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其实闭关的很早,不过为了她的修行,分出了一个元婴期的身外化身。
化身没有师父太多的记忆,就像个死板的影像,只知道关于修行的事,她要和化身比斗,化身也会应。
他会把修为压到和她同级,使出一样的招数,次次都是她输,那时她已经同阶无敌,没有对手,唯独败在化身剑下,她不懂,问他,化身居然意外的有答案。
说是因为他有执念,有感情,她是玉体莲心,天生不懂七情六欲,剑是冷的,也没有执着的东西,太过淡泊,并不是什么好事,这也是同阶的情况下,她的剑法始终不如他的原因。
什么是感情?什么是执念?
玄朱真的不懂,所以这么多年过去,她还是不如师父,因为她像个冷冰冰的傀儡,没有心,学不会那种玄之又玄的东西。
玄朱低头,望了望自己,傀儡吗?
那心为什么跳了?
胸膛为什么起伏的这么快?
为什么和以前不一样了?
她以前从来没有这么过,从前她好像真的就是个傀儡,没有心,什么都感受不到。
她记得父母死在她面前的时候,她冷冷看着,带崽的母兽死了,临死前虚弱的奔回窝里,喂自己的崽子。
同行的几个修士皆有些感触和不忍,只有她无动于衷。
他们都说她冷血,那时她也这么觉得,她就是冷血。
后来仔细想了想,或许不是她无情,只是不熟而已。
那母兽自不必说,杀了那么多人类,有什么资格活?死也是它活该。
至于她的父母,从来不亲她,因为她是那个家族天赋最高的人,他们把她当小祖宗一样尊着敬着,家族里唯一一个金丹期族长与她说话都要客客气气的。
所有人都说她能修炼到化神,带领家族走向巅峰,一举统领其它小门派,成为那一片的巨头。
天生剑骨,玉体莲心,天赋之高若是被旁人知晓,怕是整个大陆的修仙世家、门派都会争抢。
为了不被他们发现,她每天的活动都在一个小院里,瞧见的是头顶的七丈天空,只有几个核心的人知道她的存在。
三个月才能见一次父母,次数太多会引起旁人怀疑。
从出生开始,就这么不知不觉长到五岁,突然天降大难,魔族攻了过来,家族为了抵抗,全军覆没。
只有她一个人活了下来,被师父捡回了宗门。
她还是那个样子,生活和周围人的态度一点都没变,唯一的区别是太清宗护得住她,所以她不用被藏起来。
她可以肆意走动,去自己看得顺眼的地方,找看得顺眼的人。
也许是拜入了太清宗太上长老的门下,又受他重视,要将一身绝学都传给她,也许是她天赋高的原因,身旁所有人无论是弟子也罢,长老亦然,与她说话时多多少少带了些讨好和奉承,太过刻意,即便是她也能察觉到。
只有那个人没有。
那个人随意的和她聊天,她随意的接话,很是自然而然、顺理成章,不知不觉便和他成为了朋友,一起渡过了两年多的时光,中间他缺席了一千年,几个月前俩人才再度相遇,一直到现在。
她为他动了一次怒,是这辈子仅有的。
这算是第二次?
她又生气了?还有点着急?
因为她看到阙玉身旁多了个人,她不确定那个人会不会伤害他,她在——害怕?
所以她的执念是阙玉吗?
感情也是阙玉吗?
玄朱忽而想起阙玉在叛变的前一天,俩人瞧见了流星,阙玉带着她追逐,累了便到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停下,那天的风很大,阙玉站在河边,仰着头看流星。
风吹过,刮的他衣摆层层叠叠展开,像漂亮的花儿绽放。
他自己似乎还没留意,一双白净的手抄进袖子里,望着天空勾唇笑得比太清宗第一美人还要好看。
修长的脖颈被夜色渡了一层光,像玉似的,散发着淡淡的光泽。
发带纷飞,衣妗飘动,越发如天上谪仙,随时有可能立地飞升。
那时她问,“阙玉,你有烦恼吗?”
阙玉顿了一下,像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一样,好久才反问她,“你觉得呢?”
彼时她自信的说:“你不会有烦恼的,所有人都有烦恼,你也不可能有。”
阙玉笑了,眼角弯弯,没有否认,只轻轻地‘嗯’了一声。
后来他走了,她才知道他是个骗子,他有烦恼,很多很多。
他每天坐的那颗树,对面就是师父闭关的地方,他天天都在看,他说想知道那个老东西什么时候才能想起来,他还有个儿子。
他被很多人骂,妖不像妖,人不像人,爹不要他,娘是个狐狸精,害的多少□□离子散,家破人亡,她是个大的祸害,他是小的。
明昊尊者这辈子最大的失误就是有了一个狐狸精道侣,然后生下他这个第二失误。
他俩是明昊尊者一生的污点,太清宗的耻辱。
如果不是他爹,不是有太清宗护着,他早就被寻仇的人打死。
他留在太清宗只会给宗门招祸,以后会和他娘一样,害的大家不得安宁。
妖界和人族世代不合,仇敌的儿子,拖油瓶,娘宁愿死都不要他。
到处都是数落讽刺他的人,就像他的出生就是罪孽一样,他犯了很大的错。
如果不是他天赋极好,实力很强,怕是还会挨打吧?
也许以前也被揍过,所以才会在她被欺负的时候帮她出头,那些对付坏蛋的法子,都是他自己摸索出来的?
因为自己用过,经历过,所以知道怎么应付那些无聊的人。
他其实比她承受的东西还要多,每天都在被迫听那些恶毒的话,自己已经遍体鳞伤,伤痕累累,背上插了无数把的明枪暗箭,浑身血污,皮开肉绽,却还会仰着笑安慰她。
那时她只是贪恋温暖,实则没有受到多大的伤害,都可以恣意的躲在他怀里,让他安抚她。
那他呢?
