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朱每次都大度的没跟他一般见识,往日恩怨不仅没放在心上,还做出这样的保证。
所以有了她,真的可以不用怕雷了?
如果是从前,玄朱讲这种话他根本不可能放在心上,现在就是莫名有一种她会说话算话,有事能叫她,她也肯定会帮他的念头。
当真无需再怕,她都会搞定的。
阙玉缩回身子,望了望搁在一边静静躺着的雷珠,玄朱没有将这个拿走,好像就是给他玩儿的。
可能嫌他胆子太小,给他提升提升?
其实他以前没这么怕,后来被伏疾袭击,想夺舍他得他的身子,他被迫化神,在没有准备的情况下渡劫。
本就是两大尊者的血脉,他又同时修了道和妖,还炼体,实力越强,雷劫越恐怖。
他到现在还记得那天的情景,像末日了一样,一道道雷劫锁定着他,无论他躲去哪里,都会跟上准确的劈在他身上,将他打的口吐鲜血,皮开肉绽。
他能清晰的感觉电流在体内游走,烧坏他的五脏六腑,窜进他经脉里,骨头里,脑子中,识海内全都是雷。
他有一半的九尾狐血脉,妖族肉.身强悍,他又炼了体,就像不断经历生和死一样。
被雷劫打得奄奄一息,又被体内的生机救活,再打死,再救活,足足熬了三五天才过去。
从那以后他似乎就格外的畏惧雷电,陡然瞧见火花都会吓一跳,被雷劫搞得一惊一乍,没了从前的潇洒。
更怕死了,以前还会梗着脖子对着天说,有种你就弄死我,时不时凑热闹,看人家狗咬狗,自个儿闲不住掺合进去。
现在老老实实藏着身份,不让仇人找上门,也不跟人硬碰硬了,偶尔还会给老天爷上上香,试图贿赂它,下次雷劫小一点。
这些年他其实一直都在消化面对雷劫的恐惧。
还没消散多少,已经被他爹抓走。
没了法力之后,对于他全盛时期来说只是毛毛雨的紫雷,陡然放大的无数倍,让他生出一种当年面对化神雷劫时的无望和恐惧。
就算有防护罩兜着,也会有丝丝缕缕的电流钻进来,打的他肉.体疼痛,血液凝固。
不时‘轰隆’一声,更是惊的他全身毛发炸开,心跳几近停止,整个人都是崩溃的。
阙玉往床里挪了挪,侧耳认真倾听,外面已经没了雷声,只有滴滴答答,噼里叭啦的雨声。
她还挺厉害,让万里雷域只下雨不打雷。
既然如此……
阙玉在床上打了个滚,反正她能对付,还有什么好怕的?
想变回人身,犹豫了片刻,又没有,万一那紫雷想不开,又炸一道,吓到他多丢脸?
不知道为什么,有些事情人身做起来尴尬,但是狐身就自然而然,比如钻进她怀里,让她搂着让她摸。
人身时让他干这事除非打死他,狐身时即便被吓到,也可以推说是故意的,就是为了勾引她。
一张狐脸她能看出什么?
傻丫头本来就笨,他一伪装她更分辨不出了吧?
阙玉安然的倒在软软的被子上,不留神碰到那颗雷珠,惊的后退了些。
这里头可是封着暴躁的紫雷,放出来能让百里之内的东西毁于一旦。
但他转念一想,封印要是让他搞坏了,紫雷释放,‘轰’的一下炸开,激发了五方圆锁,那他不就能趁机跑了?
虽然紫雷对于现在的他来说厉害无比,他面对紫雷时只有无助和无能为力,但是恢复了法力之后这些就是给他挠痒的。
他还能趁着机会教训它,可把它牛坏了,可劲的往船里钻,生怕吓不死他是不是?
阙玉脑中转了一圈,已经伸出了罪恶的爪爪,使劲往雷珠上摁了摁,没反应,硬硬的,跟以前的封印不一样。
可能是觉得紫雷有些危险,怕他戳破,特意弄的很坚硬吧?
