺气旺,才能一扩再扩。
可就是这么一帮顾客,他们却常常疲于应付,主要原因是交流起来有障碍。不是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就是他们听不懂营业员带了苏北或是沪市口音的询问。
“是啊,若是能听懂他们说什么,就不会拿错东西,裁错布的尺数了,”别看才在门市待了三四个小时,丰高朗便对此深有体会,“李同志真的很适合营业员这个职位。”
“会计也不错,我挺喜欢的。”李蔓说完,转而疑惑道,“那怎么没有在附近村寨招营业员?”
“咋没找,问题是,一个村寨也没有俩读书的,有个小学毕业,不是在大队当队长就是会计,初中毕业都能去县、镇当干部了。你看咱商店不远有所小学,是不是觉得读书不难?”白芹摇了摇头,“附近的孩子离家近,上下学还好,可就这样,小学毕业的也没有几个,更别说去县一中读初中高中了。”
穷啊,一年下来,学费书本费加起来,对一个家庭来说可不低。供一个孩子,一家都得勒紧裤腰带。要是再去了县里,食宿又是好大一笔。而且现在上初中也不是谁都能上,要推荐,看出身、看表现。
再有一点,也不是每个家长都有远见,知道读书的重要性。
有那个读书的时间,大人更想让孩子多打一捆柴,多放几只羊,增加点收入。孩子们呢,光一个普通话,就读得他们脑壳疼,还有什么平舌音、翘舌音,太难了!相比读书,他们更喜欢满山撒欢地跑,摘些果子,捉只野鸡贴贴饥饿的肚子。
除了以上两点,还有一个,路难行。
哈尼族村寨在林海,彝族在海拔几千米的地方,出来上学何其难啊!
还有些村寨在大山深处,几乎于世隔绝。
而不识字、不识数,卡片不会写,数目点不清,来了还不是净添乱。
丰高朗:“其实还有一个办法,我们可以请人来教我们学习傣语、哈尼族语和拉祜族语啊。”
白芹失笑:“学一门外语都难,你还要大家学几门!好,就算大家愿意学,谁来教呢?你要知道,便是同为傣族,生活的地区不同,语言也是有所差别的。”
“李同志啊。”
李蔓一愣:“我?!”
丰高朗点头:“嗯。”
“别、别,”李蔓忙摆了摆手,“我就会几句简单的日常用语,口音跟他们还有些不同,哪能教人啊。”
“其实,”李蔓继续道,“没有你们说得这么严重,大家在门市待久了,便是不会说,也能听懂几成。”
这倒是真的,特别是有些老员工,不但听得懂,还能跟老乡攀谈几句呢。
“哦,对了,”李蔓主动转移话题道,“丰同志你跟着谁啊?做什么工作?”
“我跟着车同志,从事日用商品仓库保管和调拔,听车同志志说,有时也要到县百货公司采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