谁安抚他?
谁拍着他的背说,“好了好了,不难过了,这次不行就下次呗,月月都有大比,下回努力就好。”
谁抚着他的脑袋说,“没事了,都过去了,以后只有你欺负他们的份,他们不可能再欺负你了。”
谁向他敞开怀抱,紧紧的抱着他?
没有人。
他谁都靠不住,父亲是,她也是,她连他在承受什么都不知道,还不断的给他增添负担,叫他花时间和精力陪着她。
所以他走的毫不犹豫,没有半点留恋,连告别都没有。
玄朱时常在想,如果那时候她再强一点,帮他把欺负他的人都打跑,在他被人说闲话的时候替他出头,他难过的时候也听听他诉苦,多注意一点他,他会不会因为她不离开?
会不会也不舍得她?
即便走,也会给她留下通信玉简,只有她一个人知道他的去向,他会给她传来消息,他又路过哪里,在什么地方玩。
一切都是妄想。
玄朱握紧了手里的剑,刚刚平息下的情绪不知不觉又涌了上来,瞬间占据了这具躯壳的主导,蔓延到角角落落,每个地方。
她已经弄丢过他一回,不能再有一次。
绝对不行!
“小姑娘,你自己慢慢耗吧,本尊不陪你了。”
尧知伸出了另一只手,体内大量真元涌出,越来越多虚无的东西一层层合起,两千、三千、五千、一万。
一万多层的空间,她绝对打不开,会被困到死。
尧知飞身而起,落到一旁的小船上,那里已经有了两个人,准确的说是一人一半妖。
尧已扭头看向船边,“看来你要失望了,那丫头也不过如此。”
阙玉本来坐在摇椅里,发现她没有动静之后实在忍不住,站在沿边伸出头去看。
傻丫头怎么了?
为什么不反抗了?
没力气了吗?
那完了。
一人一狐只能任人宰割了。
阙玉张张嘴,只得另找借口:“再等等,我总觉得没那么简单,她还有杀手锏没用。”
尧已冷笑,“依我看又是拖延术吧。”
他给了两个选择,“要么自己走,要么我摄着你走,你自己选吧。”
阙玉蹙了眉,还没开口,已经被一阵法力卷起,离开一寸方船朝远处行去。
到了化神中期后赶路的普通道器反而是个拖累,还不如修士本身跑的快,所以尧已没要一寸方船。
用不上是个原因,看不上也是一个。
阙玉就那么站在俩人的中间,被他俩困着,被迫挪动,也才行了一步罢了,身后忽而光芒大亮,一道威力恐怖的剑气猛地袭来。
轰!
那一击消失在混乱的时间和空间中,尧已一只手还保持着手心向外,还击的姿势。
他拧了长眉,不解问:“你是怎么做到的?”
一万层的空间,她居然击破出来,还有余力攻击他们。
太可怕了。
才元婴巅峰,越了化神期,初期,还化解了化神中期的无上神通空间大术,好强。
第34章 还有我哦
司空鹤还没走, 躲在云层里看不远处的战况,如果说一开始是惋惜,这样的英才无声无息在极寒之地陨落, 除了他没旁人知晓, 委实可惜。
后来看对方无心和她应战,她本有机会离开, 但是不仅没走, 反而还主动滋事, 又觉得她愚蠢至极, 元婴巅峰怎么可能斗得过化神中期, 必死无疑。
再后来便是惊叹, 她居然从化神中期的束缚中脱身,不是狼狈的逃窜, 是击破万层空间,光明正大的走出来。
假如说化神中期也分等级的话, 没有掌握三千大道的是普通中期,掌握三千大道的便是其中的强者, 也算天才之一, 她居然能和这样的修士抗衡, 着实厉害。
他现在是打心眼里佩服她,由衷觉得她已经超过了这世间大多数的修士,是女中豪杰,不,即便在男人中,她也是领头羊。
至少在元婴巅峰时,他干不出这种事,他已经算很冲动的那种人, 经常四处找人挑战,冒冒然进入人家的地盘,不怕死一样。
其实那会儿心里多少还是有点底的,不会挑超自己太多的修士。
她倒好,直接越了三四级。
司空鹤还在观着,冷不防背上的剑忽而一抖,有人通过名器和名器之间的感应与他传信。
【两个化神中期,各掌握一个三千大道,你不是想和我比拼吗?一人一个,很公平。】
他一惊,忍不住朝空中看去,那个叫玄朱的,即便到了现在居然还想跟对方硬碰硬?
得了便宜赶紧跑啊,这一战她收获已经很大了,化神中期的人给她练手,叫她明白差距还看到了三千大道的时间大术和空间大术,不趁机遁形还在坚持什么?
两个化神中期啊,合起来是化神后期,就算再集两个他俩都对付不了吧?
他忽而反应过来。
这不就是剑修爱挑战、爱冒险,冲破桎梏、无畏无惧的特性吗?
年复一年,日复一日找人比斗是为了什么?就是想突破身体和精神的极限,以剑证道,更上一层楼。
那个叫玄朱的已经做到,比他更有觉悟。
他也是极星阁最出色的弟子,能差了别人吗?
不能。
他现在貌似就有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
半步化神战化神中期,其实他比她更有优势,人家都敢,他有什么理由拒绝?
司空鹤忽而兴奋起来,这辈子从来没有过的战栗,从头发丝,到脚趾头都在激动,背上的剑和他一样,像是掉进了炼丹炉里,被炙热的火焰烤着,全身都在沸腾。
好刺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