那更不用怕了。
阙玉全当它是个炫酷会发光发亮的球,‘砰砰’踢来踢去,一开始玩的还有顾虑,后来已经像捏三昧真火一般,熟门熟路,自然而然。
‘啪!’
雷珠被他一爪子扫了出去,磕在地面上居然还弹了弹,蓦地跃出船舱内和甲板的交接处,去了外面,滚到玄朱的背后。
阙玉眨眨眼,在思考那玩意儿还能不能要?
他自己也不懂,每次在船舱内时,有一种在屋里的感觉,甲板上就像院中,门外,会有野兽亦或者危险,所以他从来不出去。
能缩在屋棚内一天,挂在船舱外的帘子,和中间的槛儿就像个界线,一旦跨出去就会遇到什么袭击?叫他小命不保,没有安全感。
可是细细想来,能有什么危险?
玄朱就守在那里,一寸方船又是道器,还有防护阵法笼罩着,就算有敌人偷袭,也要先打破一寸方船的防护阵法,那时候玄朱早就准备好应战,他也有足够的时间躲回去,所以怕什么?
怕玄朱吗?
她就是个怂包,什么都不敢做,脱光了搁她面前,她都能找来衣裳给他穿上,正道的死板小古董,守规矩的很,更不用怕。
在仔细衡量了一遍之后,船内的狐狸终于迈开了他白色的小细腿,从船舱内走了出来。
尽量收着锋利的爪爪,用肉垫行走,无声无息接近玄朱背后。
爪爪伸了伸,勾住雷珠刚要往自己这边拨,谁料一个失误,雷珠滚去一边,不留神去了甲板尽头,玄朱的前面。
阙玉:“……”
玄朱的神念一直笼罩着四周,本意是防备着紫雷,怕它再来一出,吓到阙玉,没想到恰好瞧见了狐狸从船舱内出来,还在甲板上玩了起来。
追着那颗雷珠,左拨一下,又扒拉一回,像是猫捉老鼠,带着几分戏谑,玩的不亦乐乎。
他本来就对圆的东西没有抵抗,甲板上雷珠跑的快,撞到边缘还会弹去一边,他追不上,玩的更是兴起。
狐狸喜欢有挑战有难度的游戏。
大概蹦蹦跳跳了半个来时辰,他终于累的懒洋洋趴在甲板上,歇息过后将雷珠拨去船舱边,叼着进了里头。
先将雷珠丢在床上,很快自己也轻巧的跳了上去,往被子里一钻,只露出一个毛茸茸的脑袋,拢了拢被角,将自己严严实实裹在里头,一双狐眼最后检查了一圈,没什么问题后闭眼去睡。
不过片刻而已,身后已然传来均匀的呼吸声,狐狸睡着了。
玄朱没有打扰他,体内真元涌出更多,又加快了行程,想尽快过了万里雷域,像她许诺的一样,第二天他一醒来,看到的第一眼是蓝天白云,不是雷池阴雨。
一寸方船上没有了白色的活泼身影,整个寂静一片,玄朱在打坐,阙玉——在困觉。
他睡的并不安稳,做了个噩梦,梦见自己被雷盯上,恐怖吓人的雷劫一刻不停的朝他轰来。
他被打的鲜血直流,皮肤大块大块的撕裂,像是被人生生扯下来一样,在他还活着,有气的时候,他全身都是溃烂,没有一处完好的地方。
他想给自己疗伤,又不敢碰自己,因为无论哪处都是疼,很疼很疼,撕裂的疼,皮外疼,肉里也疼。
骨头上传来阵阵被人敲打的剧痛,脑中是识海被击毁,神魂瓦解的疼,头皮炸裂,意识消散。
阙玉倒在地上,眼睁睁看着头顶的雷劫还不放过他,打下了最重最可怕的一击。
‘轰!’
他醒了,猛地从被窝里坐起身,心有余悸的看向四周。
没死,身上也没事,他亦没有被雷劫笼罩,现在在玄朱的船舱内,被她护的好好的。
她就坐在不远处的甲板上,周身灵力大起大落,奔走的活跃,船舱内和外都被她的三昧真火包裹,处处都是她的气息,她还是雷系天灵根,根本不怕雷。
不仅如此,雷还怕她,她说过,有她在,他也不需要再怕雷。
阙玉小心的爬起来,拉开帘子,将窗户打开一条小缝,想瞧一瞧到哪了?
外头乌黑一片,不时闪过光芒,‘轰隆’一声,一道细小的雷猛地击来,吓了他一跳,‘啪’的一声关了窗户,重新钻进被子里。
还想睡,犹豫了片刻,又没有,担心待会接着那个梦做,还是个噩梦。
阙玉睁着眼趴在床上,眼皮子沉重,有要睡的意思,但他要死不活的挣扎着,就是不肯睡。
过了半响,终究还是没撑住,意识慢慢消散,不知不觉陷入了深眠,果然又接着那个梦继续做了起来。
挨了一击重创的他还没死,被体内的无尽生机救活,然后又重复被‘打死’,雷劫来临的那一刻他再次醒来。
这回撑着身子,死活不要睡,可还是有睡意。
阙玉起来活动,又蹬腿又伸爪爪,还是没用,就是困。
他伏在床头,瞪着眼睛看外面的玄朱,平时他有事她都会第一时间发现然后问一问他,今儿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阙玉下了床,几步走到船舱和甲板的交接处,往槛上一趴,离近了看她,盯着盯着忽而灵机一动,迈着四只爪爪回去将自己的小被子小毯子和枕头叼下来,搁在拦槛上,自己躺在里头睡。
几乎他前脚阖眼,后脚玄朱便回头瞧了瞧,船舱内那么大的动作,她不可能发现不了。
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有床不睡,要睡槛上,不过不妨碍她将他送回去,还是床上更舒服。
玄朱空出一只手刚要施法,莫名顿了顿,他突然睡在槛上,也许有什么用意?
犹疑了一会儿,到底没有动,随他去。
又过了一盏茶的功夫,身后的狐狸似乎意识到睡槛上不舒服,爬起来挪了挪地方。
玄朱以为他会回床上,结果他只是越过槛,把自己的枕头被子也叼过去,没有化成人形,就这么艰难的铺开,在槛的另一边,甲板上继续睡。
趴着的狐狸嘴角微微的勾了勾,像是心情很好?
玄朱不懂他在想什么,神念扫过他单薄的被子时不自觉拧了秀眉。
周围三昧真火稍稍躁动,加大了力度,将整个甲板护的严严实实,还是有点不放心,玄朱收了真元,起身蹲在他身旁,摸了摸他的爪爪,是温热的才离开。
半夜里阙玉小腿一抽,又猛地惊醒过来,还是做了噩梦,不过这次不太一样,没那么严重,雷劫似乎被谁克的只剩下一点点。
他抬起脑袋看了看不远处的玄朱,矮下身子又开始叼起他的被子和枕头,朝那边靠拢。
还在打坐的玄朱忽而身子一僵,有什么柔软的、毛茸茸的‘东西’靠过来,半压在她手腕处。
她睁眼瞧去,不出所料,是阙玉。
她盘着膝,手腕放在腿上,很高,他为了搁上来,特意趴在大枕头上睡,正好和她膝盖的位置持平,手腕高一点点,他放下巴刚刚好。
狐狸颌下的毛比背上还要柔软,扫过腕脖时玄朱又察觉到痒,不过她没有制止还在调整睡姿的狐狸,就这么让他靠着。
狐狸很快找到最舒服的姿态,打了个呼噜,慵懒睡去。
他半个身子还在外面,自己顾不上,玄朱给他盖的,他似乎也晓得她会帮忙,所以睡的毫无顾虑。
玄朱将他身上的被角掖好,望着他安详的睡颜,恍惚间想起她七八岁时,躺在他怀里,他也是这么干的。
不知从那弄来的毛毯,盖在她身上,严严实实捂着她。